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柳明旭卸任對柳臨淵的影響有多大, 是一件柳明旭在位時絕對不會發生的事情讓柳臨淵知道, 當初父親在暗地裏做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把她保護的有多嚴實。那個明面上不會幹涉她任何事業上或者生活上問題的人,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照顧她。
可同樣也是這件以前絕對不會發生的事情讓柳臨淵更加确定, 她比她想象中要強大的多。至少強大到即使沒有柳明旭, 很多對圈內人算是麻煩的事情,到她這裏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半年前的那個夏天河證宇曾經沖到柳臨淵面前, 把她批的一文不值的同時,否定她一切的努力,說的柳臨淵仿佛除了背景值得一提,剩下的都是垃圾。好吧,這麽說有點誇張, 但柳臨淵覺得這個形容詞挺合适的。
可是現在, 河證宇找到她,跟她說了一堆又一堆,幫她想了N個處理方法,連團隊都幫她找好了。柳臨淵卻用一個電話, 解決了河證宇說的那些所有要糾結的瑣碎,僅僅一個電話而已。
分針往回撥半圈,柳臨淵在處理《深淵》進入戛納的事情, 柳千言到底年紀大了, 太長時間的勞累撐不住, 大半的電影節進程是柳臨淵在處理。不過有專業團隊跟着, 她只是負責做決定。
《深淵》由柳臨淵的老朋友CJ負責發行, 有一點需要提前說,只是發行,不是制作,這部作品是柳千言首部獨立制作的電影。以前他沒獨資拍攝的原因很多,錢是主要原因之一,但這次柳千言拍電影幾乎沒花錢,為什麽不獨資呢。
韓國電影圈拍一部電影最貴的永遠不是演員,再大牌的演員都是這樣,貴的是幕後團隊和整個制作過程中所需要用到的物料、工作人員等等。而那些團隊都是柳千言自己的,養了那麽多年了,多年後再出山拍攝哪還需要什麽制作公司介入。
演員們的合約金柳千言給的綽綽有餘,很多演員甚至是自降身價入場的,就拿姜東元來說,他簽《深淵》的合約金只有正常叫價的十分之一。以他現在的身價來說,跟白給也差不多了。
這不是柳千言在壓價,而是負責財務核算的團隊在壓價。柳千言給了總預算,他們負責在不超支的同時,把預算壓到最低。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非要把事情推到柳千言身上也可以,反正說到底,演員們會入場,而且是以如此低廉的價格入場,确實是沖着柳千言來的。
更不用說一堆人揮舞着鈔票想要在電影中摻合一腳,CJ入場都不是抱着賺錢的目的來的,簽了堪稱白菜價的發行分成,跟不要錢一樣。他們想要的是借着柳千言這條線,打入複雜的歐美電影圈,柳千言是最好的敲門磚。
順便一提,這次處理發行的主要負責人不是金惠美,她還不夠資格跟進這件事,但她負責和柳臨淵溝通,因為整個公司她和柳臨淵關系最好。換句話說,帶項目的大姐大目前的工作更多的是公關,主要的工作就是讓柳臨淵開心。
電影的制作團隊和發行團隊大部分情況下是同一個公司,但也有小部分是拆分開的,《深淵》屬于後者,柳千言完全獨資制作。CJ這個發行公司就相當于是被柳千言雇傭,代表柳千言的柳臨淵現在是甲方,CJ是乙。
外行會把制作和發行弄混,其實完全不是一回事,制作就不解釋了,發行的意思可以簡單理解為宣傳,負責把電影推出市場。包括但不限于各類獎項的送選、各大獎項評選的評委游說、各類獎項的媒體公關等等,以及更後續的上映、路演、DVD、周邊一系列的瑣碎。
發行方是票房重要的保障,圈內的制作方和發行方的合約,簽約方式不是按照固定金額給,而是按照電影分成來。總收益越高分成就越多,收益小甚至虧本,那就大家一起面對損失。制作方面對的是前期投入的損失,發行方也要面對在發行過程中投入的損失。
這是常規的制片方和發行方簽署的協議。柳千言和CJ簽的更特別的一種,對賭協議。所謂對賭,是資本市場的一個概念,圈內稱之為保底發行。所謂保底發行一般由發行方先對影片進行市場預估,與制作方約定一個電影票房的保底金額。
在電影上映之後即使票房沒有達到當初給定的保底數目,保底方也要按照約定給制作方約定好的保底金額。如果票房上映之後所得票房高于保底數額,那麽保底方将與制作方共享票房收益,并獲得高比例的分賬。
拿《深淵》舉例,柳千言是制片方,發行方CJ是電影票房的保底方,兩方在電影上映前簽訂一個對賭協議,先制定一個目标,假設《深淵》最終票房低于五百萬人次,CJ作為保底方也必須按五百萬人次的金額和跟柳千言結算,但如果超過這個數字,那CJ就會獲得更具優勢的分成收入。
簡而言之,必須要保證柳千言一定不虧本的時候,CJ才會有錢賺,否則就是CJ一家承擔所有損失。這種協議簽來理論上是沒意義的,就算再大的導演也可能撲街到死,誰都沒法百分之百的預測觀衆的口味,不然這個世界就沒有黑馬這種東西了。
那這個協議簽來幹嘛,貪心不足蛇吞象,只想一口吃撐從來不想會不會被撐死。嗯。。。換個友好一點的詞彙,叫做風險投資。CJ相信柳千言的電影一定能賺錢,他們以白菜價簽署保底發行的協議,超過保底線,他們将拿到翻倍的收益。當然,柳千言拿到的更多。
而這個對賭協議,CJ不是和柳千言簽的,是和柳千言的法律代表柳臨淵簽的。事實上柳千言不喜歡這個協議,是柳臨淵代替柳千言簽的。因為這個協議在坊間還有一個更奇妙的名字‘洗錢協議’。
很多發行公司會借着保底票房的名義創造虛假票房,最簡單的操作就是幽靈放映室,那是形容所有票都賣出去,但是整個放映廳沒一個真正活人出現的。越出名的導演越不會被查,能制作的虛假票房越高。
發行公司安安穩穩的洗錢,制片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賺錢,大家都不吃虧。站在法律的角度來說,這個還不算違法,只能算是不規矩的商業行為。在韓國這種資本控場的國家,上法庭找個好律師分分鐘能反告稅務部門濫用職權,膽子大一點,還能就對方誣告良好市民敲詐政府一筆。
認真的說,很多國家對娛樂産業的監管力度都有缺失,電影被發明出來也不過就是幾十年的事,更別說電影市場,這到底是新興行業。這也是娛樂圈是金融犯罪重災區的原因,太容易操縱。很多票房高到離譜的片子都是這麽操作的,但柳千言很明顯不喜歡。
柳臨淵壓根沒管柳千言喜不喜歡,柳千言的精力照顧不到,她有柳千言全權授權的法律文件,能代表柳千言簽署任何和《深淵》有關的合約。CJ在柳千言那裏被拒絕之後找到柳臨淵,柳臨淵直接答應,一個電話打給柳千言的同時,就已經在簽字了。
是的,成熟的柳臨淵就是膽子那麽大。明知道柳千言讨厭,依舊敢這麽幹。成熟的柳臨淵不止膽子大到敢和柳千言對着幹,還敢教訓老爺子現實一點,不管他們兩父子誰是真正的理想主義者,反正她不是,也別指望她是。
柳臨淵知道柳千言心裏的疙瘩,但是她讓他看看自己的銀行存款再說話。拍《深淵》人員基本沒有花多少錢,但是幾個月的物料、輪轉、場地、設備等等都是錢。柳千言為什麽這麽多年才能獨資,就是因為他窮。
幾千年的大佬都說了,達則兼濟天下,窮的時候重要的是獨善其身!(柳千言:這句話根本不是這個意思!)柳臨淵才不管他,給他算了一筆賬,要是他早這麽幹,他早就可以想拍什麽拍什麽了!
柳千言是圈內出了名的低産,人生到現在算上《深淵》才是第四部 長篇,閑來無事也會拍點短篇自娛自樂,別人以為他是沒靈感,柳臨淵曾經也是那麽認為的。可是陪柳千言拍了《深淵》之後,柳臨淵敢确定,這個老爺子壓根不是沒靈感,就是窮!
就是這麽個特別樸素、特別接地氣,卻被包裝成很藝術家的原因。柳千言就是窮,窮的沒錢拍片。當然,非要說他是藝術家也可以,因為他的窮是自己作的,他只想拍自己想拍的片子,不接受任何人以任何原因、任何理由、任何方式,把他的作品變成某種商業行為。
這就導致柳千言很難碰到能完全信任他,給他投一大筆錢不求回報的,當初能拍三部作品已經很神奇了。再怎麽是名導,電影都是商品,不是作品,商品就是要交給市場去評價的。
柳千言一直專注的都是文藝片,包括《深淵》也是一部很典型的文藝作品。需要觀衆有一定的知識儲備才能看懂。那其實沒那麽容易,文藝片自始至終都是小衆的市場。
不管承不承認,陽春白雪就是曲高和寡,普通市民們抱着想看科幻大片的态度進入影院求刺激,有點文化的還會想着現實已經夠辛苦了,想看點放松合家歡的。及其小的那一部分,抱着和柳千言一樣的态度,覺得電影是藝術,是人生的表達方式,是這個世界給人類的一雙特別的眼睛。
這幫人全世界都是一小撮,韓國更少,少的特別可憐,少到一不小心就能被人說裝X的地步,明明只是看電影的取向不一樣而已。而這幫人很明顯造成不了多大的票房。
柳千言早年的成功也是早年了,當年有多少是借着國家大事運氣好,把晦澀難懂的文藝片借着人氣沖成了票房大爆誰都說不準。但是現在誰都說不好《深淵》是不是也有這個運氣。
老爺子氣呼呼的對柳臨淵說文藝片也不是不賺錢,賣版權、賣DVD、賣周邊,還有在他國上映,這些都能賺錢!柳臨淵則是對他說,這個前提是他的電影真的能刷到超級棒的獎項。
柳千言被她都氣糊塗了,脫口就說什麽奧斯卡都是他的,柳臨淵懶得理他。柳臨淵知道柳千言把電影當夢想,當人生的一部分,當這個世界最重要的事情。可夢想也要花錢的,別作了,還三歲麽,以為只要做夢就可以?!
柳臨淵深刻覺得柳千言有精神潔癖,專門針對自己的作品發作,當初鼓勵別人拍《潛水鐘》的時候,什麽宣傳套路都用了,但是自己的作品就不行。這樣的人好意思說她幼稚,還說什麽自私,呵!呵!
認同柳千言所有關于偉大的藝術家的那一套東西的柳臨淵,以一個成熟的大人的态度告訴胡鬧的柳千言小朋友,電影從被發展出來到今天,就是因為它是一個可以被運作的商品。這個世界不值錢的東西都被淘汰了,留下來的都是值錢的!
別扯什麽理想了,他的理想是完美的,但是賺錢本身不是錯事,只要合理合法的賺錢都不是錯事,別被老一套文人的思想給禁锢了,什麽藝術不能用錢衡量。那是商人忽悠的套路,藝術不用錢衡量用什麽衡量,藝術家花出去的時間不用錢衡量,用什麽,用愛嗎?
別鬧了,大愛無疆也是要吃飯的!創造藝術的藝術家也是要吃飯的,玩清高在別的地方玩,談錢不是什麽羞恥的事情。保底發行至少可以保證他還有再拍一次的機會,不然連這個機會都沒有。
柳千言當時真的是氣的心髒病都能當場發作,祖孫兩在書房聊這件事聊的吼了起來,柳明旭悄悄進門說他有錢的,被柳臨淵一句話怼了回去。目前整個家唯一有正式工作的大家長特別的硬氣,讓柳明旭一邊待着,別摻合,她都沒找他麻煩。
自己作死加入戰局的柳明旭試圖以父親的身份教女兒做人,被柳臨淵幾個問題逼退。一問他成天在家晃悠是不是養老;二問他既然打算養老為什麽還和國會的人有牽扯;三問他都和國會的人有牽扯了,還和柳千言這個反政府混在一起幹什麽。
最後第四問是,是不是打算和柳千言徹底服軟,就做一個乖兒子,承認以前都是他做錯了。第四問說到一半的時候,柳明旭慫慫的出去了。看的本來氣的半死的柳千言反倒有種勝利感,柳明旭那崽子就是欠教訓。
老爺子還沒高興超過一分鐘,就被另一個小崽子怼到臉上,說他再這麽鬧下去,以後拍電影的錢搞不好要柳明旭資助,到時候他的臉就徹底沒了!柳千言氣呼呼的瞪着孫女,柳臨淵昂首挺胸走人。
當年那個擔心父子吵架憋屈的想要他們和平相處的小姑娘,默默的就變成了現在會利用兩父子的弱點逐個攻破對方防線的人。柳臨淵其實已經足夠成熟,只是如同她幼稚時那樣,當初她沒發現她幼稚,現在她也沒發現,她熟的已經不能再熟了。
可以體現柳臨淵成熟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她扛下了所有可能會發生的意外事件,如同當初父輩們保護她一樣,她也在保護柳千言。她在保護老爺子格外珍貴的那個夢想,她想為他建立一個玻璃花房。
柳千言是名導,是整個圈子大半導演都要叫一聲老師的人,是他出山能讓電影圈人人都想要上來摻合一腳,是真正被這個圈子捧在手心,放在金字塔尖的存在。可是這個存在已經很多年沒有出山了。
這個時間久到,民衆對柳千言的印象更多的是曾經出名的導演,很多人甚至都說不出他拍過什麽。觀衆的記憶跟金魚一樣,別說什麽七八年沒出現過的導演,一年沒出現過的演員,推出新作品都要重新讓觀衆認識自己。
一個又一個的路演,輪番上場的綜藝,接連不停的訪談,這些都是必備,這些都是柳臨淵完全不想柳千言去做的事情。他真的老了,老到即使那麽熱愛電影,即使想要燃燒自己,依舊扛不住大夜,扛不住長時間拍攝,扛不住那些本來他那麽喜歡的事情。
柳臨淵知道自己多少有點杞人憂天,柳千言沒她想的那麽脆弱,柳千言更沒她想的那麽幼稚。柳千言經歷過的事情是她根本想象不出來的,柳臨淵知道這些,非常清楚。
可是柳臨淵依舊想要保護她。這種保護找不到任何能用邏輯說出來的地方,柳臨淵只是這麽想而已。她想柳千言享受電影,享受他喜歡的,享受能讓他精神煥發的作品。至于那些現實可以由她去背負。
保底協議是現實的一部分,是哪怕觀衆真的遺忘了柳千言,CJ也會把數據做到完美。至于洗錢什麽的,這東西見仁見智,這世上哪來的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事情呢。
而且簽下協議的是柳臨淵,拒絕協議的是柳千言。柳千言依舊是那個電影圈的清流,是誰的面子都不給的,能被尊稱為一聲老師的人。就算有人要說什麽,說的也是她柳臨淵急功近利,可那又怎麽樣呢。閑言碎語而已。
曾經連責任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姑娘,現在自動為自己背上了枷鎖,背的心甘情願,背的毫無知覺。背的讓她根本沒心思去探究什麽無聊的長不長大,那都是吃飽了撐的,太閑了才會想的事情。
那些東西讓柳臨淵不知不覺的就強大了,如果不是河證宇帶來的消息,不是河證宇把她認為小的不值一提的事情說的那麽麻煩,她都不知道,原來她比她想象中強大。
河證宇帶來的他認為麻煩,而柳臨淵覺得很簡單的事情,是有網媒發布她涉黑。而且搞不好幕後還有人在出手弄她,因為下午才發出來,晚上就上熱搜了,而且對方還說晚上十點準時公布證據。
站在河證宇的立場,這件事很嚴重,要知道柳臨淵現在的身份牽扯到涉黑,很容易讓民衆想到退位的柳明旭,再延伸一下,誰都不知道會鬧到什麽地步。必須盡快公關,連團隊和發言稿他都準備了。
柳臨淵卻在聽了他的那一堆之後直接打電話給金惠美,讓河證宇先等等,十分鐘後,挂在熱搜上的那些詞條就被撤的幹幹淨淨。河證宇再搜柳臨淵,關聯詞除了正義之戰,什麽都沒有,連之前還有過的什麽姜東元的緋聞都不見了。
這處理速度快的河證宇都不理解,驚訝的看着柳臨淵,整個人難得露出那種傻乎乎的表情。反倒是柳臨淵被他給逗笑了,不明白他之前為什麽那麽緊張,這壓根不是什麽大事。
韓國最大的搜索引擎是naver,naver最大的廣告合作商之一是CJ集團,CJ娛樂是CJ集團的主要運營公司,沒有一個商人會想要得罪自己的客戶的。而她現在和CJ娛樂是在蜜月期,naver上的熱搜根本不是事情。
反倒是INS會麻煩一點,但是直接找INS韓國分部的負責人就行,這種新興媒體和娛樂圈的聯系是很緊密的。由CJ的人出面,她的那點似是而非的新聞會被直接壓下來。證據什麽的,放的出去才叫證據,放不出去叫造謠。
“你是不是忘了,現在是無總統也沒有執政黨的時間,整個政府部門都是混亂的,目前宣傳部的那些人很多是我父親的舊部下,即使他退了,我想吊銷一兩個記者的執照還是很簡單的。”柳臨淵笑河證宇“這點事情,值得你特地從跑過來?打個電話不就好了。”
河證宇讓她別想的那麽簡單“這不是一兩個記者的事情,是有人在借你找你父親甚至是老師的麻煩你懂嗎,老師的電影。。。”
“哥,等着吧,最遲兩個小時就有結果了,放心,我處理好了。”柳臨淵笑着打斷他的話,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笑問他“七點多了,我還沒吃飯,要不要一起?”
完全不懂她為什麽能那麽淡定的河證宇答應去吃飯,路上還是不免擔心。柳臨淵岔開了話題跟他聊電影,告訴他《深淵》進了戛納,現在正在往主競賽單元進軍,如果不出意外,他們至少也能撈個提名回來。
“你是對老師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沒信心,老師只要最佳導演。”河證宇對什麽提名之類的不太看得上。
柳臨淵則是說“我只是從現實的角度考慮,不管是最佳導演還是世紀大獎,都要先得到提名。”
河證宇愣了一下,因為熱搜混亂的思緒慢慢平息,他才發現有段時間沒見的柳臨淵好像不一樣了。要說她以前活的有點太肆意,那現在這話說的也太踏實了,踏實的都有點世故。
兩人坐在日料店的包間裏,柳臨淵捧着大麥茶吹了吹,淺淺的抿了一口,河證宇懷疑自己看錯了,又覺得現在的柳臨淵有種他曾經在柳明旭身上看到的東西。那種就算有人拿着刀沖上去,都能淡定面對的坦然。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對面的哥哥想成‘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柳臨淵放下茶杯,問河證宇想吃什麽。搖頭晃掉那些胡思亂想的河證宇說都行,柳臨淵按下服務鈴對服務生點了單,河證宇再次驚訝。
“你會日語嗎?我怎麽不知道?”
“只會一點點,勉強能溝通。”
柳臨淵是不會的,但是柳臨淵會。
“很多事情哥都不知道,所以別擔心了。”柳臨淵笑着合上菜單對服務生小哥哥點點頭,那位韓語怪怪的,所以她切了日語。
她真的只是會點菜,勉強能溝通的地步,說不上會不會。只是總有不喜歡帶翻譯,又想要看煙花大會的時候。日本的慶典很多都很有意思,可是人也很多,帶着翻譯還要等對方跟上她,太煩了。
河證宇笑着用食指虛點她“你現在還學會和我玩隐喻了?”
“這算什麽隐喻啊。”柳臨淵笑了,問他“聽說你最近又重回演員的身份,加入了一個兩百億的大制作,恭喜啊。”
微微挑眉的河證宇表示“那是你一直不拍攝,你要是拍的話,兩千億的大制作我都不接。”
這個話半是開玩笑,半是真的有想要和柳臨淵合作一次的意思。其實《深淵》拍到後面,柳臨淵執導的畫面已經和柳千言差不多了。成片出來的時候,都有人提議,柳臨淵應該算是共同導演,但是柳臨淵拒絕了,柳千言也沒同意。
一來即使大家都覺得共同導演沒什麽,可是片子對外的時候一定會收到非議,柳千言不想柳臨淵面對這個非議,也不覺得有讓她面對這個責難的必要。柳臨淵則是單純的覺得,她幹的那些東西遠算不上是共同導演。
河證宇是親眼看着柳臨淵飛速成長的,有些東西即使不想承認也沒辦法,柳臨淵卻是很有天賦,這大概就是傳說中遺傳的力量。不管是出于演員的身份,還是同樣是一個導演的身份,河證宇都有點想要和柳臨淵合作一次試試,說不定能碰撞出什麽有意思的火花。
柳臨淵沉默了幾秒,手肘搭在桌沿,手腕放在桌上,五指來回輕輕敲擊桌面。她這個态度讓河證宇誤會了,好奇的問她,難道現在已經在準備新作品了?
“确實有一個想法,但也只是一個想法而已,不成熟。”柳臨淵搖搖頭“不說這個了,現在還是先把深淵推出去再說。”
河證宇直起腰讓她別只說一半“你這不是故意勾起我的好奇心嗎,什麽想法,說說看。”不滿的看着不說話光是笑的柳臨淵“別來這套,趕緊告訴我,你現在這麽沉得住氣難道是想要我誇你麽。”
柳臨淵被他逗笑了,剛想說話手機想了,看了眼來電顯示直接接起來,讓那人進來。挂掉電話的柳臨淵聽到河證宇問她是誰,柳臨淵告訴他“是讓你徹底安心的人。”
讓河證宇安心,也讓河證宇意外到來的人是他認識的人,準确的說是見過面,圈內有名,但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的人。韓國狗仔大佬,D社的社長,樸博簡。圈內認識樸博簡的人挺多的,但是能像柳臨淵這樣,一個電話把對方叫到飯局來的,河證宇一雙手就數得過來。
柳臨淵看了河證宇一樣,覺得兩人不用相互介紹了,直接處理事情。先問樸博簡知不知道和他有關的熱搜,對方笑笑沒說話,柳臨淵就懂了。
同樣笑着的柳臨淵也沒有問他為什麽不說,而是直接把蘿蔔和大棒都給出去,讓他自己選“我有兩個獨立采訪權的資格,按照現在的情況,很可能沒人會幫你考核了,今年好像是你們的考核日期,還是我記錯了?明年,後年,總有那麽一年吧。”
柳臨淵伸手端起茶杯,不看樸博簡,自顧自的說着“現在亂的很,沒人考核也不是你的錯,可是你沒有考核直接拍,拍到的東西發出去,別人不知道自然不會找你麻煩,可是如果別人知道了,你說你得多久才能重新有資格拍攝?等到政府重新回歸秩序的時候?”
“又或者,反正你應該也賺了不少,被別人告了賠點錢也沒什麽不是麽。而且那些人還未必敢真的告你,都怕報複啊。可是你們和首爾體育好像是敵對關系,那就有意思了,他們會不會申請檢方入場封查你的工作室?封查再開業要走很多政府程序的。”
“那看起來還要很久才行,到現在那位女士才剛剛被批捕,沒什麽人有心思管這些小事。就算快,至少也得三五個月吧,這時間挺長的。”柳臨淵喝了口茶,看着愣住的樸博簡,對他笑道“我有五十張吊銷記者資格證的批文,只要寫上名字就行。”
在兩個男人都傻了的表情中,柳臨淵一臉苦惱的問樸博簡“我有點不記得了,你工作室有多少人,十一十二個,還是三十一二個?”放下茶杯,随意的揮揮手“五十張應該夠清空你的工作室了。”
“不過你們很有名,你可以重新招人,招來的人慢慢先□□,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好好帶學生。你招一百個,我送你一百張終身吊銷記者資格證的批文,當作我們朋友一場的禮物,怎麽樣。”
柳臨淵看着整個人都開始不安的樸博簡笑的更溫和了“你說多奇怪,沒人會盯着我,記者更沒有盯着我的必要。與其從我這裏迂回的對付我父親或者什麽人,直接給他栽贓點東西不是更快,我爸雖然人很好,但黑料其實不少的。”
“熱搜說還會放證據,這個跟你們的路線好像很相似,先丢個消息出來,我要是辟謠呢,你們就打臉,我要是不辟謠呢,你們還是打臉。我仔細想了想,哪個記者無聊到會一直盯着我,就為了拍到所謂的涉黑的證據。”
“想來想去,好像只有你們,其他。。。”
抱着幸災樂禍看好戲的心态進門,現在完全被吓到的樸博簡跳起來打斷她的話“不是我!絕對不是!他說他被你打斷過手,我只見過他一面,什麽都沒做,你相信。。。”
柳臨淵擡手讓他暫停“那個跟我沒關系,我反正只認識你,我會寫的名字也就那麽多,你們工作室剛好我熟悉一點。”看他臉都漲紅了要說話,笑了,按亮手機給他看“現在是7點49分,你們說十點會放證據,雖然現在網上都删空了,但是我要看到證據。”
“你!”
“請冷靜。”柳臨淵拿着手機沖他搖了搖“現在還有兩個小時十分鐘,我要看到我涉黑的證據,在網上看到,我想你沒什麽時間在這裏和我争論。”
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看着柳臨淵就這麽把樸博簡找過來,再把人丢開,一直以哥哥自居的河證宇三觀都被刷新了。柳臨淵什麽時候這麽兇殘的!她根本不是被人捅刀不為所動,她根本是能面帶微笑用刀隔喉的家夥!
來時慢慢吞吞的樸博簡邊打電話邊沖出了屋子,河證宇望着那扇因為力氣過大被反彈回來的門,再看向柳臨淵,像是在看神奇生物,萬分好奇“你怎麽知道就是他?”
“我不知道啊,是不是他不重要啊,他是專業人士,這種事情找專業的好解決。封一兩個小時的熱搜,網民只是會猜測,徹底把熱搜封了,那就算是假的,也會被說成是真的。”
柳臨淵看今天屢次犯傻的河證宇,懷疑道“你難道以為,我只是封熱搜?”她有那麽蠢嗎?
确實這麽懷疑的河證宇讪笑,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感嘆“我以前還真是小看你了啊。”
柳臨淵一愣,搖頭失笑“是我小看了自己。”為什麽要那麽在乎別人的評價呢,自己就是最好的自己,不管是幼稚還是自己,都是最好的自己。
成熟不是終究會成為惡龍,而是,成為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