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因果
此刻陰護法魔氣外溢, 整個人渾身上下都彌漫着死氣。
佛子凝視着不斷翻湧的死氣,卻是緩緩放下了手中的金剛伏魔杵。
饕餮見狀失了聲:“佛子——!”
白芨見了佛子的動作停下,心中亦是大震。是救不回來了嗎?
伽藍塔四面漆黑, 魔氣與死氣翻騰在第九十一層中, 掩蓋住周圍燃起的靈火。
而在這一片黑暗之中, 連接在幾人身上的金絲線便成了格外亮眼的光源。
喻永朝凝神看了陰護法旁的絲線半晌, 又将視線移到了白芨攥緊的手上,低聲解釋:“佛子并未放棄,陰護法暫時無事,他身上的金絲線與江流相連, 江流那邊無事, 他不可能出事。”
然後垂下眼睫, 發現手上的線随着白芨的動作一直在抖着。
倒是稀奇了。
看來這絲線可以管佛子要來。
只是雖然陰護法暫時沒有出事, 這滿室的死氣依然讓人感到心悸。
仙門那邊清醒過來的弟子已經在施法驅散伽藍塔內的死氣了。佛子閉目,重新坐于伽藍塔的中央, 撚着佛珠,如同最開始時一般。
塔內幽怖的死氣已經散去了一半。
面對佛子如此态度, 饕餮心有疑慮,直言不諱:“佛子就絲毫不擔心護法的異常嗎?我們魔界派人過來幫忙,若是在塔中出了事情,誰能擔起這個責任?”
據她所知, 魔界的兩個護法修為可是已經到了分神後期, 差一步就邁入了合體期。如若折損在伽藍塔內,魔界自是少了一名猛将。
而白芨顯然也有這個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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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子仍閉目,只是雙手掐了個訣, 驅散了周圍沉寂的死氣, 并不多言。
而她的疑慮卻是傅正卿解答了:“即便佛子想插手也毫無辦法, 還會搖晃他的道心。佛家主因果……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九十一層的邪魔,擁有主導因果的能力。”
因果?
不是重現過去破除內心的魔障嗎?
見到白芨帶着同樣的疑惑目光望過去,這次解釋的人卻是成了在伽藍塔中央端坐着的佛子。
佛子睜開眼睛,無悲無喜地看着魔界衆人的方向。他揮動着金剛伏魔杵,繞着周身一圈散發出淡金色的光芒,比之前暗了不少。
而随着那金光的照耀,空中的白霧在衆人眼裏卻變了個形狀。
這白霧透過金光,化作了一道道細密的線,紛亂複雜,纏繞在每個人的身上,猶如蠶吐出的繭絲,将整個人圍繞了進去。而佛子彈出的金絲線,卻是透過縫隙将兩人的繭連接在了一起。
佛子側目望去:“此乃因果線。這金絲線并非随機分配的,而是我感知過各位施主身上纏繞的因果,才将兩位施主相連接。”說到這裏,善空看了一眼纏繞在白芨與喻永朝手中的金絲線,指尖一點,那線就化作點點光芒,重新彙集在他手中的佛珠裏。
而捆在白芨與喻永朝之間的金絲線驟然消失。
喻永朝不動聲色地看着白芨活動了下手腕,見她并未遠離自己的身邊這才安下心來。
白芨也并未想到絲線消失後自己可以自由行動這一層,滿心都是佛子所說的因果。
照這麽說,佛子是感知到自己與師兄在因果上有牽連才将他們牽束在了一起。
可是上一世中,白芨并未與魔界有過交集,更別提如此惹眼的大師兄。
喻永朝是那種只要見了就會令人印象深刻的類型,假如前世真的見過大師兄,白芨必定不會忘記。
佛子見衆人陷入沉思,三三兩兩都在打量着身上的金絲線,緩聲說道:“我不可随意插手他人因果。自己欠下的因果債,終究要在這裏償還。身上籠罩的霧氣越是濃郁,就說明這個人身上的因果越多。無論是他欠下別人的,還是別人欠下他的因果,都會以這種白霧的形式出現。”
白芨望着佛子周身空空如也的白霧,正要開口,那熟悉的氣息又落到她的耳側。
喻永朝聲音清冷:“佛修的修行斬斷因果,尤其是佛子。他身上沒有因果線,這白霧自然奈何不了他。”
佛子微微點頭:“正如這位施主所說。我身上不會沾染因果,能做的最大限度的事情就是用這因果線将諸位施主身上的因果相連。被因果線相連的兩人,互相影響,同時也會互相幫助,走出這片霧氣。”
而眼前陰護法的因果線與江流相連,若是想阻止這片死氣繼續蔓延,恐怕關鍵點在江流身上。
只是這兩人身上的因果……?
白芨看了一眼師兄,後者看到她的動作,了然地摩挲了下手心。沒了金絲線,感覺手中有些發空。
于是他重新撫上了自己的折扇。
喻永朝看了眼那片白霧,朝着白芨傳音:“江流是陰陽兩位護法收下的徒弟。”
白芨忍不住側目去看那女子。
能讓陰陽護法同時收了徒,抑或說她拜了兩位師父,這在修真界是非常罕見的事情。
如今陰護法完全隐沒在了白霧之中,唯有一根金絲線傳到了江流的手中。周圍的死氣依舊在持續不斷地被釋放着,甚至有一部分轉移到了江流的面前。
看來一時半會是好不了了。
而對面仙門的弟子也逐漸醒來,白霧消散之際,這次醒來的人面色複雜地望着白芨。
感覺到那股強烈的視線,白芨并未做理會,而是詢問着端坐的善空:“佛子,我有困惑。”
佛子含笑看她:“施主請講。”
白芨斟酌了下詞語,一連問了三個問題:“我想詢問,三十層的問心陣,是否也牽涉到因果?問心陣與這一層的白霧又有何異同?而金絲線纏繞住的兩人,會不會因此加深因果羁絆?”
面對白芨一連串的問題,佛子依舊含着笑去解釋:“問心陣也是因果的一部分。難道施主沒有發現,問心陣中有正有反,真實的東西提醒着你不要沉淪其中,虛假的東西構造出美好的夢境引你入眠。”
想起那不知所蹤的枕月劍,它反倒成了白芨破陣的關鍵。
而旁邊的喻永朝瞥了一眼手中的折扇,并沒有講話。
佛子觀察着白芨的表情,見她真正理解了,才去解答第二個問題:“至于這白霧,是你身上纏繞着的因果,它更偏近于真實。”佛子頓了頓,舉了個例子,“就如同凡人做夢一般,只是在這個夢裏,你可以為所欲為。你強他便弱,你弱他便強。”
白芨怔了一下,緩慢點了點頭。
佛子也并非只解答了她的疑惑。回答白芨問題的目的,是正好與在場所有的修士一并解釋了。
聽到佛子這樣說,祝景之也低着頭沉思起來。他為修仙之人,可身上的因果所構成的白霧怎得到了腰際?就連季鼎身上的因果都比他少。
而對于白芨這第三個問題,佛子眨了下眼,緩慢地說道:“是因果線選擇了你們,并不存在加深羁絆的說法。羁絆已生,只存在于有與無,何來加深這一說?”
羁絆已生……
那這麽說來,她與師兄之間果然有所牽連,只是會是這一世才開始的嗎?
而佛子回答完這三個問題,卻沒有閉眼,而是望着白芨,語氣中帶着絲好奇:“我亦是有個問題想詢問施主。”
然後佛子把視線放到魔界衆人這邊,最終在喻永朝面前停留了下來。
喻永朝與佛子對視片刻,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佛子一揮手,金色的佛光從手心而出,豎起一道隔音的屏障,将兩人圈攏在中央。
只是在這金光之中,白芨莫名緊張了起來。待她摸到了腰際的伏鷹鞭與玉扇,這才稍稍安下了心。
佛子卻沒了先前溫和的笑意,面無表情地看着白芨:“你身上的因果線很奇怪。”
他是指在霧氣剛出時,有一半籠罩了全身,而另一半卻只伏在了腳面上的高度。
佛子對因果之事看得格外透徹,如此奇狀,他從未見過,因此斷定了白芨身上定有古怪之處。
半面因果纏身,半面毫無牽連。
白芨定了定心神,還好佛子只是會看因果線,只要她否認不知,佛子便不會将她怎麽樣。
重生之事荒唐古怪,就算牽扯到因果,也不是她能理解的東西。
于是白芨否認:“我不知曉。”
佛子閉目撥動着佛珠,繼續說道:“施主可曾記得我在伽藍塔外所預示的天道滅世?”
手中撥動的佛珠停了下來。
在這停頓的瞬間,白芨覺得古怪,憑着直覺離開了她當前所處的位置。
而下一秒,她原先所在之處金光畢露,佛珠的虛影盤旋于上,形成了個巨大的囚籠。
對于佛子的突然發難,白芨并未預料到。伏鷹鞭此刻被她拿于手中,随時防備着佛子的下一次攻擊。
佛子睜開雙眼,古井無波的眸子中此刻隐隐浮現出殺氣:“你身上沾染的因果,與天道滅世有關。”
白芨心生駭然,這佛子居然能猜到她前世與天道滅世有所關聯。
而佛子一擊之後卻沒了下文,隔音的屏障被他彈指間撤去,那含着殺氣的眼睛亦是緩緩閉合,朝着白芨行了一禮:“驚擾施主了。”
看着善空又回到塔中央盤坐,白芨有些不解,拽着伏鷹鞭走回了魔界衆人的身邊。
喻永朝一直注意着白芨那邊的狀況,見她無事,也放下了心來。他正欲開口詢問,卻見白霧中的那團死氣一瞬間達到了頂點。
與此同時,陰護法身上的白霧散去。
陰護法卻失了往日的鎮定,在脫出白霧的一瞬間,就往旁邊那人撲去:“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