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護短
一旁孩子們吃飽了肉,睜大眼睛瞧着二人,忽然有一年紀較小的撲到陳休身邊搖起了他的胳膊:“陳教頭,她是你媳婦兒嗎?我們喜歡她,讓她當你媳婦兒吧!”
沈熒裝作沒聽見,正用随身攜帶的手帕給其中一個孩子擦嘴,一顆心緊張的快要跳出胸腔。
陳休面無表情的捏了捏那孩子的臉:“晃我沒用,你去晃人家呀。”
那孩子多少對陌生人有些畏懼,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前,又被一大些的孩子抱了起來:“小栓乖,哥哥該帶你回家了,不然娘又要罵了,記得別跟他們說咱們剛剛吃了好東西!”
孩子們陸陸續續離開了,幾個留下過夜的也都進了屋去,沈熒不知所措的站了一會,忽然發覺天色已暗,便道:“陳教頭,那我也先回去了。”
“我送你。”陳休轉身道:“你在這等我一會。”
不一會,陳休換了身黑色簡裝拎着一盞燈籠再次踏進門檻:“走吧。”
二人并肩走在山道上,一輪明月高挂枝頭,露珠順着鮮翠欲滴的樹葉落下,途徑月光的一剎也如鲛珠般明亮剔透。
沈熒欣賞着別樣幽寂的夜景,忽然覺得即使不點燈,也沒想象中那麽黑。
陳休拎着燈籠走在她身邊,中間隔了些距離。
空無一人的小路上,按說一位妙齡少女跟這樣一個男人走在一起應是相當沒安全感的,偏偏沈熒覺得十分安心,似乎對他有種與生俱來的信任。
“第一天上值,感覺如何?”
“挺好的,大家都很關照我。”
“可有人為難你?”
“沒有……”
“若遇到什麽難處,就對我說。”
Advertisement
“多謝陳教頭……”
沈熒沒想到外表冷漠的老陳頭也會如此關心人,可又有沒有人關心他呢?她忽然想到那日在尹夫子家中方悅那番刻薄的話,老陳頭曾因交不起學費被趕出過書院。
“陳教頭,你念過書嗎?”沈熒忽然問道。
陳休以為她在嫌自己,黯下眸子道:“沒有。”
“那你也不識字了。”沈熒含笑望着他。
“認識的不多。”陳休道,幸虧後來遇到待他如父如兄的總教頭,也算跟着學了些字,不過大部分都是關于一些武學古籍,或者兵器的名字。
沈熒思考了會兒道:“那你現在還想識字嗎?”
“……以前想學,沒那個條件,現在反而不怎麽想學了。”陳休擡眼望着夜幕中的璀璨星辰,眼底劃過一絲失落。
“書中自有黃金屋,讀書最有意思了。”沈熒忽而看向他道:“以後若是有時間,我教你識字,好不好?”
陳休心猛然一顫,沈熒每次說出好不好這三個字的時候,聲音都是輕盈又溫柔到極致的,就像一束月光照到了他心底已經生鏽多年的枷鎖上,驅散了所有黑暗。
他又怎能拒絕。
“好。”
二人一路聊着,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沈熒家所在的那條街,本以為只是送一段,沒想到直接給她送回來了。
肉鋪內燭火還亮着,一會兒進了門肯定要被爹劈頭蓋臉一通罵,陳休看她面露難色,便想着主動上前敲門,讓沈屠夫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要為難沈熒。
奈何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邊的争吵聲。
“哪能讓阿熒真嫁給他呀!”聽聲音是沈熒的二姑,沈紅。
“老四,我看你是糊塗了吧!幾百兩銀子就把你打發啦?老陳頭什麽出身,你都不知道他多狠心,多冷血,你就不怕哪天阿熒被他打死?要我說,先探探他到底有多少錢,想辦法全弄過來,然後我再給阿熒找個有權有勢的,保準他不敢吭聲,反正也是一個人,存那麽多錢做什麽……”
沈熒先是愕然,眼中滿是失望與難過,即使這樣都不能讓他們放過自己嗎,不僅如此,竟還想着算計老陳頭。
陳休的反應比她淡定的多,甚至嘴角還噙着幾分笑意,可回頭一瞧小丫頭眼淚打轉的委屈模樣,心卻驀的疼了起來,她一定是覺得被自己撞破這事很丢人。
這時門被拉開,裏面的聲音陡然清晰數倍。
“你就照我說的做,我是你二姐,難道還能坑你不……”沈紅話說一半,冷不丁瞥見門口立着的二人,腿都要吓軟了:“哎呦!陳、陳……”
沈屠夫從屋內出來,也是驚出一頭冷汗,強顏歡笑道:“陳教頭,您親自送阿熒回來啊……”
陳休冷着臉,眼神如同冰刃般凝視着二人,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阿熒,阿熒啊……二姑剛才……”沈紅還想着上前讨好兩句,剛擠出個笑臉,卻被沈熒無情打斷。
“二姑,我平常敬您是長輩,對您多有順從,可您總不能做的太過分。”沈熒聲音仍有些哽咽,語氣卻是強硬堅定:“做人當講一個信字,既是我自己應了陳教頭,便不會反悔,就算今後遇到再好的,也絕不再起任何心思……還有,陳教頭是我夫君,還望您今後對他多加尊重,若再如方才那般诋毀算計,就別怪阿熒與你恩斷義絕!”
這一番話義正言辭的說完,其餘三人皆是愣住,這哪像那個乖巧懂事,對家裏言聽計從的阿熒會說出口的話啊?
沈屠夫是又氣又惱,這閨女還要不要臉了?老陳頭還在旁邊站着呢!他倆是進展到了哪一步才讓她說出那樣不知羞恥的話呀?
若是平時,沈紅絕對會指着這個侄女破口大罵一番,可如今站在她身邊的人卻讓她連頭也不敢擡,尤其自己剛剛說的話都被人家聽了去,本指着阿熒結交點權貴,可現在權貴沒攀上,反倒跟鎮上最惹不得的人結了仇。
想到這,向來不可一世的沈紅第一次賠笑臉低了頭:“是二姑的錯,二姑給你們賠不是!陳教頭大人有大量,可千萬別忘心裏去……那個老四,我先回去了啊,你好好招待招待陳教頭!”說完邁着小步一溜煙跑遠了。
陳休壓根沒聽見沈紅剛剛說了什麽,此刻他腦子裏都是沈熒那番話的回音。
陳教頭是我夫君,還望您今後對他多加尊重,若再如方才那般诋毀算計,就別怪阿熒與你恩斷義絕!
就算是跟家人賭氣,能聽到她說出這樣的話,能聽到她對他的維護,陳休覺得付出再多也值得。
在此之前,從沒有人在意他的感受,也沒人這樣直白的護過他,甚至為了他跟家人斷絕關系。
程墨調侃過,他們年齡相差十歲,若真喜歡她,明裏暗裏關照關照也就得了,可這樣的沈熒,偏就在他心裏越烙越深,無法放下。
“陳教頭,要不,進來,喝杯……”
沈屠夫一臉苦相一個詞一個詞往嘴邊蹦,話還沒說完只見陳休一言不發轉身就走,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濃霧籠罩的街角。
沈熒更是焦急,擡腳就要追上去,老陳頭一定是生氣了,二姑剛剛那番話,誰聽了不生氣呀!
“唉!別去了,大晚上的人家剛把你送回來,你再給他送回去,有完沒完了!還有,你剛剛說的什麽話?還沒過門他怎麽就成你夫君了,還要跟你二姑恩斷義絕,我看你真是長本事了,在衙門做了一天工看把你能的……”
沈熒大力掙開沈屠夫的手,提起裙角就朝着陳休消失的街角追去,可惜他腳程太快,跑了很遠都不見人影,四周街道空蕩蕩的,只能聽見她停在原地氣喘籲籲。
陳休倚在巷子的陰暗處,擡頭望着停在挂在枝梢的月亮出神,沈熒就歇在十步以外,見實在追不上人,沮喪的轉身回家去了。
若現在出去抱抱她,她一定會吓得大叫吧。
次日上值,沈熒一天都心不在焉的,想去武場找他賠不是,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收了人家錢還想着算計人家,即使她出面說了那些話,也難免老陳頭不會多想。
她那麽說其實也是有些私心的,現下的差事和自由都來之不易,且都是拜老陳頭所賜,她不想輕易失去,無論送肉還是教識字,她都想拉近自己與老陳頭的關系,可幾日的相處下來,反倒對他的人愈發上心。
好在今天事務也少,一下值,沈熒便迫不及待的出了衙門準備直奔武場而去,奈何沒走兩步就被人拉住了胳膊,回頭一瞧,竟是苑欣。
只見她一臉不懷好意的問道:“這麽着急上哪去呀?”
“我要去找老陳頭。”沈熒愁眉緊鎖如實告知。
“哎呦,這麽迫不及待的要去見情郎,你們是不是已經……”
“沒有。”沈熒不等她說完也知道她想問什麽,可惜她現在沒那個心思耍嘴皮子,只惦記着去哄老陳頭。
苑欣又一把将她拉住:“老陳頭有什麽好的,走,帶你去瞧好戲!”
沈熒耐不住苑欣軟磨硬泡只好無奈任其拖走。
苑香閣前人頭攢動,圍觀百姓正朝着其中指指點點。
男子穿着錦繡的衣裳,卻毫不顧忌形象的坐在地上,任憑氣勢淩人的婦人左右開弓狂扇耳光,邊挨打邊喊:“你這母老虎!我早跟你過夠了,我今日一定要給玉姝贖身!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婦人聞言氣的坐在地上大哭,百姓更是紛紛譴責起那男子來。
苑欣看的津津有味,沈熒一臉無奈:“這有什麽好看的……”
苑欣指了指那男人,道:“他是方悅的舅舅,方彥,纏了玉姝姐姐好多年,總嚷嚷着要給她贖身,你猜他出多少錢?十兩銀子!還是偷偷攢下的,笑死我了……”
“所以,方悅讨厭你就是為這?”沈熒回頭道。
苑欣笑的上氣不接下氣,拍着胸口道:“對呀,要我說,我們開門做生意,又沒求着那些男人來,他們自己起了那種心思,就算沒有苑香閣,也會惦記上別的漂亮女人,我就喜歡看方悅跟我作對,有這麽個丢人現眼的舅舅,誰看不起誰呀?”
“讓開讓開!何人在此尋釁鬧事?”
幾名衙差規整有紊的小跑趕來,他們本就負責維護鎮上治安,一聽到鬧市區有人滋事便火速趕來,到達現場後自覺站成兩列,蕭騰雲挎着刀走上前,俊朗的面孔帶着幾分威嚴,掃了眼吓得不敢吭聲的方彥和他夫人。
“你們二人是何身份,何故在此喧嘩?”
蕭騰雲開始認真盤問,圍觀百姓也都被捕快疏散,恢複秩序,向來不一會方彥夫婦認個錯也就被放回家了,沒想到這事還能驚動蕭捕頭親自來。
沈熒還惦記着去找老陳頭,起身道:“都散了,那我也……”
苑欣盯着蕭騰雲已經看直了眼,聞聲一把拉住沈熒:“阿熒,你跟他,是不是在一個衙門共事啊?”
作者有話要說:
老陳頭:媳婦兒越來越可愛了怎麽辦~我是最冷酷的武教頭我一定要把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