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綴花
天徹底黑下來前,沈熒終于看到了老陳頭說的那個可供歇腳的小鎮。
小鎮門口立着一塊石碑,上書南口鎮三個字,字跡狂放潦草,聽說是前朝某位書法大家的手筆。
進鎮後,沈熒更是好奇地掀開簾子左瞧右看。
南口鎮比雲霄鎮要大上不少,人口也多,此刻雖夜幕降臨,街上熱鬧程度卻絲毫不遜雲霄鎮的白天,百姓來來往往,街道兩旁商鋪鱗次栉比,家家戶戶挂着大紅燈籠,将路上也照的紅光一片,孩童舉着糖葫蘆結伴跑過,在路過馬車時還要新奇的瞧上兩眼,沈熒朝他們扮鬼臉,他們咯咯笑着跑開。
馬車在一家客棧前停下,陳休率先跳下車後掀開簾子扶沈熒下來,接着進客棧招呼店小二準備房間吃食和洗澡水。
“別站着了,上樓早些休息。”準備好一切後,陳休走出來,見她仍站在門口愣神,命令道。
沈熒眺望着不遠處熱鬧的夜市,眼中映滿了紅燈籠,難得出來一次,就算只是個小鎮她也有濃厚的興趣去了解,這一覺睡醒,明天一早就要繼續趕路了,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來。
“我已經不難受了。”沈熒踟蹰了一會兒擡頭眼巴巴道:“陳教頭,我們去鎮上轉轉好不好?”
她的臉色被燈籠映成一片霞色,襯得一雙杏瞳如釀秋水,陳休啞然無聲,默默點頭。
得到了允許,她便興沖沖的提裙朝着方才路過的夜市跑去,陳休見狀臉一黑,厲聲道:“不許離我太遠。”
沈熒背影一僵,默默轉身回到了他身邊,乖巧一笑。
陳休扶了下額頭,雖然他拿她當小姑娘,但有時候她真像個孩子似的讓人不省心。
等到了夜市,沈熒的腳步瞬間就不受控制了。雖然老陳頭叮囑過她不要離太遠,但她一旦被某樣東西吸引便會不受控制的走過去看,陳休無奈,只能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後,沈熒個子只能到他胸口,她彎下腰都會淹沒在人海中,他的視線是一刻也不敢離。
漸漸地,她不再滿足于看了,雖然一句話不說,但看看雪花酥再回頭看看他的可憐模樣,實在讓人于心不忍。
一圈逛下來,沈熒吃飽喝足,手裏還拿着個糖葫蘆解膩,圍觀着驚險的雜耍神情相當崇拜:“陳教頭,他們好厲害啊!”
陳休站在她身後,沉吟後道:“也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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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熒沉默了,仔細想想,世人只看到他們人前出彩,博得掌聲震震,可若非生活所迫,誰又願意豁上性命去行那口吞刀劍,胸碎巨石之事。
見沈熒久久不語,陳休知道自己又掃興了,明知道這孩子心思缜密,是一句話就能胡思亂想的性格,還非要引她情緒低落。
“走吧,上別處看看。”
沈熒回過神,乖巧的跟着他走了,臨了還不忘回頭看一眼正舉着盤子求捧場的藝人。
街道盡頭是一條不寬不窄的小河,許多百姓吃飽喝足後會沿着河邊散步,或陪孩子放河燈玩兒,這裏遠離喧嚣的鬧市和人群,空氣瞬間清新不少,沈熒深呼吸幾次,忽然聞到一股濃郁的花香,四下看看,發現不少女子都戴着一串茉莉花苞穿成的手串。
“那花兒可真香。”
“南口鎮以茉莉花最為出名,附近的郊田種植着上百畝,一盆品相好的南口茉莉價值千金,曾有京中愛花富紳親自驅車來接。”
二人并肩而行,陳休見她好奇,便講起當地風俗:“是茉莉花讓南口鎮變得富裕,久而久之百姓相信佩戴茉莉可以給自己帶來好運,便紛紛制成香囊,手串販賣。”
一路邊說邊走,果然看到河邊一白發老妪正挑着一擔香氣四溢的茉莉手串,她伸手招呼着過往行人:“自家種的,今天剛摘的茉莉花,香的很!”
見沈熒正站在不遠處朝這邊望,她熱情地招手:“姑娘買一串吧,會給你帶來好運的!”
沈熒蠢蠢欲動,卻又覺得自己耳根子太軟,禁不住別人說一句好,白讓老陳頭看了笑話。
可那花真的好香啊。
“喜歡茉莉?”陳休問道。
沈熒輕輕點頭,在她很小的時候家裏也種過一盆茉莉,被她擺在窗臺上仔細呵護,記憶中也是這樣的馨香每晚伴她入眠,可惜有次爹喝醉酒,不小心将它打碎了,第二天她收拾着一地的濕泥枯枝,心裏很是難過。
陳休見她仍盯着那個方向,于是大步走到老妪面前,半蹲下身開始細細挑選,不一會回到沈熒身邊,一只手托起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将一串含苞待放香氣四溢的手串搭到了上邊,繞了兩圈後單手系了個活扣。
沈熒的手是與生俱來的好看,纖細白嫩指若青蔥,無論沾過多少血污也融不進那冰玉般的肌膚裏,此刻再配上馨香四溢地花苞手串,美的令人心神恍惚。
“若喜歡,直說就是了。”他又不是不給買。
沈熒将手腕湊近鼻尖輕嗅了一會,忽而擡頭:“方才那老婆婆說佩戴茉莉是會帶來好運的,陳教頭你不戴嗎?”
陳休頓時無語,“……你可有見哪個男子佩香囊手串的?”
“倒也是……”沈熒反應過來也被自己的問題蠢笑了。
下一刻,她忽然跑到陳休面前将他攔了下來,随後從手腕上掐下一朵已經開了一半的茉莉,學着陳休方才的模樣托起他的小臂,端詳了一會兒護腕後,将花梗仔細插到了透氣用的小孔裏。
他堅不可摧的護腕上開了一朵潔白的小花。
“這樣就沒人會注意到了……”沈熒說。
身周景色瞬間模糊,仿佛天地間只容得下她秋水明眸,淺笑嫣然。
看着護腕上那朵小花,陳休眼神不由變得柔和,喉嚨上下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麽,醞釀良久才道:“夜深了,回去吧。”
兩間上房,一人一間。
沈熒又累又興奮,回想着今晚的所見所聞,都不舍得睡着,她坐在桌前就着燭燈将手串看了又看,聞了又聞,這花苞手串也就圖一時新鮮,怕是明天就要萎靡了,若是有辦法能長長久久的保存下來就好了。
洗澡水已經涼透了,陳休叫小二給她換了新的,衣衫落地,兩條白嫩修長的腿邁入浴盆,白霧瞬間彌漫了整間屋子。
等洗完澡,沈熒已經困得不行了,頭發都沒擦幹就撲到了柔軟的床榻上,本想着歇一會再起來收拾,結果竟直接睡着了。
隔壁陳休睡意全無,坐在窗邊借着月色盯着手腕上的小白花看的入神,沈熒給他戴上時它還是半開,現在已經全開了,小小一朵,香味卻很是濃郁。
他喜歡花,但總覺得這麽明媚美好的東西,是自己不該染及的,只要能遠遠觀望就滿足了,可方才,有個小姑娘親自将花戴到了他手上。
正沉思着,忽聽到隔壁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陳休神情瞬間肅寒,他調丨教出那麽多捕頭捕快,直覺簡直比貓還敏銳。
聲音是從樹上傳來的,還是從沈熒房間附近,眼前枝繁葉茂,這個時候大家都在熟睡,即使聽到奇怪聲音也懶得起來看,只當是野貓麻雀擾人。
随後,隔壁窗戶傳來吱呀一聲響動。
陳休眼眸一暗,直接翻窗而出,借助樹幹一躍而起,單手攀住屋檐,瞬間來到沈熒房間外,果不其然,窗戶已經被推開了,隐約可見一黑衣男子正搓着手嘿嘿笑着往床那邊走。
還沒走兩步,便被一股大力揪住後衣領,随後身體不受控制的騰空朝後飛去,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扔出了窗戶。
落地時骨頭一聲脆響,那人鬼哭狼嚎一陣後似是怕被人發現,只能拖着摔斷的腿忍痛跑遠。
陳休立在窗前看他狼狽逃竄的模樣,神情肅然,方才在夜市就有好幾個不懷好意之徒偷着打量沈熒,還妄圖趁着人潮擁擠占她便宜,被他一把抓住直接折了手腕,這些她毫未察覺。
沒想到竟還有如此膽大的,敢跟蹤他們回客棧。
料那人也不敢再回來,陳休稍稍放下心,然而轉身後看到的場景着實讓他青筋暴起,怒火中燒,恨不得現在就追去将那人眼珠子摳出來踩碎。
燭火尚未熄滅,屋內燈火幽暗。
澡盆擺在屋內,毛巾丢在盆裏,衣裳脫了一地。
沈熒就那麽不着寸縷地趴在床上睡得正香,只用一條薄毯蓋着腰臀,任憑大片白嫩如瓷的後背和修長的雙腿暴露在空氣之中。
少女獨有的玲珑曲線映入眸中,攝人心魄。
陳休渾身燥熱,喉嚨發緊。
迫使自己錯開視線,雙拳握緊又松開,頓時有種想把她叫起來痛罵一頓的沖動。
真把自己當小孩了?一個女兒家,睡覺怎能不穿衣裳呢?若不是他來得及時,後果不堪設想……
他來不及有更多思緒,因為沈熒已經覺得手臂被枕的發麻,低吟一聲準備翻身了。
陳休果斷轉身躍窗而出,如只矯健敏捷的獵豹般悄無聲息地穩穩落地,恰好站在方才那人摔斷腿的地方,地上血跡尚未幹透。
反正今夜是徹底睡不着了,他索性倚着牆守到了天明。
作者有話要說:
老陳頭:這費心孩子,唉~(擦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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