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雪人
薄靜時提前知會過他們,自己會帶個朋友來,可柯逸森沒想到,薄靜時口中的朋友會是虞瀾。
這兩個人的關系,什麽時候這麽要好了?
薄靜時果然沒有騙他,這家民宿是鄉村式小木屋,中間是方方正正的院落,還有打水的井,據說是為了讓游客可以體驗自給自足的農家生活。
在這裏,沒有外賣,沒有廚師,只提供了廚房與廚具。這就說明,他們需要自己生火、做飯。
“誰做飯?誰買菜?誰洗碗?”他們面面相觑,這是個問題。
虞瀾的嘴巴甜,雖然和他們不認識,但一口一個學長學姐,哄得他們極其開心。再加上這是薄靜時帶來的人,他們也不敢奴役。
虞瀾還在滿院子找自己行李,明秋晚笑着抓住了他:“你的行李被薄靜時拿走了,別轉悠啦,你的臉都紅了。”
虞瀾急了:“他拿我行李做什麽。”
“誰知道呢,他這種大少爺,可不會幫你整理行李。”褚曦然趁機給薄靜時上眼藥,“等會找機會,我幫你把行李拿出來。你要不要和我睡一間房?”
不等虞瀾拒絕,明秋晚斜了他一眼:“不用你操心。還有空房間,虞瀾自己一個人睡就好。你有這個閑工夫,不如去讓薄靜時去做飯,買菜也行。”
要是讓虞瀾和褚曦然一起睡,虞瀾一定保不住屁股。褚曦然的想法被打破,啧了一聲:“我哪裏使喚得了這個大少爺。”
左看看、右看看,虞瀾見沒地方用得着自己,又去找行李,他得先問到薄靜時的房間號。
走了沒兩步,柯逸森在正前方的木板路上行走,虞瀾很開心地想和他打招呼,柯逸森卻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
柯逸森生氣了。
在答應薄靜時的時候,虞瀾就想到了柯逸森會生氣。
柯逸森不喜歡自己在人群面前靠近他,更不喜歡自己參與他的社交。像現在這種情況,正是柯逸森覺得冒犯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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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有些低落的同時,虞瀾又燃起了鬥志,他要去找自己的行李。
行李果然在薄靜時的房間裏,他将行李拿到明秋晚給他準備的房間。
“對了,前面左轉就是柯逸森的房間,你們是同班同學,有事你可以找他,他對這裏熟。”
虞瀾在同她道謝,見明秋晚憂心忡忡,是在擔心等會兒的晚飯。
也不好意思麻煩人家這麽多,于是虞瀾主動攬下生火這活。
準确來說,虞瀾并不會生火,他只看過別人生火。如果火本身燒得旺,他會往裏頭添柴火,但他不會生火。
但明秋晚很信任他,虞瀾不想辜負她,一頭紮進小廚房,上網搜索教程。
虞瀾很認真地劃着火柴,在第一次出火的時候他有些怕,害怕燒到自己的手,慌不擇路地往地上丢,火很快就滅了。
多了幾次後,他也就有了經驗,用點燃的火柴點着報紙,往爐膛裏一丢,動作快到連自己都驚訝。
火焰在頃刻燃了起來,虞瀾怕火滅,用鉗子往裏頭加樹葉、碎木頭,等火稍微大一些了,才往裏頭加大柴火。
但這時候的火焰并不猛烈,虞瀾從一邊找來報紙,對着爐子左右扇動。
虞瀾有些興奮,馬上就要大功告成。但火焰還是有些小,于是他加大力度。
濃煙熏得虞瀾淚水直流,咳嗽不止,明秋晚在外頭聽到動靜:“虞瀾,要不算了,我讓別人來。”
虞瀾一邊猛咳,一邊着急地含糊不清道:“我已經點着啦!”
即使聽不清,但他說這話時十分驕傲,像是在等人誇贊。明秋晚忍俊不禁:“好好好,我讓別人來,你慢慢來,別燒到自己。”
火苗慢慢旺盛了起來,虞瀾扇得更起勁了,沒一會兒胳膊就有些酸。
他坐在那裏直喘氣,吸進來的煙又讓他眼酸鼻辣,直咳嗽。
稍微緩和一些,他又繼續扇着報紙,火苗在瞬間脹大猛蹿,那威力讓虞瀾都吓得後退了半步。
因咳嗽發紅的臉怔在那裏,連虞瀾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做到的。
驚吓過後是驚嘆,虞瀾得意地去喊明秋晚,看到薄靜時也在。
他們二人在門口說話,見虞瀾來,二人齊齊望向他。
此刻薄靜時正半抱臂倚着門框,靜靜地看着他。
“是生好火了嗎?”明秋晚往裏面走,哇了一聲,“火這麽大!虞瀾,你好厲害啊。”
本來看到薄靜時還有些怕,現在頓時被歡喜的神情取代,他上前拉着薄靜時,非要薄靜時也來看自己生的火。
薄靜時說自己沒興趣,他就纏着薄靜時不放,黏糊糊地喊着:“哥哥,就來看看我生的火一眼吧。真的,我生得特別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把火生得這麽大的。”
說着,虞瀾還用雙手在空中畫了個大圈,借此吸引薄靜時注意力。
比起他的熱情,薄靜時反而很冷淡,他也不氣餒,半拉半拽地把薄靜時扯了進來。
把薄靜時按在爐膛前的木凳上,虞瀾還在感慨自己力氣真大,薄靜時都掙脫不開他。
明秋晚:“幸好有你,其他男人生火都不會。這會兒還在百度,真是廢物。”
虞瀾和明秋晚講述自己的生火歷程有多麽不容易,明秋晚聽得津津有味,看到虞瀾眉飛色舞的樣子,忍不住抿唇笑了:“你好可愛啊。”
被誇贊的虞瀾本人沒多少反應,薄靜時倒是動了動手指。也不知道這句話怎麽招惹到了他,讓他莫名不爽。
伸手碾了一把爐膛邊上的灰,薄靜時将黑灰往虞瀾臉上蹭。
虞瀾急忙要躲,但空間太小,險些帶着椅子後翻過去。幸虧反應及時,抓住了薄靜時胸口的衣服,借力彈了回來。
對上薄靜時帶着笑意的臉,虞瀾又怒又氣,薄靜時真是混蛋,這時候還要捉弄他,他都要吓死了!
虞瀾越是生氣,薄靜時越是開心,他還想用灰蹭虞瀾的臉,卻突然被抓住手腕。
緊跟着是放大的虞瀾的臉,薄靜時怔愣,面頰傳來柔軟的觸感。
虞瀾為了報複,用自己的臉一直蹭薄靜時的臉,感覺差不多了,轉頭問:“我臉上幹淨了嗎?”
明秋晚也沒見過這種場面,愣了:“沒、沒有。”
近距離看着薄靜時的面頰,左臉已經髒了,虞瀾沒好氣地把薄靜時的臉轉了過去,改蹭薄靜時的右臉。
他們貼得很近,從明秋晚的視角來看,虞瀾幾乎要坐在薄靜時的大腿上。而薄靜時也摟過虞瀾的後腰,似乎是為了二人可以更加靠近。
“現在幹淨了嗎?”
“幹淨了……”明秋晚剛想說這話,薄靜時淡淡打斷,像是很不耐煩:“就你這點力度,能擦幹淨什麽?貓撓人都比你用力。”
虞瀾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燒起來了,薄靜時這人有時候真是讨厭,盡說他不愛聽的話。
不是嫌他不夠用力嗎?
他抓緊薄靜時的臉,用力地揉了揉,又用自己的面頰瘋狂地蹭。
“你真煩人!”虞瀾一邊罵,一邊蹭好幾下嘴唇貼過對方唇角也不在意。他又怕自己不夠兇,擺出一副不好說話的厲色,“不準躲,你要是敢躲,我就要蹭你身上。”
他夠兇了吧!虞瀾得意地想,薄靜時的臉色都變了。
察覺到薄靜時想說話,虞瀾先一步用手捂住他的嘴,指縫都要卡進唇縫,避免薄靜時說出自己不想聽的難聽話。
明秋晚欲言又止,卻在薄靜時帶有警告的視線中噤聲。
虞瀾本來已經把臉蹭幹淨了,現在兩個人都頂着一張花臉,誰都不幹淨了。
外頭的人誰都不想下去買食材,雖然雪停了,但還是很冷。
不知道是誰帶的頭,說要打雪仗,誰先求饒,就讓誰去買。
虞瀾覺得挺有意思的,他從小在南方長大,豆大的雪都是奇觀。來到北方以後,大大小小的雪見了不少,卻從來沒有打過雪仗。
但這些人他都不熟,也不好意思丢他們,于是虞瀾準備做一個小雪人,也算是了結自己對下雪的執念。
帶着毛茸茸的手套,虞瀾蹲在角落裏安靜地堆雪人,專注的神情與動作,像是在進行一項重大工程。
即将大功告成時,虞瀾興奮地站起身,卻因有些低血糖眼前一黑。
又有一枚雪球氣勢洶洶而來,正中他腦門,虞瀾晃悠悠地朝後,倒在雪地裏。
迷迷糊糊地摸着自己腦門,雪球打中的地方尤其冷,像是在腦子裏種進了雪。
虞瀾趕緊搖搖頭,像是要把腦子裏的雪晃出去。
一只男人的手探了過來,按在他的腦門處:“還不起來?”
虞瀾兩手一攤,舌頭翹出齒關,作一副吊死鬼的樣子。啊了一聲,含糊不清道:“我是雪人,被凍傻啦。”
背景是綿延開來的雪地,純淨的白在虞瀾身下,他穿着一身白,還帶着毛茸茸的白色帽子,倒真像是個雪人。
強硬地把虞瀾抱起,虞瀾不費一點力氣就起來了,格外滿意。
看到被薄靜時五馬分屍的雪人後,頓時急了。
“我的雪人死掉了。”虞瀾也不顧自己怕冷,跪坐在地上,捏着雪人的遺骸,眉眼耷拉下來,垂頭喪氣道,“我剛堆好的。”
薄靜時以為他是不開心,告訴他,我們可以再堆一個。
這一次虞瀾不準備自己動手,因為太冷了,他坐在一旁,指揮薄靜時去堆。
虞瀾的要求特多,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雪人腦袋不能太圓,又不能太方。極其難伺候。
薄靜時看了虞瀾好幾眼,也沒催虞瀾過來一起堆,而是把虞瀾拽過來,按在他身邊,讓虞瀾離自己近一點。
虞瀾雙手撐在地面上,俯身去看堆好的雪人。回身複位後,他指着雪人:“這是虞瀾。”
薄靜時:“?”
然後虞瀾将雪人一拳打碎,原本是想做出兇巴巴的樣子的,但他低估了低溫的殺傷力。
隔着手套寒意滲了進來,脫下手套後,指節都凍紅了。
薄靜時就這麽看着虞瀾從地上彈起,淚眼汪汪地在原地蹦蹦跳跳吹手哈氣,樣子又是滑稽又是可愛,又是惹人憐惜。
見薄靜時笑,虞瀾把嘴唇貼在指節處,又吹了幾口熱氣,露出部分雪白的齒關。随後一臉得意地指着七零八碎的雪人屍體:“這個是薄靜時。”
薄靜時也是頭一回見這樣毫無威懾力的警告方式,用揍雪人的方式來告訴他,自己不是好欺負的。
可這人揍雪人,都能把自己揍得眼淚直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雪人在欺負虞瀾呢。
真是笨蛋。
但是,又很可愛。他很喜歡這樣的虞瀾。
“過來。”薄靜時對他喊着。
猶疑不定是否要上前,虞瀾拔腿就跑,卻被輕易捉住。涼入骨髓的寒意順着領口往內透,讓虞瀾當場跳了起來。
薄靜時居然抓了一把雪往他身體裏丢!
虞瀾在原地蹦蹦跳跳,想伸手把雪撈出來,卻夠不到,只能感受着雪被體溫融化。
在雪地裏他一邊松開自己領口,半轉過頭滿眼求助:“我夠不到。”
薄靜時不理他,虞瀾就主動來找他,抓着薄靜時的手往自己後領放:“哥哥我錯了,你幫我把雪拿出來吧?我夠不到。”
越說越是委屈,虞瀾吸了吸鼻子,心中又是将薄靜時拎出來罵。
這人是真的壞,滿肚子壞水,他就沒見過這麽小肚雞腸的男人。
很快薄靜時也派不上用場了,薄靜時的手在他後背裏撈了半天,什麽都沒撈到,雪已經化了。
“你得幫我洗內衣。”虞瀾又擺出一副毫無攻擊力的兇相,隽秀的眉頭兇巴巴地皺起,“你把我內衣都弄濕了!”
薄靜時反笑:“你确定?”
虞瀾蹲下了身子,整理自己的領口,又把帽子拿下來,偷偷往裏頭放雪,嘴中嘀咕:“不洗就不洗,兇什麽呀……薄靜時,你有沒有發現,你脾氣真的很壞。老兇我,又愛欺負我。”
難道真的是自己太過了?
薄靜時有些後悔,他發誓自己沒那麽幼稚,但在虞瀾面前,他總是忍不住去逗弄對方,因為虞瀾太可愛了。
虞瀾說的話,虞瀾的表情,虞瀾的小脾氣,時刻牽動他的神經。
像是小學生那樣,若是喜歡對方,越想做點什麽引起對方的注意。
就在薄靜時想說點什麽挽救自己糟糕的形象時,虞瀾突然跳到他的背上,又給他戴上了帽子。
頭頂的冷深入骨髓,讓薄靜時整個人都站不穩,往一邊歪斜。
在他倒在雪地之前,他把背後的虞瀾拽了下來,壓在身下。
頭頂的帽子沒有戴穩,随着一起晃動,裏頭的雪窸窸窣窣飄了下來,都落在虞瀾的面上。
虞瀾急忙用手把臉上的雪撥開,又搖晃着頭将雪甩開。
雙眼在發絲下的遮擋模糊不清,只一張唇在開合呼吸,露出新雪般純白的牙齒,還有紅梅般豔麗的舌頭,口腔內冒出的白汽帶有熱度,融進了空氣。
肩頭的雪澆在虞瀾唇邊,宛若一場雪的洗禮。
他不知怎麽回事,伸出手将他嘴角的雪,用指腹按進他的唇裏。
虞瀾伸手想推他,卻被薄靜時反握住。
雪是冰冷的,手指卻濕熱綿軟,讓他不願離開。
每次虞瀾都在薄靜時這裏讨不到好,這次他的認錯也幹脆利索,絲毫沒有心理負擔。
因受制于人說話含糊不清,加重了粘膩的勁兒:“哥哥,快拿出去,我說不了話了。”
想趁機咬薄靜時,薄靜時卻先一步壓住了他的舌頭,讓他不敢再輕舉妄動。
虞瀾害怕,黏糊糊地撒嬌:“哥哥,你好重,我要被你壓壞了。你先起來好不好?你對我最好了。”
掙了掙被薄靜時抓着的手,沒有掙開,輕柔的力道像是欲拒還迎。
薄靜時的重量像是覆在身上的積雪厚重,卻不似積雪冰冷,而是熾熱。
薄靜時在虞瀾身上緩緩注視着,他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
虞瀾的眼霧蒙蒙的,像是染上霧氣的寶石,低頭對視,他甚至可以從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這是薄靜時第一次看到自己這副樣子,像是餓狼饑渴,又帶有可怕的癡迷。
耳邊是虞瀾哀哀地求饒聲,薄靜時問:“我最好?”
虞瀾自然快速點頭,好聽的撒嬌話張口就來,為怕薄靜時不信,他還用臉蹭了蹭薄靜時的下巴。
被觸碰過的肌膚,像是有簇細小的電流升起,一直竄進血液裏。
可薄靜時比誰都要清楚,這并不是虞瀾的真心話。
薄靜時的語氣有些冷硬,又帶有逼迫的質問:“我比柯逸森還好?”
這個問題讓虞瀾都愣了愣,然而他的怔愣,從另一個角度激怒了薄靜時。
每次一提到柯逸森,虞瀾就像換了個人,連話都不會說了。
不是一向最會哄人嗎?虞瀾就這麽喜歡柯逸森,連騙騙他都不願意?
薄靜時嘲弄地扯了扯嘴角,手指往裏探了探,虞瀾被迫仰起頭,用濕潤的眼睛看着自己。
聽着虞瀾的嗚咽聲,他換了種方式詢問。
“我和柯逸森,誰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