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杏
沈熒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蕭騰雲後,點了點頭。
苑欣的目光仍牢牢盯在蕭騰雲身上,眼睛都在發光:“他生的可真好看,是不是?”
與此同時,蕭騰雲處理完事情也朝這邊看過來,沖着二人一笑。
“蕭捕頭!”苑欣興奮地朝他招了招手。
沈熒生怕蕭騰雲再過來跟她們聊會天,耽擱了時間天又要晚了,于是伸手将苑欣胳膊拍下:“你幹嘛,沒看見蕭捕頭在忙嗎?”
“人都趕走了,忙什麽呀……”苑欣不滿道:“你自己有了老陳頭,就不管朋友的終身大事了,我就不需要男人了嗎?”
“那你自己去找他!”沈熒一臉頭疼,起身就要走。
“唉!我自己害怕!”苑欣急了。
沈熒樂了:“還有讓苑大小姐害怕的男人嗎?”
踟蹰間,蕭騰雲已經率領一幫衙役離開了,苑欣依依不舍的望着他們離開的方向,眼中很是失落。
沈熒頓時又心生不忍,苑欣在鎮上的名聲比她還糟,生長在那種地方,又有個那樣的母親,從小承受了太多的流言蜚語,也鍛煉出了強大的心态,可作為一個女孩子,誰能不難過呢,她不過是跟閣裏幾個姐姐走的近了些,懂得知識多一些,口無遮攔了點而已。
“你喜歡蕭捕頭?”沈熒輕聲問道。
苑欣臉紅了一瞬,很快又恢複常态,語氣一貫的輕松不在意:“也就想想呗,人家哪能看得上我呀!等我娘賺夠了錢,就帶我去個誰都不認識我們的地方,做正經生意,到時候還怕嫁不了好郎君嗎?”
話是這麽說,可眼底的落寞是藏不住的,有再多錢,也買不到心上人的喜歡。
跟苑欣耽擱了一會兒,天又黑了,橫豎今天也去不了武場,索性由苑欣拉着去朱顏坊挑了幾樣脂粉。
“阿熒,這個顏色好看,你試試!”苑欣捧着一個瓷盒,用手指沾了些膏體,不由分說就朝沈熒唇上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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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熒的含珠唇本就極美,再塗上水杏一樣的嫩紅,使本就飽滿的唇更添妩媚,無比誘人,苑欣都愣着看了一會,随後噗嗤一笑。
“怎麽了?”沈熒好奇道。
“聽玉姝姐姐說,有些男人癖好獨特,就喜歡吃女人唇上的口脂,我本還匪夷所思不能理解,可看到你現在這般模樣,我都忽然想嘗嘗滋味了。”苑欣看着她笑彎了眉眼。
“胡說八道。”沈熒臉一紅,擡手就要擦去。
“唉,別擦呀,多好看!放心放心,我不會跟老陳頭搶的!”
次日下值她馬不停蹄趕去武場,卻被告知陳教昨日剛出發前往金陵團練一批護院,最少也要半個月後才回來。
沈熒謝過程墨後自行離開,獨自走在小道上心裏空落落的,不由得想起那日老陳頭送自己回家時二人并肩而行一路聊天的場景,反正這段時間也見不着人,道歉的話就等他回來再說吧。
不過,他的不告而別多少讓她心裏有點難過。
陳休不在的日子裏,沈熒每日按部就班的上值,幫幫吳師爺忙,閑暇時還能跟着看會書,謄寫狀書遇到不懂的問題吳承望也耐心為她解答,這小丫頭聰明又好學,為人也乖巧伶俐,讓沒有孫女的他很是喜歡。
在吳師爺的指點下,沈熒對狀師這行的了解也愈發深,一份清晰真實的案情不僅可以減少衙門斷案難度,更是百姓心中的公道所在,有的狀師不僅要寫狀紙,更要陪同原告出堂,一同向縣令大人訴明案情。
可惜不是任何人都請得起狀師,如果家境貧寒自身再不善表達,便可能要吃虧了。
這幾日也有人來找吳師爺寫狀紙,沈熒就在旁邊研磨遞筆,聽他們哭訴自己的不公,吳師爺稍加思索提筆而下,不一會就能寫出一份狀紙來,只待升堂時交給縣令大人就好,看着他們千恩萬謝離去的背影,沈熒心中有個念頭蠢蠢欲動。
近日吳師爺身體抱恙,托家仆來傳話說要在家修養幾日,後堂行文區頓時就剩了沈熒一人無所事事,每天除了跟程虎蕭騰雲說兩句話,就是自己悶在後堂看書,吳師爺不在,她便坐在椅子上皺着眉研究那本厚厚的東陵律法。
下值後她正要回家,忽見衙門前石階上坐着一對愁容滿面的母女,今日剛好是程虎值守,沈熒上前問道:“她們為坐在那幹什麽?”
程虎無奈搖頭嘆道:“據說是遇到了不公事來請師爺寫狀紙的,當娘的啞巴,女兒年紀小又是結巴,母女倆還都不識字,若沒有狀紙,在公堂上怎麽也要吃不會說話的虧。”
看她們衣衫褴褛并不像富足人家,大老遠跑來恐怕身上的錢都不夠付酬勞。
“算……算了,娘,咱,咱們不不告了……回家……”十來歲的小姑娘吃力道。
婦人似也是任命般站起身,扶着女兒便要走。
“二位留步!”沈熒沉思後開口叫住她們,走上前道:“我剛好在吳師爺身邊做事,雖不是狀師卻也略懂一二,如不嫌棄,我試着為你們撰寫狀書可好?”
母女二人感激的點頭,三人來到後堂,沈熒耐心的詢問起事情始末,婦人拼命打着手語,小姑娘則焦急的翻譯,生怕沈熒反悔。
“不要着急,慢慢說。”沈熒摸了摸小姑娘的頭輕聲道。
問完後,又是一通連寫帶查,一本東陵律法被翻了無數遍好不容易才找到涉及到的那條,怕格式有誤又翻出以前的備份來仔細對比,直到亥時,沈熒才捧着由自己寫下的第一份狀紙長出一口氣。
可真不容易。
婦人顫抖着接過狀紙,她不認識字,将所有希望通通寄托在這一紙訴狀上,随後顫巍巍的從懷中摸出一個布囊,從裏邊倒出三塊碎銀子連帶着幾枚銅板遞給了沈熒。
沈熒微笑着推辭:“我不能收你們的錢,這是我第一次寫狀書,能幫到你們,才是我最好的報酬。”
婦人瞬間紅了眼,拉着女兒對沈熒深深鞠了一躬後才離去。
收拾好東西,沈熒也準備離開,剛邁出門檻就看見蕭騰雲和幾個捕快正守在門口聊天。
“蕭捕頭,今晚輪到你們值守嗎?”沈熒上前打招呼。
“巧了,我們正打算走,正好跟沈姑娘順路,不如一起?”蕭騰雲打了個哈欠站起來,身形都因困頓有些不穩,好不容易強打起精神對她笑了一下。
老陳頭出發前千叮咛萬囑咐讓把人看護好了,不能有一點閃失,今日耽擱到這麽晚,可憐他們兄弟幾個也得陪着等。
以前也沒發現他們幾個跟自己順路呢?沈熒心裏疑惑卻也沒多問,“好啊,那就一起走吧。”
第二天,聽程虎說昨日那對母女多虧有狀書才贏了官司為自己讨回公道,中午還特意待了自家種植的瓜果來感謝沈熒,即使她再三推辭也耐不住對方的熱情,只好收下。
經過這次,沈熒也體會到了幫助人的快樂,也許是那對母女在外對她多有贊美,也許是衙門裏哪個捕快多了嘴,一連幾日,來找沈熒寫狀書的人絡繹不絕,他們大多都是窮苦人家,請不起訟師,聽說衙門有個貌美心善的姑娘略識文墨律法,還不收錢,紛紛找上了她。
沈熒看他們聲淚俱下的求自己,亦是不忍拒絕,簡直成了衙門裏最忙的人,就連苑欣來找自己都沒空招呼,那焦頭爛額的模樣看的蕭騰雲連連搖頭,這小姑娘太容易心軟,明明從小到大遭受了那麽多不公,竟還不明白人心險惡的道理,仍然單純善良,以後老陳頭可有得操心了。
謙竹書院內,尹維笙立在樹下,望着枝頭兩只麻雀叽叽喳喳,頓感心煩意亂。
沈熒已經一周沒來過了,聽說她在衙門很忙,還自學了謄寫狀書,幫了不少窮苦人家,也為自己贏得了不少美名,可這對他來說,這似乎并不是好消息,他還在等着她回書院來,可她似乎已經樂在其中。
尹維笙決定去衙門看看她,剛起個念頭,就有人大步踏進門熱情的叫他:“維笙!”
來人是他曾經的同窗賀毅軒,辦事途徑雲霄鎮,便想到來探望他,尹維笙難得重逢舊友,也打算與他好好喝兩杯敘敘舊。
酒過三巡,二人都醉态畢顯,聊到行當,賀毅軒十分為昔日同窗抱不平:“你說你,好好的官不做,非要回來當個教書先生,白白浪費大好前景。”
尹維笙抿嘴一笑:“在哪裏都是一樣的,落葉歸根也沒什麽不好……你現在又在做什麽?”
賀毅軒忽然長嘆一聲,仰頭飲盡杯中酒滿目怒意:“在隔壁秋楓鎮當訟師,本來靠給人寫寫狀紙酬勞勉夠生計,近日不知哪冒出來個丫頭,專幫那些窮人,還不收錢,我這已經好久沒活了,這不是斷人財路嗎!”
賀毅軒說着火氣越來越大,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出酒水數點:“我看,還是找人教訓教訓她!叫她知道,好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當的!”
尹維笙心中駭然,他說的是沈熒無疑,他本該果斷出言阻止的,可此時卻猶豫了。
方才還在擔心她不再回自己身邊,如果能讓她體會到其中的危險,主動知難而退,未嘗不可。
“一個小姑娘罷了,吓唬吓唬即可。”尹維笙斂下眼眸,擡手斟滿酒杯。
作者有話要說:
老陳頭:誰敢跟我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