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沒死成
“……大人,奴婢請您給句準話,奴婢這姐妹可還有救?”焦急的女聲壓抑不住凄弱,一雙妙目企盼的看向太醫,下一秒就有珍珠般的眼淚順着臉頰落下,又被她倔強的用衣袖抹去。
唉,平日只知後宮傾辄,宮女們為了個上進的機會不知生出多少龃龉,沒想在這冷宮裏反而見識了姐妹情深。
年輕的醫官有一瞬息晃神,好在宮中最不少見的便是女人和眼淚,到底是收束了心神輕聲應道:“杏兒姑娘莫急,以本官的判斷,招娣姑娘雖脈象續斷幾不可查,卻有一股子生機在裏頭,甚至比前兩日診脈時愈發清晰。只需繼續将養着,說不得哪日就能醒來了。”
正啼哭的杏兒姑娘驀的一怔,瞬息之後激動的聲音都尖銳了兩分,急急問道:“可是,可是前兩日,您明明說她是藥石罔救,連藥方都不肯開……”
陳太醫被尖銳的喊聲一沖,下意識的皺了皺眉。然看着眼前女子紅腫的眼眶,終是柔和下來微笑解釋:“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本官在民間也曾見識過一些病入膏肓之症卻憑着一股兒求生欲支撐好些時日的。且有杏兒姑娘對她真心照應,想來招娣姑娘舍不下這份真情,怎麽也要與你團聚吧。”
陳太醫雖擔着太醫二字,卻不過是太醫署的藥師學徒,平日裏多是給有幾個積蓄的宮人看診,也沒什麽官員的架子。因還有太醫署的活計要忙,拿了阮公子給的診費便匆匆離去,沒看到姐妹情深感天動地的杏兒姑娘在他踏出門時已然變了臉,鐵青的仿佛吞下一只死蒼蠅那麽難看。
“你怎麽就活回來了呢?”杏兒姑娘一雙杏眼看向床帳,喃喃低語中惡意浸染:“明明都斷氣了,你怎麽就不死……”
“杏兒,我聽說招娣還有救?”一身灰袍的小公公人未至聲先到,杏兒皺了皺眉頭,轉過臉來又是柔弱而驚喜的模樣。
“陳太醫是這麽說的。”杏兒感激的點頭,又不動聲色的笑道:“怪道阮公子看重她,眼看快死的人也非得拉回來,這幾日功夫竟是活了。可見是真有上天垂憐,說不得是什麽大氣運呢。”
“什麽大氣運,我看就是賤命!”小木子不滿的撇了床上一眼,原本三分嫌棄瞬間變作八分不滿。一手拉了杏兒往外走,一邊嚷嚷道:“還不是靠你不眠不休的照顧她這幾日,否則她哪裏能活下來。只不知道這人是好是歹,萬一是個恩将仇報的……罷了,你還是先去歇一會兒吧,這走路都不穩當了。”
“可別,咱們冷宮本就人手不夠,我若是歇了,豈不是你們要做的活計就更多了?”
“那也不是你的錯!你且歇着吧,萬事有我呢。”
嬌柔的女聲和公鴨嗓的男聲漸行漸遠。躺在床上的餘招娣——或者說贏天青終是松了口氣。因藥效沒過,她也睜不開眼動不了身,可意識清醒五感敏銳,她可受夠了這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杏兒姑娘了。
所以!阮虞你個混蛋,你閑的沒事非把老子救下來幹什麽?就這麽一顆保命的假死藥,老子的逃生大計就這麽給你毀了呀!
贏天青并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她一直是按照計劃行事。誠然,她本應按照原計劃金蟬脫殼後以餘招娣的身份回京,便是贏家罹難也有母親留下的親衛死士護她逃過一劫改換身份。然以她的心性,怎麽可能在親人冤死後當個縮頭烏龜?索性趁着宮中采選,以餘招娣的身份入宮伺機打探消息報仇雪恨。
不想這邊才進了采選的隊伍,那頭就聽說元修登基為帝,沒過多久就為贏家翻案讓贏氏一族沉冤昭雪,還給她追封了個挺大的官職,可算是對得起他們十年狐朋狗友的情誼了。
按說到了這一步,贏天青很該借着假死藥脫身離去。但她又猶豫了——坊間傳聞新帝有分桃斷袖之癖?這事兒她怎麽不知道?要是元修真是個兔兒爺,作為與元修親近的時常抵足而眠的禍害二人組,也合該第一個就便宜了她啊!
咳咳,冒犯了冒犯了,贏天青收回自己跑亂的思緒。元修是不是個兔兒爺她還不知道麽?雖說那小子長的确實膚白貌美唇紅齒白,但他倆早幾年就勾肩搭背的上了青樓玩耍,但該喝的花酒該聽的小曲兒可誰也沒少享受。
當然,深知自己其實是女兒身的贏天青最後是找借口溜了不曾留宿,但是聽說,似乎,好像,也許,大概,元修可是有好幾個紅顏知己糾纏不休,鬧到當時的陛下都打趣過問呢!
贏家大仇已報萬事皆休,作為發小和最合拍的小夥伴的元修便是贏天青最在意的一個活人了。就在贏天青猶豫的時刻,京中再來一聲驚雷:陛下非但不肯大婚納妃,還從江南擄了個男人安置在後宮!
夭壽了!這可不能不管了!贏天青咬咬牙,手裏握着假死藥硬着頭皮進了宮,非得看看這個紅顏禍水的阿阮公子是個何方神聖。得兩個月前終于被姑姑們調丨教完了派進後宮,她總算知道了第一條讓她安生的消息,雖然陛下“納”了個男人,但阮公子自進宮起就被丢進了冷宮,直到現在也沒和皇帝陛下見上一面。
果然是有內情。贏天青絞盡腦汁給好兄弟找了無數擄人入宮又打入冷宮的借口,又想方設法的打聽這位“公子”的消息。終是在禦花園裏遠遠兒瞄了一眼——
贏小将軍當場就懵了!以她百步外射銅錢的眼力!以她斥候第一的記憶力!那個高大帥氣玉樹臨風挺胸擡頭的“男寵”,不就是她許多年不見的大表哥阮虞嗎?!
贏天青後知後覺,她這位大表哥,好像似乎,姓阮,也确實能稱一句阮公子的。
贏天青與阮虞倒不算多熟,且不說文武之間的鴻溝,阮氏是百年積澱的江南士族,贏家卻是三代軍功起家的新貴,按說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然她母親闵氏與阮虞的母親是族姐妹,雖主家和分家血緣早已稀薄,偏兩姐妹處的極好,每回阮闵氏回京走親都要帶着夫婿和子女到贏家小住幾日,才讓贏天青對阮虞這個名義上的表哥多了幾分熟悉。
但是!且不說阮虞是個标準的謙謙君子男子漢,跟兔兒爺男寵什麽的八竿子打不着,丫的不是拜大儒秦钊為師,窩在江南刻苦讀書的麽?好端端的怎麽會成為自家小夥伴的緋聞男寵的呢?
贏天青努力調動記憶回想這段時間聽到的風聞,發動她作為一個優秀的斥候和間諜應有的情報分析能力,在苦思三天三夜後終于得出結論:半年前元修下江南,秦钊出山勸誡新帝,言語中多有不敬惹來新帝怒火,阮虞八成就是元修拿來下秦钊面子的。
而阮虞其人,以贏天青對他的了解,卻是個滿腹經綸卻并不迂腐,反而心性成熟能屈能伸,且十足有野心的男人。他信奉的持家治國平天下——用贏天青她娘的話來說,叫做習得文武藝授予帝王家,至于怎麽賣,還不都是個賣呢?
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雖然“入宮”這名頭難聽了點兒,但若是能得到陛下的青睐,有更多機會在帝王面前彰顯自己的才華,而進一步成為帝王的智囊,對于阮虞來說絕對是個穩賺的買賣。
贏天青一念通達終得圓滿,既然大表哥沒有變成兔兒爺,小夥伴也沒有“變質”,她自然可以放心的“去”了。
她算好時間服下假死藥,只等着被拖到太平署咽氣,次日一卷草席丢到京郊荒野的亂墳崗,她也大概齊過了藥效可以安生“複活”了。
為此她是每個細節都反複打探算計過,确保無虞才着涼風寒急轉直下眼見就要一命嗚呼,偏偏!天煞的阮虞!沒事兒閑着往太平署那麽偏僻的地方跑什麽?跑就跑了還非得把她一個“将死之人”帶到冷宮來,生生将贏天青近在眼前的自由生活打了個粉碎。
有什麽是比打破一個強迫症的算計更讓人讨厭的麽?就是明明把別人的計劃打的支離破碎,丫還能覺得自己是個好人!在這一瞬間,阮虞就是贏天青最恨的人,沒有之一!
此時被動彈不得的贏天青第一萬零一次腹诽的倒黴催大表哥阮虞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謙謙君子以手捂鼻優雅的打了個噴嚏,随手揮退前來報喜的杏兒姑娘。
他沒注意到杏兒姑娘眼中的期待轉為失望,戀戀不舍的踏出門時臉色已然黑的吓人。想她陳杏兒自負美貌和手腕,不過兩月不到已經籠絡了冷宮大半的小太監小宮女。她也早知阮公子并不是什麽“男寵”,而是實打實的江南望族的大少爺。她不動聲色的在公子面前表現自己,上趕着照顧個不知所謂的小宮女,只等着讓阮公子發覺自己的好,進而——便是一切皆有可能了。
可誰知阮公子從未将她放在眼裏,反而一門心思的想着那個容貌普通半死不活的丫頭!杏兒眼中閃過淩厲:死丫頭若是死了就罷了,若真敢活過來跟她搶人,可就別怪她心狠手辣!
作者有話說:
阮虞,一個有野心有手段的理想主義封建士人,會被現實教做人的純粹大冤種。
怨種大表哥不是壞人啦,就是有點急功近利和想一出是一出,所以注定他會經常被敲打(物理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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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文第一天,雙更以示誠意。
以後會設置定時發布,更新時間為每晚九點,如果到時間沒刷出來就是jj抽的,讀者大人們請耐心等待個五到十分鐘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