第38章 [VIP] 心焰
傅玉衡從沒在姑娘這受到過這種待遇。
但不說他皇親國戚的身份, 光是外貌,微服出游時都不知俘獲過多少女子的芳心,害羞的, 潑辣的, 欲拒還迎的,只要對上那雙桃花眼,無一不是紅了臉。
他自小能言善辯,巧舌如簧, 頗會讨人喜歡, 再長大嘴巴更是抹了蜜一樣,說出的話教人聽了渾身舒坦,再偷着看幾本情詞豔曲, 不知多少心思單純的小姐信了他的山盟海誓,感動的潸然落淚。
可是這個沈熒。
若不是看她穿着華麗氣質貴氣,他簡直要把她跟寺院的尼姑想到一塊去。
她的眼睛寂的像一汪死水, 似乎無論往裏扔多少東西,只會無聲沉底。
傅玉衡笑了笑:“東陵很少有女子做狀師的, 又累又危險,沈姑娘怎會想到從事如此行當?”
沈熒道:“我樂意。”
“……”
四個丫鬟強忍着笑意, 深深低下頭去。
傅玉衡嘴角仍是上揚, 眼中的光卻驀然淩厲, 使之整個人氣場大變, 徒生出一股皇家威嚴。
竟真有姑娘敢這麽同他說話。
不對, 人家是根本不想跟他說話!
傅玉衡終于收斂了笑容,盯着她道:“呆子。”
“……”
四個丫鬟見七王爺動怒, 身形一僵,一動不敢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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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熒聽到這聲倒是笑了, 她戲谑的看過來,那眼神仿佛在說“不裝了?”。
“王爺剛剛叫我什麽?”
傅玉衡:“我聽聞你自打進了府便沉默寡言,既不享受榮華富貴,也不迎合讨好郡主,他們都說你是呆子,起初本王還不信,今日看來,倒是真的,呆。”
“或許是吧。”沈熒放下書卷起身,走到傅玉衡身邊:“我陪王爺散散步可好?”
他之前溫聲細語,謙遜有禮,她冷若冰霜,視若無睹,偏惹怒了他叫出一聲呆子後,反讓她主動了。
傅玉衡為此感到驚奇。
二人沿着湖邊慢悠悠地走,賞了一路的荷花。
沈熒知道傅玉衡對自己的心思,打在藏書閣初遇,看到他盯自己的眼神便了然,他的桃花眼跟老陳頭不一樣,含情脈脈,藏着萬千蜜語甜言誘人深陷,而老陳頭的眼神卻像深不見底的幽潭,漆黑深邃,仿佛要将每個逾界之人吞噬殆盡。
偏她寧願沉浸在後者的沼澤中。
不過,她倒也願意同傅玉衡說說話。
“你不喜歡這裏?”傅玉衡側頭問她。
“談不上喜不喜歡,世間萬物歸宿不同,只是我不屬于這裏。”沈熒擡頭望向遠方,流蘇終于跟着她的動作搖了幾下。
傅玉衡看着她清致的側顏,心中大致明了:“你有所念之人,是嗎?”
“是。”
“為何不去尋他?”
“我如今站在這,就是為了有朝一日還能再見到他。”
沈熒說出這句話時眼神堅定,似乎渾身充滿了力量,傅玉衡忽然就羨慕起那個能成為她信念的人,讓她甘願收斂羽翼,耐心地等待重逢的時刻。
可憐他活二十歲,都沒能遇到這麽個人,應該也不會成為別人心中的那種人。
傅玉衡一直沒說話,二人并排走了一會兒,沈熒忽然看他道:“七王爺,我入府以來,從沒對人說過這些話。”
傅玉衡眼皮一擡:“所以呢?”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
沈熒道:“我被我娘軟禁在這裏,連封信都送不出去,你能不能幫我……”
“呆子。”傅玉衡忽然停住,将手搭在額頭上苦笑:“你是不是太過分了點,不喜歡本王就算了,居然還讓本王幫忙搭鵲橋,殺人誅心嗎?”
沈熒聲音一黯:“那麽這個忙,王爺是不肯幫了。”
傅玉衡正了正衣領,“不幫,本王覺得自己還有機會。”
話已至此,無需再言。
二人沉默無數地在園子裏繼續走,誰都沒提離開,沈熒低頭沉思,傅玉衡就搖着扇子跟在她後頭。
忽然,不遠處一矮房裏傳來丫鬟地陣陣尖叫,随之而來的還有各種食材的味道,沈熒回過神一瞧,竟是不知不覺走到了水雲居的後廚。
每天呈在她面前的魚翅燕羹,茶水糕點,一日三餐,均是出自這裏,據說廚子比宮裏的還好。
丫鬟們叫那麽慘是有原因的,因為下人疏忽忘了鎖籠子,數十支體型健壯的公雞紛紛跑了出來,站在後廚各處伸長脖子瞪直眼睛耀武揚威,有幾個想捉的均是被叨傷了手,鮮血飕飕往外流。
如此慘狀傅玉衡都被吓了一跳,已經有府中侍衛魚貫湧入開始捉雞,場面一度混亂。
“王爺,小姐,此物太過兇猛,屬下還是先護送您二人離開吧!”
傅玉衡正要應下,忽然一只雞從二人頭頂的樹梢一躍而下,正巧落在身邊的石頭上,此刻看二人的眼神充滿敵意,那尖尖的嘴似乎下一刻就要叨過來。
“小心!”傅玉衡下意識伸手為沈熒遮擋。
沈熒則不緊不慢地上前兩步,跟那只雞對視了一會兒,然後趁其不備伸手一把揪住其雙翅,淡定的拎它進了廚房。
單手将雞頭壓在案板上,另一只手拎起一把刀,手起刀落,那雞瞬間就沒了氣,眼睛依然瞪的很圓。
拾起抹布擦擦手上的血跡,沈熒聲音平穩:“晚上就吃它吧。”
站在門外目睹了這一切的傅玉衡愣了愣,随即鼓起掌來:“厲害,厲害啊!”
有手段,有膽量,這才是真正的沈熒,屠夫家的女兒。
傅玉衡晚上就留在水雲居吃飯,同沈熒一起坐在林曦月兩側,桌上有那只被沈熒殺掉的雞,此刻被烤的焦香流油。
府中很久沒這麽熱鬧過了,至少對林曦月來說是的,左邊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右邊是從小看着長大的小王爺,他們像一家人一樣坐在一起聊天說笑,就連沈熒表情都柔和了不少,雖不接話,只是淺笑,也讓林曦月覺得安心。
接下來的幾個月,傅玉衡在府中出入的愈發頻繁,沈熒已經習慣了他的突然出現,甚至可以做到不起身行禮,坦然無視了。
她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傅玉衡再怎樣是他自己的事,不過她還是對他的持之以恒表示欽佩,同時也由衷的感激他,給她原本乏味的生活增添了幾分趣味。
拜他所賜,林曦月逐漸放松了對她的監視,偶爾傅玉衡有邀,還許她出門賞玩散心,即使明裏暗裏跟着不少人,但只要離開水雲居,沈熒就覺得無比輕松。
好幾次她同傅玉衡一同出游,都被百姓認了出來,久而久之,京城便起了風聲,說七王爺大婚在即,未來的七王妃是輝月郡主的獨女,端莊,也漂亮。
三天後恰逢太後七十壽誕,為讨太後歡心,皇上特備煙火會邀萬民共賞,有不少外地人專程趕來,京城一時熱鬧非凡,處處張燈結彩,慶祝這太平盛世。
傅玉衡作為皇親國戚,本要同其他王爺一般陪在母後身邊的,可他卻定了欣賞煙火最佳的紫雲閣,邀輝月郡主與沈熒登臺共商。
當天沈熒依林曦月的意思,打扮的很好看,朱紅羅裙,紫金披肩,金步搖随着她平穩的步伐微顫,她神情淡漠,坦然迎着衆人贊嘆的目光不動聲色的行走。
傅玉衡站在前方不遠處含笑看着她,等她走到身邊才與她并肩而行,二人看上去異常般配,宛若佳偶天成。
沈熒的心莫名其妙跳的很快,她停下腳步環視四周,除了圍觀贊美她的百姓,并無異樣。
煙火會也是壯觀美麗,太後看的心花怒放,賞了不少東西下去,每個人都歡欣雀躍。
林曦月本想讓二人獨處,便尋了個由頭找那些诰命夫人說話,她離開後沒一會兒,傅玉衡也被随從叫走,說太後要召見她的兒子們。
沈熒在閣樓上站了一會兒,明明該是熱鬧喧嚣的場景,她卻很是孤寂,她身後跟着很多人,可安靜的又仿佛只有她一人。
她離開了閣樓。
七名随從和丫鬟不近不遠的跟着她,她的金步搖以及紫金披風太過明顯,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加之相貌出衆,氣質脫俗,不少人僅是看她一眼便行了個禮。
沈熒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在街對面的茶館裏。
他們穿着白色衣裳坐在一處,似乎剛剛賞完煙火,是景玄堂的弟子,其中一個梳着高馬尾的姑娘她認得,是謝總教頭的女兒謝靈靈。
焰火自夜幕猝不及防的綻開,整條街都亮了一瞬,借着這一瞬的光,她忽見謝靈靈對面還坐着一穿着黑色單衣,戴着鬥笠的男人,可惜背對着街道,令她無法看清容顏。
沈熒呼吸一滞,忽然快步朝着那茶館跑去,謝靈靈看了她一眼,似是默不作聲的跟黑衣男子說了什麽,只見他背影一僵,握茶杯的手因用力而關節分明。
一輛游街的花車攔住了她的去路,也擋住了她的視線,等她氣喘籲籲地跑到茶館,方才看到的那處座位已是空無一人了。
她站在黑衣人方才坐過的椅子旁邊,只見桌上的茶水絲毫未動,還在袅袅冒着熱氣。
正發呆之際,肩膀被人輕拍了下。
傅玉衡面帶笑意地看着她:“怎麽自己跑這來了?三哥從西域弄了些新鮮玩意,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