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秦家的老錢見狀,跳将出來,擋在阿檀面前,捋起袖子,大聲嚷嚷:“好家夥,反了這是,誰敢打我晉國公府的人,當我們家好欺負嗎?”
阿檀花容失色。
崔明堂皺起眉頭,大聲喝止:“休得胡鬧,還不住手。”
傅錦琳捂着臉哭了起來:“表哥你偏心,你故意向着那婢子,居然也來欺負我。”
一片亂哄哄的。
就在這雞飛狗跳中,一個男人低沉而威嚴的聲音傳了過來:“大庭廣衆,吵吵嚷嚷,成什麽體統,都給我閉嘴,不許喧嘩。”
這話蠻不講理,但其人身份尊貴,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帶着強烈的壓迫感,令人生不出違逆的念頭。
秦玄策緩步而來,威儀凜冽,黑甲金刀武士伺奉左右。
他身邊跟着神武軍中的輕車校尉周行之,很榮幸,乃是秦玄策為數不多的友人之一。
老錢馬上放下袖子,恭敬地退到後頭去。
傅家的小厮被那股氣勢所威懾,喏喏不敢動彈。
崔明堂拱手為禮:“兩位大人有禮了。”
周行之面容敦厚,見人總帶三分笑,還十分客氣地打了個招呼。
秦玄策卻對周遭衆人視若無睹,徑直走到阿檀身邊,他的氣度尊崇、神态高貴,卻纡尊降貴,朝阿檀伸出了手,冷冷吐出兩個字:“起來。”
阿檀不小心把人家姑娘的裙子給扯破了,看樣子還十分貴重,她一時半晌吓得傻了,呆呆地蹲着不敢動,此時見了秦玄策朝她伸手,真真誠惶誠恐,對着那只寬闊厚實的大手看了又看,還是不敢動。
秦玄策眉頭微皺,語氣又冷了三分:“怎麽,要我彎腰嗎?”
不敢、不敢。
阿檀小心地蹭了蹭手,抓着秦玄策的袖子站了起來。
不知怎的,大将軍似乎越發不悅起來。
反正阿檀早已經習慣了,看見秦玄策兇巴巴的臉還覺心裏格外踏實,她的腳尖蹭蹭蹭,蹭到秦玄策的身後去,想了想,有些不放心,還偷偷地露出半張臉,打探動靜。
傅錦琳實在看不慣阿檀那嬌怯勁兒,她擡着下巴,對秦玄策生氣地道:“秦世兄,你家的丫鬟放肆無禮,對我百般不敬,還請世兄給我一個交代。”
“哦。”秦玄策的臉色淡淡的,“她如何開罪你了?”
傅錦琳恨恨地別過臉去。
傅錦心壯着膽子,替姐姐開口:“那丫鬟不分尊卑,和我姐姐戴了一色的芍藥花,這是其一,嫉恨我姐姐的雀金裙子華美貴重,有意撕毀,這是其二,今天是我姐姐的生辰,大好日子,碰上這樣兩樁事,豈不晦氣。”
阿檀無言以對,磕磕巴巴的告饒:“我、我、我不是有意的,方才有人絆了我一腳……”
秦玄策冷哼了一聲,語氣嚴厲:“蠢笨婢子,那樣的花和裙子,是你能相配的東西嗎?”
阿檀把頭埋得又低了一點。
傅錦琳面色稍霁,颔首道:“世兄說得在理……”
秦玄策在外人前向來冷漠,他看都沒看傅錦琳一眼,繼續訓斥阿檀:“什麽芍藥花、什麽孔雀裙,大抵是樣貌平庸的女子用來遮醜的,你若再添上這些,招搖惹眼,無風也要生出三尺浪來,平日交代你的規矩謹慎,都記到哪裏去了?”
別人不敢,後面跟着的周行之卻笑了起來:“玄策,夠了,可別說了,人家姑娘要哭了。”
“樣貌平庸”的傅錦琳差點暈厥過去,她早先有多傾慕秦玄策,如今就有多痛恨他。
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氣得直跺腳,怒道:“你們秦家仗勢欺人,我不和你争論這個,她損了我的裙子,就得賠我,這裙子價值千金、世間難尋,你們若不能賠個一模一樣的出來,就叫她跪下向我磕頭陪罪,我是個寬宏大量的,磕一百個頭我也就算了。”
阿檀聽得心肝直顫,她賠不起,想哭。
秦玄策已經不耐,不欲多說,只對傅錦琳簡單地道:“三天內,我賠你,去,休得呱噪。”
傅錦琳猶自恨恨的。
秦玄策又問了阿檀一句:“方才你說,誰絆你一腳?”庡
阿檀好委屈,伸出手指,弱弱地比了一下:“她,那個穿藍色比甲、梳雙丫髻的。”
秦玄策擡手,冷冷地吩咐:“左右,給我拿下。”
秦玄策出行,玄甲軍向來随侍,聽得大将軍令下,行動迅猛如風,傅家的人還沒反應過來,那藍色比甲的小丫鬟已經被按到了地上。
小丫鬟吓得魂飛魄散,驚恐地朝着傅錦琳哭叫:“大姑娘救我!救救我!”
傅錦琳又驚又怒,原來臉上還是一片通紅,如今轉而煞白,她氣得哆嗦:“姓秦的,你欺人太甚!”
崔明堂伸手拉住傅錦琳,上前一步,擋在她的身前,不亢不卑地道:“大将軍這是何意?雖然我姑父遠在渭州,武安侯府威名猶在,不是旁人可以看輕的,家父任安南節度使,亦非怕事之輩,大将軍行事還請三思。”
雖秦玄策承襲晉國公的爵位,但他征伐四海,戰功赫赫,骁勇之名尤在其父之上,時人皆以“大将軍”呼之。
秦玄策指了指阿檀,眉目間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倨傲:“這是我的人,在外行事做派皆是我的顏面,我倒要問問,你們傅家是誰如此大膽,指使一個丫鬟來折我的顏面。”
他生平叱咤千軍萬馬,斬破黃沙赤血,此時動怒,雖語氣平平,但卻有煞氣如風雷,撲面而來,周圍衆人皆低頭不敢視。
連傅錦琳也把啜泣聲給生生吞下去了,她忽然生出了後悔之情,但此時勢成騎虎,也來不及回頭了,只得忍氣吞聲,嗫嚅着叫了一聲“表哥……”
這一聲叫得很是心虛,崔明堂自然聽出來了,他暗暗嘆氣,知道自家表妹不占理,沒奈何,放低姿态,朝秦玄策作了個長揖,彬彬有禮地道:“大将軍英雄無雙,何苦與閨閣小娘子計較,些許玩鬧,無傷大雅,傅秦兩家乃是世交,且看尊長情面上,退一步海闊天空,裙子無需賠償,這小丫鬟還請大将軍放了,我們回去自會訓誡她,如此可好?”
周行之看夠了戲,也來做個和事佬:“好了,玄策,多大點事,值得你這樣動肝火,不知道的,還當你恣睢驕橫,壞了名聲,不劃算。”
秦玄策居然颔首,語氣傲慢又專斷:“不錯,我向來霸道不講理,只可令我欺辱他人,豈容他人對我挑釁?”
話剛說完,袖子被人輕輕地拉了拉。
一拉就回頭,秦玄策冷冷地看着阿檀:“作甚?”
崔明堂對阿檀有恩,此時見他為難,阿檀心中不忍,只好壯着膽子、厚着臉皮,來求秦玄策。
秦玄策眉目間肅殺之氣未褪,阿檀愈發膽怯,她搓着衣角,軟軟地求情:“二爺別生氣了,都是我的錯,惹了這麽多事端出來,若是再鬧大了,我就要無地自容了,求二爺息怒,就此罷了,權且當作對我體恤。”
明明膽小,低着頭,卻要悄悄地觑看他臉色,那眼波斜挑,似煙雨妩媚,濃密的睫毛翹了起來,微微地顫着,撩撥春色。
這婢子又做出這般不正經的妖嬈情态,很不像話,叫人……叫人恨不得提着她的耳朵,把“端莊”兩個字怼在她的腦門上。
阿檀見秦玄策板着臉不說話,有點急了,又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她自己也不覺得,當她神情嬌怯、輕聲細語的時候,其實就是撒嬌的味道:“二爺。”
秦玄策別過臉去,略一擡手。
玄甲軍武士放開了那小丫鬟,她連滾帶爬地逃回傅錦琳身後,縮在那裏瑟瑟發抖。
秦玄策一拂袖,轉身離去,走了兩步,頭也不回,不耐地道:“發什麽愣,走。”
“啊?是。”阿檀忙不疊地應了一聲,小碎步地跟了上去。
……
稍遠處,一乘朱欄镂空仙人頂的轎子還未停穩,一個儒雅文士模樣的中年男人匆匆跳了下來,神色激動,聲音顫抖:“婉娘!”
轎夫大驚:“崔大人,您小心點,別摔着。”
那崔大人卻不理會,踉跄着追了兩步,又叫了一聲:“婉娘,是你嗎?”
那邊的崔明堂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回頭一看,急急迎了過來:“父親,您怎麽來了?”
曲江岸邊,游人來往,不知誰家小娘子在追逐打鬧,笑聲如銀鈴,灑了一地。
崔大人方才驚鴻一瞥,依稀在曲江畔又見到了胞妹,她仿佛還是年少時的模樣,瑰姿豔逸,婀娜綽态,容色灼灼若桃夭。
崔大人的眼睛濕潤了,他撥開往來的路人,慌亂地追趕過去,然則,慢了一步,待他回過神來,卻已經不見了那個令他心尖發疼的身影,只能茫然四顧,徘徊不能自已。
“父親。”崔明堂近前,見父親情态有異,擔心地喚了一聲。
崔大人一把抓住崔明堂的手,急切地追問道:“我方才恍惚見到你姑姑從那裏走過,你可曾留意到?”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作者是土狗,就愛真假千金梗。以及,是崔表哥啊,不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