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秦玄策沉下了臉,幾乎怒視阿檀,這婢子在蔑視他嗎,糖水能喝醉?
大将軍的目光明顯不善起來。
阿檀的膽子還是那麽小,被他一瞪,馬上吓得和小兔子一樣跑了。
秦玄策又拿起了書卷。
沒有醉,卻有些微醺。那酒太甜,還帶着若無若無的花香,他分辨不出,或許是她的味道沾染上去了。
書還是那本書,秦玄策有點看不進去了。
阿檀回到自己房間。
秦府算是闊綽的,府中奴仆如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房間,阿檀的房間離主房有些遠,小小的一間。
她釀了一壇梅花酒,擺在房中,小小的空間裏隐約彌漫着甜甜的酒香,給秦玄策呈上一壺,還剩下大半。
阿檀有些沮喪,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她喝了一口,甜甜的,好喝。
在宮裏做事的奴婢是不許喝酒的,要是醉了,無意中冒犯了貴人,那是要殺頭的,阿檀從來沒有喝過酒,今天才嘗到這第一口。
釀酒的法子是在書上看來的,那是一本文人雜記,寫了各色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其中就有以花香入酒之法,那時她覺得有趣,記了下來,如今初次嘗試,看來不太成功。
自己喝喝倒是可以,反正不醉人。
阿檀其實也愛甜的,在這一點上,和大将軍的口味一樣。
她一個人坐在房裏,一杯接一杯,不知道喝了多少杯。
喝到後面,漸漸地熱了起來,臉上燒得厲害,心口突突地跳,有點悶,她難耐地扯了扯衣領。
她的身段過于飽滿,總怕太招眼,平日裏都把自己勒得緊緊的、捂得實實的,這會兒拉開了一點,胸口的肌膚接觸到沁涼的空氣,她舒服得打了個哆嗦。
身體舒服了,腦袋瓜子卻開始發沉,迷迷糊糊的,總覺得有個很要緊的東西給忘記了。
是什麽呢?阿檀皺着小眉頭,努力地想了半天。
哦,想起來了,她想做大将軍房裏的貼身丫鬟,這事情,可太要緊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呢,也不知道大将軍肯不肯點頭。
他雖然脾氣不好,但确實是個柳下惠,她曾經在他房裏睡了一夜,秋毫無犯,完全不用擔心呢,是不是?
阿檀這麽一想,一下子就覺得底氣硬了起來,搖搖擺擺地起身出去。
秦玄策有些心思浮躁,他在燈下凝神了許久,理不清頭緒,索性阖上書卷,打算就寝。
就在這時候,門口又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這是今晚第二次了。
秦玄策生性好靜,觀山庭的奴仆皆知,輕易不敢打擾他,只有一個不知死活的婢子,總會拿一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來他面前晃蕩,還要在門口偷偷摸摸先打量幾下,譬如這會兒,她又來了,躲在那裏,露出半張臉,怯怯地看了過來。
眼眸似桃花,今夜格外婉轉,似乎有盈盈水波要滴落下來。
卿本佳人,奈何學賊子模樣?
若是尋常丫鬟這般作态,定要被拖下去打一頓的,但阿檀的廚藝實在太好,就這麽短短的半個多月,秦玄策離了她已經吃不下飯了,因此,他覺得自己對她略微縱容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進來。”秦玄策沉聲喝道。
阿檀原本還殘留着一丁點兒理智,在門口猶豫着,聽秦玄策這麽一叫,糊裏糊塗地應了一聲,擡腳就進來了。
及至走到近前,她看見秦玄策那張英俊得過分、也嚴肅得過分的臉,心裏又開始打鼓,吭吭哧哧,吱吱唔唔,半天說不上話。
秦玄策的耐心只有那麽一丁點,不很多:“說,何事?”
阿檀的酒勁上來了,腦袋暈了,但膽子肥了,被秦玄策這麽一問,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我想做二爺的貼身丫鬟。”
“嗯?”秦玄策懷疑自己聽錯了。
阿檀已經醉得不行,其他的都忘光了,心裏就惦記着這事情,她臉上的神情特別認真,眼睛亮晶晶的,還用手比劃着:“對,在二爺房裏服侍您,為您更衣、奉茶、揉腿、捶背……二爺,您留我試試吧,我很能幹,您要我做什麽都成,我肯定把您服侍得妥妥帖帖……”
她在胡言亂語些什麽,忒不正經!
秦玄策沒法繼續聽下去,斷然喝止:“閉嘴,不會說話就別說!”
阿檀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神天真又無辜,眼角嫣紅,波光潋滟,帶着一種無法形容的妩媚:“我說錯了什麽,二爺怎麽又不高興?”
她不服氣,還巴巴地湊近了一點,把頭伸過去,追問道:”我不好嗎?哪裏不好?您說呀。”
不說就不依,就像小兒無賴讨糖吃的模樣。
靠得近了,秦玄策聞到了一種香氣,甜甜膩膩,帶着淡淡的白梅花氣息,和一點微醺的酒味。
他揉了揉額頭,深深地吸氣、再吸氣,免得自己一個沖動,要叫人把這個不規矩的婢子抓出去打一頓。
“你喝醉了。”他嚴厲地道。
“沒有,只喝了一點點,怎麽會醉呢。”阿檀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因為喝多了,顯得煙雨朦胧,濃密的睫毛上沾着氤氲的霧氣,似是窗外一夜杏花雨。
有人醉了去睡、有人醉了發瘋、還有人,譬如阿檀,醉了就犯傻,還傻得一本正經的。
秦玄策繃了半天,沒繃住,嘴角情不自禁翹了起來,他伸出一個手指頭給阿檀看:“這是多少?”
“嗯?多少……”阿檀呆了一下,臉上明顯露出了苦惱的表情。
她歪着腦袋,看了又看,恨不得抓住秦玄策的手指數一數,但骨子裏那種畏懼之心終究還沒完全消失,她不敢,只得皺着眉頭,咬着嘴唇,琢磨了半天,差不多要把眼睛貼到秦玄策的手指上了。
半晌,她終究分辨出來了,拍了拍手,歡歡喜喜地道:“這是一啊,二爺連這個都要問,好笨。”
嚯,這裏兩個人,看來只有她是聰明的。秦玄策的手指頭又癢了,見她湊得那麽近,不假思索地戳了一下。
正正戳在她的額頭上。
果不其然,“吧唧”一下就倒。
阿檀“哎呦”一聲,跌坐到了地上,她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擡手摸了摸額頭,嘴裏唧唧咕咕,就像樹梢的小鳥在啾啾,別人是聽不清楚的,大約是在說自己為什麽摔了,有點疼之類的。
是夜微涼,月光宛如流水,無聲地落在窗紗外,春天的味道是花開在枝頭、草木蔓延在庭院,溫柔而熱烈,在晚上依舊浸透在空氣裏,久久不散。
不知怎的,秦玄策鐵石般剛硬的心突然軟了一下,他微微地笑了起來,問她:“你剛才說,想要什麽來着?”
他坐在高椅上,身形挺拔,比阿檀實在高了許多。
阿檀坐在地上,仰起臉望着他,她的臉頰紅撲撲、粉嫩嫩,縱然海棠也不及此顏色,她道:“我想做二爺的貼身丫鬟,服侍二爺。”
她平日就是嬌嬌軟軟一團,如今醉态纏綿,手支在地上,也不起來,柔若無骨地歪着,更是化成了一灘春水。
這麽居高臨下地望過去,秦玄策這才注意到,她居然衣裳不整。
秦府的丫鬟,這季節穿的是藕荷色的交領襦裙,束帶系于胸下,在秦玄策眼中看去,一水兒都跟直筒似的,只有阿檀,硬生生地能在這樣的裝束中顯出她的凹凸有致來,這會兒更是過分,領口敞開,低低的差點遮不住春山,其中溝壑深深,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顫動。
豐脂膩雪,香濃玉潤,那般無限風光在險峰。
秦玄策幾乎要嘆氣,他疑心這婢子是故意的,但她都醉成一個傻子了,也沒法子計較。
他起身,取了一件外袍,順手扔到阿檀的頭上:“穿上。”
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有些沙啞,不自在地咳了一下。
幸而此際無人,只有她在。
阿檀被那件袍子兜頭蓋住,嘤嘤嘤地不樂意了,笨手笨腳地扯了半天,才從頭上扯下來。
眼見得她就要把袍子丢開,秦玄策沉下臉,嚴肅地喝止:“我叫你穿上。”
他的聲音還是很有威懾力的,阿檀醉得迷糊,還是被鎮壓住了,不敢丢,傻傻地把袍子揉成一團,摟在胸前,軟軟地表示不滿:“我熱。”
秦玄策彎下腰,用手指頭把袍子勾上來了一些,遮住阿檀的春光,斬釘截鐵地道:“不,你不熱,你冷,捂住。”
阿檀心口突突地跳,額頭上沁出了一點汗珠,她搖了搖頭,哼哼唧唧的,就像小鳥在撒嬌似的,恨不得在人的手心上打兩個滾兒:“很熱、就是熱。”
“你想做我的貼身丫鬟?”秦玄策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引開了。
一說到這個,阿檀就忘了熱,乖巧地點了點頭,眼巴巴地看着秦玄策,年輕的女孩兒,一笑一颦都是那麽生動鮮明,此刻就在臉上明明白白地寫着字“求求你,快答應。”
“為什麽呢?”他低低地問她,想聽她如何回答。
靠得那麽近,他又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氣,覺得自己方才喝了那糖水,其實還是有幾份醉意的。
“嗯……”阿檀顯然很努力地思索了一下,還咬了咬嘴唇,她的嘴唇像是飽滿多汁的櫻桃,被她潔白的小牙齒咬了一下,似乎汁水都要流淌出來了。
秦玄策強迫自己把臉轉開了。
“嗯,因為、因為喜歡……”她喃喃地說着,如同月光下燕子的呢喃。
喜歡什麽呢?
秦玄策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