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2017年5月17日,法國南部的小城戛納聚集了這個星球上最棒的電影人們, 每年的五月這裏都在舉行一場盛會。青山腳下, 地中海之濱,裏維拉海灣把臨海的幾個小城鎮環鎖了起來, 創作出獨特的世外桃源。
但是世外桃源的人一旦多,商業性質就比文化氣息要濃郁了。至少柳臨淵是這麽想的, 她剛到酒店就連大門都沒進去, 就去見各國的購片商了。等轉了一圈去別墅, 發現就自己在忙,柳千言可嗨了,帶着一幫人研究要先去看什麽電影。
今年的電影節為期11天, 開幕和閉幕有正式紅毯要走,其他時間基本就是純粹的歡樂場, 對柳千言這樣喜歡電影的人更是如此。紅毯的準備早在來之前都安排好了, 老爺子現在就想玩。
別看戛納城小消費水平很高, 在電影節的時候更是如此,很多酒店的價格是翻倍的上漲。來參加電影節的普通游客, 基本就是背個睡袋行走,西方的背包客在這個時候的出沒率特別高。
深淵的劇組沒有住酒店,包了兩棟相鄰的海邊別墅當住宿地, 這是柳千言要求的,他覺得住酒店就是去社交的太累。柳臨淵就被派去住酒店社交, 她和CJ的一幫人住在酒店裏, 到底那裏見人更方便一點。
這也導致柳臨淵要來回跑, 談買賣的商業人士穿着正裝見人,看着他們一幫海邊沙灘造型的人士,很是不滿“你們看着就像肥羊,出去小心被人給宰了。”
“我們頂多像游客,你才是肥羊的代表。”河證宇上下指了指柳臨淵一身的套裝“碰到哪個越獄出來的,一定先搶你的衣服,你可得保護好自己。”話音剛落下衆人就笑了。
這是一個電影人才懂的笑話,有一年戛納頒出了大獎給一個從土耳其逃獄的導演,對方國家還發表官方譴責要求法國遣返那個導演,結果那導演安安穩穩的站在領獎臺上,領獎詞還別出心裁的說讓衆人保護好衣服,他等下要下臺換裝逃跑就靠他們了。
當時很多嘉賓為那位導演歡呼,反政府人士在這種到處都是無政府主義的藝術家中間,基本就是英雄待遇。不少男士直接拖了西裝外套丢上臺,算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
柳臨淵斜了他一眼,突然眼睛一轉,沖河證宇壞笑“你知道每年酒店都會推出明星套間吧,就是有知名影星住過的那種。”看河證宇愣住的表情笑道“要不要猜猜看,我的套間住過誰?”
“娜塔麗·波特曼?”柳千言開口道“我記得你喜歡她。”
滑動食指昂首的柳臨淵矜持的給了個提示“我那是曾經喜歡她,但有人現在還喜歡我這個套間曾經的主人。”看着河證宇“那可是哥一直以來的偶像。”
姜東元好奇的問她“費雯麗?”
河證宇看柳臨淵依舊滑動着她的食指,低頭想了一會兒,給出一個名字“泰勒?”
“哪個泰勒?”柳千言腦子裏一連串的泰勒冒出來,突然眼睛睜大了一圈“伊莉薩白·泰勒?”
柳臨淵意外的看着柳千言,腦袋以非常小的幅度往下點了一半,河證宇已經嚎叫着沖上來“你居然住在伊莉薩白·泰勒的房間?真的是伊莉薩白·泰勒?你确定是伊莉薩白·泰勒?那可是伊莉薩白·泰勒。。。”
耳邊無數個伊莉薩白·泰勒的名字響起,平均40+往上的男性們都激動了,小年輕如柳臨淵和俞承濠們則是組團愣住。那位傳奇女星人生就是開挂的存在,家裏影後的獎杯能堆成山,一個終身成就獎也早就拿下。
這些還只是作為女演員的榮譽,還有更多是以一位傳奇女性活躍在名利場的。可惜的是她在11年的時候就仙逝了,息影的時間更早。可是對河證宇來說那是女神中的女神,或許應該說她和柳千言才算是一輩的。
出去看什麽電影的行程直接押後,柳臨淵的房門鑰匙被河證宇從助理那搶走,一幫能叫叔叔的人壓着二十代的助理小姑娘,組團去酒店。前面一幫年長者鬧哄哄的像小孩子,遠遠跟在後面的年輕人們反倒像是長輩。
戛納就是個小城,市中心更是不大,一幫人也不用開什麽車,主要是路上的人太多開車也不方便,都是步行。兩邊人拉開的距離越來越遠,柳臨淵幹脆不想走了,轉頭看看在路邊的一個咖啡廳外的位置上坐下。
忙碌的服務生走過來揚起笑臉別扭的說了句明顯現學現賣的中文‘你好’,柳臨淵反射性的回了個‘您好’,得到那位紅發小帥哥更燦爛的笑臉,切換英文問她要點什麽,還問她自己的中文怎麽樣。
“事實上,我們是韓國人。”姜東元站在柳臨淵的椅子後面,對服務小哥笑了笑,糾正了一下國籍問題,柳臨淵本來要說的話也都咽了回去,她現在确實是韓國人沒錯。
服務生抱歉的解釋最近中國人真的太多了,還指給他們看,現在滿城都被中國人包圍了,店裏也幾乎都是中國人。姜東元擺擺手說沒關系,他也不太會分辨歐美國家,說笑兩句點了喝的,小哥拿着菜單又道了歉才走。
姜東元抽開柳臨淵身邊的椅子,看她好像心情不太好,笑她“酒店房間要被搶了所以不開心麽?”
“當初定酒店的時候,你們一個個說不要,現在後悔了吧。”柳臨淵指了指原曲的那群人,問他“你怎麽不跟上去?”
本來跟着大部隊的姜東元笑道“因為看到你沒跟上去,過來陪你的。”說着望着周圍,發色雖然黑的不多,但膚色基本是黃的“今年的中國人好像比前幾年都多,都有點去上海電影節的感覺。”到處都是中文。
柳臨淵剛要說話,身後傳來新的聲音“好像是今年有中國的一個女明星當評委了。”
“樸贊郁前輩也是評委,我們不是第一次新鮮感沒了才這樣,他們好歹是第一次,大概對他們來說是大事,所以才那麽多人。”姜東元笑着沖俞承濠招手“過來坐,你怎麽也沒去看?”頓了兩秒“你是不是不知道泰勒是誰?”
俞承濠拽了把椅子坐在柳臨淵的另一邊“埃及豔後我當然看過。”
“他們不是第一次。”柳臨淵突兀的開口,看兩人疑惑的表情“論評委的位置,我們比他們晚,霸王別姬獲獎的時候,我們沒人進入歐洲。中國電影市場目前的占比能進世界前五,這是我們比不了的,人口跟不上。”
姜東元和俞承濠對視一眼,不太懂她說這個幹嘛。莫名其妙冒出什麽國家榮譽感的柳臨淵也很糾結,主要是姜東元那句話聽起來有點奇怪,她才忍不住。可是。。。人家也是本國人民,而且也沒說什麽。總覺得現在自身的立場很奇怪。
柳臨淵揮揮手“沒什麽,我就是随便說說。”扯了下衣領覺得有點熱,直起腰脫下西裝外套挂在椅子上,跳過這個話題,問俞承濠“他們的偶像是泰勒,你的偶像是誰?”
“我好像沒有那種,小時候喜歡過艾瑪·沃森,不過我們這麽大的應該都喜歡她吧。”俞承濠覺得《哈利波特》這種千萬億的號召力,還是很有覆蓋面的。
姜東元笑了“那你應該去年來的,她去年就在,今年不知道有沒有作品。你們還可以一起看個電影,閑聊幾句。”
電影節就是作品放映的節日,到處都是都有電影放映,在這裏碰到什麽大牌都有可能,官方活動有保镖之類的跟着。私下電影人或者明星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都是來看電影的觀衆,随處可見。
俞承濠聳聳肩“小的時候的事情了,現在大概遇到真的就只是閑聊兩句。”轉頭問柳臨淵“你呢,你的偶像是誰?”
“我爸。”柳臨淵說完就笑了,她沒有偶像這種東西,非要說什麽偶像的話,老頭子還真是她的偶像來得,小時候覺得爸爸真的是神,不管什麽都能做到。
姜東元好奇的看着她“這還真沒看出來,我還以為你會說柳千言導演,沒怎麽聽你提起過柳明旭先生。”
柳臨淵愣了兩秒,笑笑沒說話,她說的不是柳明旭。俞承濠看她的表情覺得有點奇怪剛想說話,同他們隔了一桌的一幫妹子們突然大笑。客人們的視線都轉移過去,那邊站起了一個女孩子往他們這邊走。
“粉絲?”柳臨淵看那姑娘的表情不太像,問有經驗的演員們“你們誰的粉絲?”
兩位演員對視一眼都搖頭,妹子已經三兩步的走過來了,開口一句話就表明了自己不是粉絲,她是游戲輸了,過來求個吻。俞承濠迅速把手搭在柳臨淵的椅背上,表明自己有主了,妹子的視線轉移到姜東元的身上。
姜東元笑看了俞承濠一眼,很紳士的托着妹子的手,以親在對方手背上的姿勢,吻的是自己大拇指的指節。柳臨淵聽到那桌的姑娘們,一連串的‘這不算。’還有人怕姜東元聽不懂,切換英語說‘NO。’
玩游戲輸了的妹子臉有點泛紅,回頭讓她們別鬧了,同柳臨淵三人笑笑,尴尬的看着姜東元,害羞的說了聲謝謝,嬌俏的跑回去了。姜東元坐回椅子,對一臉看好戲的小朋友們說,這個是禮貌,別大驚小怪的。
“哥是魅力無敵。”俞承濠半摟着柳臨淵的肩給姜東元豎大拇指,柳臨淵則是給姜東元鼓掌“不愧是國民財産。”
姜東元看着兩人的姿勢,沖柳臨淵勾了下食指讓她過去,等柳臨淵靠過去,一個吻落在她的側臉,速度非常快,快的不管是俞承濠還是柳臨淵都沒反應過來。親了人的姜東元微微彎腰做了個謝幕禮,對柳臨淵說。
“那你現在可以去告訴別人,國民財産是你的了。”
柳臨淵十分無語,剛說了一個我,被俞承濠拉着手臂拽了回去。眼看場面即将從友好和諧變成修羅場,柳臨淵打開俞承濠的手起身“走吧,他們應該都在酒店了,我們也該過去了。”
對視一眼沒有說話的兩個男人跟着起身,服務生正好端着他們點的咖啡過來,姜東元掏出錢包賣單。俞承濠看柳臨淵的表情怪怪的,問她怎麽了。柳臨淵搖搖頭說沒什麽,她難道說那幫妹子們因為姜東元親她的動作,開始讨論奇怪的話題麽。
等姜東元買完單一起往外走的時候,妹子們的話題已經變成娛樂圈果然很亂了,柳臨淵特別想要回頭跟她們說一句,很多人都聽得懂中文的,別太嗨了。正好姜東元感慨了一句現在小姑娘不認識他很正常,不認識俞承濠,後輩要努力啊。
“她們認識,只是沒把你們當明星。”擁有語言優勢的柳臨淵讓兩個演員放心“你們比自己想象的有名。”
俞承濠回頭看了那些姑娘們一眼,轉回頭問柳臨淵是怎麽知道的“她們也是明星?中國的女藝人?”通常情況下對藝人沒什麽反應的,多半是在同一個圈子。
“我會中文,聽得懂她們的話。”柳臨淵解釋了一句,至于是不是藝人就不知道了。
今年的戛納真的被中國占領了,不止是路上到處都是中國人,電影節的開場中國藝人也是到處都是。只是有一個稍微尴尬的事情,一個是歐美的媒體不太分得清亞洲人的長相,比如在采訪評委的時候把那位中國女藝人,誤認成了金敏喜。
因為樸贊郁當了評委之一,主持人弄錯了。這個錯誤歐美媒體都沒反應過來,亞洲的那個區域倒是一片笑聲,嘲笑的味道明顯。中國的記者們則是沉默不語。被一片笑聲包圍的柳臨淵同樣沉默,這是很丢臉的一件事,不管是從國際的角度還是從那位女藝人的角度。
不過那位柳臨淵并不太熟悉的女藝人很大氣的一笑而過,讓柳臨淵不太舒服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關鍵是她身邊的人都在笑,她板着臉也有點奇怪。而這只是第一件讓柳臨淵認為自己立場詭異的市場。
之後還有很多,最讓柳臨淵蛋疼的是紅毯。
戛納的紅毯是分兩個入口的,一個是帶作品的電影人的入口,另一個是品牌邀請或者是買的入場劵之類的人的入口。前一個入口的亞洲人很少,後一個入口基本全是亞洲的妹子們,準确的說是中國的姑娘們。
紅毯上不太明顯,但入場口很明顯,明顯到跟過來拍劇組的記者們笑那些姑娘們吃相難看,柳臨淵都不知道要怎麽反駁。還有一個穿了國旗的,被韓國記者拍了一堆照片,柳臨淵都想給那妹子跪了,真的是太拼搏了。
後來有記者告訴柳臨淵他們,那些妹子們不是中國的藝人,是中國很紅的博客主,柳臨淵自動翻譯成網紅,一下什麽丢臉之類的想法都沒了。進軍國際很有必要,姑娘們加油!
這不是柳臨淵職業歧視,而是網紅走這種紅毯屬于商業行為,她們能來某種程度上往大了說是國家強大的标志之一。演員是不一樣的,演員代表的國內整個圈子的格調,如果演員都要從那種入口入場,那代表對方國家的圈內風氣有問題。
就像韓國也有過來蹭紅毯的藝人或者是網紅,但國內媒體多半是以嘲諷的态度對待。事情發生在韓國,柳臨淵能以圈內人的眼光看,覺得那沒什麽,但是發生在中國時,就沒有那麽多置身事外的淡定。
曾經的祖國現在不是祖國,現在的祖國也沒辦法當祖國的複雜問題丢在一邊。柳臨淵挽着柳千言的胳膊進入紅毯,面對一排排的閃光燈,腦袋裏想着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變成了差點被閃瞎眼的生理不适。
幸好不管是柳千言還是柳臨淵都沒有滞留紅毯增加曝光的必要,很快速的通過紅毯,穿過拍照區,在開幕式派對裏等着後面花枝招展的男演員們。亞洲人大概天生喜歡搞小團體,不過其實人類都這樣。
盛大的派對名流聚集,柳臨淵認識了不少亞洲的導演和藝人、中國、日本的都有,還和那位評委小姐聊了兩句。被兩邊的人都誇口語不錯,中文柳臨淵很淡定的接受贊美,日語就只能謙虛說勉強可以。
不過西方人接觸的就少的多。隔壁國家是随便聊聊,就能交換工作室電話,聊的開心的還能交換私人號碼。比如那位很出名的墨鏡導演,柳臨淵就和對方交換了號碼,她還挺喜歡對方的風格的。西方頂多就是閑聊兩句,扯扯彼此欣賞的客套話了。
官方派對屬于正式的社交,不止要頂着妝發和別人說累人的社交辭令,還要小心弄錯人名和作品。歐美人分辨不了亞洲人,柳臨淵也不是能那麽準确的分辨歐美長相,弄錯很蛋疼的。
官方活動結束,私人活動就随意多了,散了頭發,卸了妝,只塗了口紅的柳臨淵,跟着大部隊吃真正的晚餐。派對上的東西很多都有酒精,包括什麽小甜點都可能是用朗姆酒調味,安全起見柳臨淵基本沒碰。
因為他們租了別墅,很多韓國的團隊都到了別墅裏來燒烤,真的是什麽人都有。有今年當評委的樸贊郁,還有跟着過來的各種記者。在國外大家自動就變成了一家人,也不分什麽藝人和非藝人了。
在電影節話題當然都圍在電影上,聊着聊着就很容易聊到敏感的話題,比如《深淵》獲獎的幾率。其實今年有個很出名的作品,瑞典導演的《自由廣場》,它被默認是今年最有可能拿到大獎的作品。
現場有樸贊郁在,大家當然想要知道點內幕。但很明顯,說這個話題不是那麽合适,有人就把話題岔開,聊點安全話題。比如隔壁國家的那位居然能當評委的女演員,好像沒什麽拿的出手的作品之類的。吐槽別人總比自己人糾結的好。
柳臨淵有很多話想說,說讓他們看看目前的市場環境,說讓他們了解一下這個行當的發展曲線,說讓他們自己看看一直以來的發展方向,說讓他們翻翻歷史韓國從未。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的某一天,都從未超越過他們口中的。。。。
審查制度很多國家都有,韓國依舊有,他們用一場場游|行改變了審查制度。那又怎麽樣,不過就是從明面上的東西變成地下了而已。該不能拍的還是不能拍,拍了不能上映的還是不能上映,依舊如此。
抄襲大家都抄襲,以前多少抄襲香港電影的韓國片還少麽,堆成山好不好!哪怕是去年依舊有抄襲。什麽叫香港電影不是中國電影,你們怎麽不說所有電影工業只集中在一個城市是國家太小呢!
爛片大家都爛過,韓國每年出的爛片還少麽,至少隔壁沒有把爛片硬凹一個文藝片的名堂出來。好吧,或許他們也有,但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個國家的電影發展,我只知道大家都有爛片,都有爛人,都有爛演員,都有爛觀衆,都有!
爆發的題材大家都爆發過,千萬人的電影值得放煙花慶祝,人家過十幾億又說什麽了,不都是爆發麽。你們有改變國家的電影,代表我的國家沒有糟糕到需要一部電影改變!
但。。。。
但。。。
但。。
但。
算了,沒什麽好說的。說了也很奇怪,我TM奇怪!
俞承濠舉着烤好的一串蜂蜜雞翅找了一圈,在屋外找到了柳臨淵。別墅外面沒有什麽路燈,光源全靠屋內院子裏的大燈,暗的很。還沒有柳臨淵一下一下打亮的打火機的火光亮。
他手裏的雞翅特別長,串了六個在鐵鉗上,有半臂那麽長。之前串的時候沒想那麽多,主要是那鐵鉗本來就太長,現在舉着就覺得有點過長了。像那個蹲坐在地上的女孩的影子,太長了,長的他看不到盡頭,看不到自己是不是應該走過去。
柳臨淵聽到腳步聲,微微擡頭,就看到俞承濠舉着一串不知道什麽東西,舉的小心翼翼的一步三挪的往前走,被他的姿勢逗笑了“你拿着什麽?”
“雞翅!”俞承濠迅速回答,轉而發現有點太激動了,咳嗽一聲動了下肩膀,恢複正常走路的速度,快步走到柳臨淵身邊。半彎着腰把那串超長的雞翅給她看,覺得這姿勢不太對,又蹲下去,一下沒蹲住,跌坐在地上。手臂反射性的高舉,怕雞翅摔了。
這個奇葩的動作讓柳臨淵笑的不行,邊伸手扶着他,邊接過他手上的雞翅,拉着他和自己一起坐在路墩邊,笑問他“喝醉了麽,怎麽這樣都能摔倒。”
“我是怕雞翅掉了,特地烤給你吃的,你不是說想吃蜂蜜雞翅麽?”俞承濠伸手拿過鐵鉗,把雞翅對着她,讓她嘗嘗看“正好冷了。”
完全不記得自己想要吃蜂蜜雞翅的柳臨淵,搖搖頭說不餓,讓他自己吃。俞承濠豎起鉗子跟舉火炬一樣舉着它,看着黑漆漆的天空,想要說什麽又不知道要怎麽說。
柳臨淵倒是在他沉默半天之後,問他還有什麽事,聽俞承濠說沒事後告訴他,她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俞承濠低着腦袋輕輕的‘嗯’了一聲,說完也不走,就坐在那。又安靜了一分多鐘,說話了。
“我想要逗你開心,可是我怕我的方法會變成你在照顧我的情緒。”俞承濠晃動着鐵鉗,說的特別随意“我有很多種方法能逗你開心,別不相信,逗你開心其實挺容易的,可我想你的眼睛笑,我不想你只是揚起嘴角。”
“我不想你一個不開心,你需要一個人的時間對吧,我可以走開。可是。。。”俞承濠舔了下嘴角,不想讓自己顯的太真摯,卻又怕她不當真“可是,我可以只走開一小會兒麽,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個小時都行,我也再回來嗎?”
柳臨淵愣了一會兒,看着俞承濠想要說話,俞承濠卻先笑了,笑着讓她不用說了“開個玩笑,就是随便說說的。”說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你繼續,我去裏面了。”
有些倉皇的腳步聲遠去,柳臨淵看着那個背影低頭笑笑,那家夥什麽時候變的那麽不安的,好像說點什麽都怕引起誤會的不安。大概是因為她?或許吧。
作為今天的主角之一,玩消失顯然是不現實的,俞承濠之後有不少人都發現柳臨淵不見了,有人來找今天的主人,有人聽到‘想要一個人待一會兒’以為她是在擔心深淵的成績,有人安慰,有人說她想太多,總有各種各樣的人出現。
以前的柳臨淵大概真的會像俞承濠說的那樣去照顧對方的情緒,現在的柳臨淵則是很直白的說,抱歉,我想要一個人待着。有人笑笑就走了,有人糾纏了一會兒才走。
如河證宇、如柳千言、如這段時間才熟悉起來的朋友們,如早就熟悉這段時間反倒變的陌生的金妍秀和文承賢。順便一提,這兩人是自費過來的,不過沒多少人知道就是了。
又如,拿着一包煙過來,給只玩打火機的柳臨淵,添加一點助燃物的姜東元。姜東元在柳臨淵說出想要一個人這句話之前,就先開口說,他陪她一會兒,不說話,就只是陪着她。
暗的讓煙頭的亮光都變的明顯的環境,不太适合孤男寡女單獨玩陪伴游戲,尤其是柳臨淵被一幫人鬧了半天,也沒什麽好糾結的了。反正說到底,她糾結這些事情也沒意義。兩年前她連韓國電影怎麽發展的都不在乎,更別說什麽祖國的電影發展史了。
柳臨淵覺得自己純粹就是在矯情,矯情結束了,也應該差不多一點,現在可是一群人都在的地方,玩什麽小姑娘的矯情啊。正在此時,大概是發現柳臨淵狀态好了,姜東元說了個笑話,一下逗笑了柳臨淵。
邊笑邊看着姜東元的柳臨淵覺得哥哥還是挺帥的,這種時候就是很帥的哥哥。帥哥哥手撐在她的腿邊,慢慢的湊近她,黑暗總會催發特別的情愫,孤男寡女尤其如此。
姜東元靠近柳臨淵,眼睛牢牢的盯着她。柳臨淵也看着他,坐在原地雙手放在腿上任由他靠近,不躲閃也不做多餘的動作,就只是像他看着她那樣,看着他。姜東元越發的近了,近到呼氣時帶出的那點輕微的熱氣她都能感覺到,近到他的唇就在她的唇邊。
柳臨淵看見了俞承濠,沒來由的,突然恍神了,恍神的視線穿過眼前的人,落在站在遠處的那個人身上。眼前的人有沒有發現她的恍神,柳臨淵不知道,她只是不由自主的恍神了而已。
那家夥這次不知道又舉了個什麽東西,傻傻的站在距離他們五米不到的地方,呆呆的看着他們。屋內的光給俞承濠打了個漂亮的陰影,讓他的半張臉像是有個攝像機在拍攝的角度,很帥氣,也很落寞。
柳臨淵看不清俞承濠的表情,那點落寞更多也是燈光渲染出來的。嘴唇被軟綿綿的唇瓣碰觸,有點涼,視線收回來,面前的人閉上了眼睛,遠處的人轉身走了。
一切像是有了結局的電影,親吻的男女和離開的男人,一部狗血的愛情電影。
為期十一天的電影節在今天落寞,這十一天是整個城市的大狂歡,各種神奇的事情都能在這裏見到。什麽觀衆看了電影覺得片子太爛,直接在放映廳飙髒話。什麽創作團隊和觀衆掐起來,你說他看不懂,他說你是智障。
這裏保留了很多電影最原始的東西,那是創造者和欣賞者共同創造的物品,是一個得面對大衆,得接受批評,接受贊美,接受指責也接受其商業化的東西。柳臨淵和CJ的人前前後後賣了七十幾個國家的版權,簽的意向協議,拿獎的價格和沒拿獎的價格天差地別。
柳臨淵認識了很多的人,這是全球電影人的盛會,當然有無數頂尖的團隊在尋求全世界的合作。好的幕後團隊永遠是稀缺資源,比演員稀缺多了,或者比導演都要稀缺。
這些人成了柳臨淵的人脈寶藏,不再是屬于柳千言的。事實上,在這裏沒多少人關心什麽柳千言,柳臨淵,大家看到的都是人本身。這個人能合作就是能合作,這個人的言談裏有東西就是有東西。這裏的二代、三代、世家都有,這裏連天才都不缺,這裏只看個人的能力。
柳臨淵認識了無數的人,看了無數場電影,最後落槌的時候終于到了。辦正事的職業裝換下,禮服重新穿上,又是一次紅毯的争端,這次柳臨淵沒什麽心思管自身歸屬感的問題了,她屁股下的椅子,周圍的人群決定了她的站位。
亞洲真的抱團,外面鬧歸鬧,這不妨礙,在中國得到最佳短片的時候,周圍的掌聲總是要熱烈一點。韓國和日本的家國情仇,也不妨礙,在日本得到得到誇獎的時候,周圍的歡呼聲多少都要大一些。
藝術麽,就別牽扯國家了,哪怕藝術家總是有祖國的,但既然大家目前都不在祖國,那就別叨叨了。
為最佳導演獎項頒獎的是一位大佬,大佬上臺的時候柳千言對柳臨淵說,他曾經一個獎項是就是這位大佬頒給他的。柳臨淵覺得他緊張了,他要是不緊張不會說這樣的話。
柳臨淵知道柳千言在緊張什麽,他緊張他能得到這個獎,可是他不想要這個。因為得到了最佳導演,那最佳影片金棕榈獎這個真正的大獎他就得不到了。《自由廣場》是個好作品,是即便是柳千言也會說,今年沒希望的好作品。
法語和英語接連爆出來的名字,讓整個深淵的團隊都從椅子上跳起來,柳臨淵甚至能隐約聽到禮堂外韓國媒體的歡呼,可她耳邊更清晰的是柳千言低不可聞的嘆息。
老爺子到底經驗十足,他拿到了最佳導演,也确實和大獎無緣。今年是七十周年,這個數字對電影節是有特殊意義的。哪怕很多人都說國際頒獎禮不應該考慮政治因素,可實際上,在特殊的時刻,亞洲的作品基本屬于被排除在外的。何況獲獎有時候不止是作品本身,還有很多是作品之外的努力。
柳千言的獲獎感言是早就準備好的,但是他多加了一句,柳臨淵知道,那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終其一身都在追尋最好的作品,可到了我這個年紀,我更想追尋的,是快樂的人生。
這句話讓柳臨淵笑的不行,因為她敢拍着胸脯擔保,那句話不止是說給她聽的,也是柳千言在炫耀。這句話的潛臺詞是,他已經做到了最好的,快樂的自己。
這個老爺子啊,一生都不服輸。這點倒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柳臨淵覺得她可以好好學學。
2017年5月,韓國得到最爆炸的消息,柳千言捧回了最佳導演。這是因為政治問題混亂了半年的韓國,迄今為止最好,也是最棒的消息。
好到在深淵首映确定的同時,媒體已經打出了,又一個千萬電影的旗號。
2017年5月23日
《深淵》首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