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柳臨淵和俞承濠熟悉起來純粹靠信息, 在釜山電影節之後本來有機會見面的, 李炫雨約她和休假出來的俞承濠一起吃飯。但是柳臨淵那時候和文承賢玩的正嗨錯過了,兩人的號碼都是李炫雨給的, 後來就一直用信息聯絡。
釜山電影節之後外面鬧的雖然兇,但也是柳臨淵最高興的日子, 那時她都能忍耐家裏多了那麽多人,當然也可以喝雖然不太熟但也不完全陌生的小夥伴瞎聊。俞承濠在兵役沒手機,只有休假的時候可以打打電話出去玩玩,柳臨淵處在風口浪尖這件事, 還是他退役了才知道的。
去年年末的時候俞承濠退役, 李炫雨和柳臨淵一起和他吃飯慶祝了一回, 桌上俞承濠問柳臨淵有沒有要幫忙的,李炫雨直接表示大佬什麽都不缺。俞承濠就進組拍電視劇了, 他的合約在還沒退役的時候就簽了,通常觀衆看到的作品,一般提前半年就已經有項目了。
韓國電視劇拍攝和打仗差不多,争分奪秒。李炫雨知道情況,所以柳臨淵最蛋疼的那段時間他沒去找俞承濠, 也沒告訴他。等消息再次滞後的俞承濠知道柳臨淵那麽憋屈時, 柳臨淵已經在組建夢之隊了,新聞雖然沒報道, 但圈內都說柳臨淵在做一部很棒的作品。
要是在事情放生的當口, 俞承濠還能努力幫個忙, 事情都結束了, 他就不摻合了,繼續自己的拍攝。等他徹底殺青,也就是夢之隊解散時,這次他沒有錯過消息直接就趕上了,再次問柳臨淵有什麽要幫忙的,也再次被拒絕。柳臨淵現在還真沒什麽俞承濠能幫的上忙的地方,對方能幫的她自己都能搞定。
俞承濠在忙拍攝,柳臨淵在忙組建團隊,李炫雨也是進組了小半個月才出來,許久未見的好朋友們果斷約飯。就是飯局上多了兩人,一位是以新朋友的身份出現的文承賢,還有一位是大家都認識但是都不熟的姜何那。
後者是前者叫上的,文承賢還不知道柳臨淵和姜何那的事情,他也不是想做紅娘,沒那麽無聊。文承賢一向不喜歡參與別人的感情問題,單純就是和俞承濠不熟怕尴尬。
五人轉戰烤肉店,李炫雨前段時間拍攝,為了保持身材一直啃菜葉子,現在終于結束了,想要大吃一頓。六人的圓桌,柳臨淵坐在李炫雨和俞承濠中間,正對姜何那,最遠的是文承賢。
桌上的氣氛還不錯,唯一真正沒見過面的只有文承賢和俞承濠,但大家也是一個圈子,吃吃喝喝就聊起來了。卸了妝的俞承濠還抱怨李炫雨有毛病,他們兩大賭誰先殺青,贏的人可以随便提要求。
按照拍攝計劃,兩人殺青的時間應該是同一天,沒想到李炫雨淩晨結束,非要說自己早一天,俞承濠就被坑的化女妝。說起來還是很生氣的俞承濠,撐着柳臨淵的肩膀用筷子戳李炫雨,李炫雨則是以柳臨淵為盾牌左右閃躲說是願賭服輸。
柳臨淵笑的不行,她看着像是被兩面夾擊,但左右都很有分寸,李炫雨推着她背後的手都是空心的,虛按着。俞承濠按在她肩膀上的手也放的很輕,就是固定她讓她別亂動。可是她感受到的事情和別人看到的事情不太一樣,別人的眼中她就是兩面夾擊。
文承賢拿着切條的胡蘿蔔啃的正開心的時候,突然被姜何那撞了下膝蓋,迷茫的擡頭,順着哥哥的眼神望過去。一下想歪以為姜何那看他們玩的開心吃錯了,放下胡蘿蔔咳嗽一聲,等那三人看過來,問柳臨淵怎麽會和俞承濠認識的。雖然都是一個圈子,但俞承濠主攻電視劇,還是有差別的。
“他們認識的比我還早呢。”李炫雨擡手對俞承濠說休戰,指着他和柳臨淵說“這兩人還聯手孤立過我。”
俞承濠斜了他一眼“那是你活該。”
“我記得你說你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姜何那笑問李炫雨“還能更早麽?”
伸手拿酒瓶給姜何那倒酒,再拿茶壺給柳臨淵倒茶的俞承濠解釋道“我們其實算是一起認識的,當時老師帶着臨淵去找我那部戲的導演有事”拿杯子的手對着李炫雨點了點“他在隔壁拍,現場小演員少,大家就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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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何那端起酒杯和俞承濠碰了一杯,看他轉過身喝酒還讓他別那麽客氣,直接喝就行了,自己年齡大,他還是童星出道的前輩呢。俞承濠剛想說還是按照年齡算,就聽到姜何那好奇的問之前他說的柳臨淵的腳受傷是怎麽回事。
問題一出李炫雨直接就笑了,柳臨淵則是無奈的扶額不想加入聊天。兩天前柳臨淵去見律師時正好碰到李炫雨和俞承濠在附近吃飯,約飯是沒約成柳臨淵是和律師一起吃的,但是在飯店門口俞承濠和李炫雨在鬧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柳臨淵,正裝高跟鞋的柳臨淵悲催的扭到腳,這就是腳傷的來歷。
“她和俞承濠就是八字不和,尤其是腳。”李炫雨笑柳臨淵“小時候進醫院也是腳受傷。”
文承賢左右看看“什麽進醫院?”
柳臨淵從一只手捂臉變成兩只手,李炫雨從微笑變成大笑,俞承濠伸直手臂,越過柳臨淵一巴掌打在他後腦勺。打的李炫雨跳起來在包間裏亂跑,邊跑邊說小時候以‘結婚’為手段,準備逃離長輩管制的兩個小夥伴有多蠢。追在他後面的俞承濠跑了兩圈也放棄,任由他嘲笑。
更早放棄掙紮的柳臨淵幹脆包了個肉遞到俞承濠的手邊,讓他淡定點。沒想到俞承濠低頭直接咬住,柳臨淵愣了,都忘記放手。
含着包肉的俞承濠晃着腦袋疑惑的看着她,柳臨淵立刻松手抱怨“讓你用手拿啊,幹嘛直接咬。”
捂嘴吃着包肉的俞承濠還無辜呢,含含糊糊的開口“你都包好了,我還用手接什麽。”
這種包肉一般送到嘴邊而不是手邊的文化差異讓柳臨淵無話可說,伸手想要抽紙擦手面前已經有兩只手遞過來兩張紙巾。擡頭看過去接過俞承濠的紙,沖姜何那笑笑說了句謝謝。這位小哥哥什麽都好,就是太溫柔總會讓她想歪,果然前段時間真的是自作多情了,這位就是教養好而已,不是對她有什麽特殊的想法。
文承賢在姜何那慢吞吞的收回去的手上看了看,再看看招呼李炫雨別鬧了,趕緊坐下的柳臨淵,覺得場面有點不對勁。他沒記錯的話,告白的人是柳臨淵,拒絕的是姜何那,為什麽感覺現在反了呢?
一餐飯吃完,門口分開時,柳臨淵說她有個演員要親自去見,打車走人,四個男孩子們兩兩道別分開。李炫雨和俞承濠要去二場,姜何那則是和文承賢說是有事。
背對背分開走的兩撥人就這麽散了,但是話題都在對方身上。俞承濠就很好奇李炫雨之前特別活躍到底在瘋什麽,結果聽了個八卦。柳臨淵喜歡姜何那,但是告白失敗了。
“那和你有什麽關系?”
“看不慣報複一下。”
俞承濠無語的看着他“這種事情有什麽好看不慣的,前輩拒絕總比拖着要好吧,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告白失敗又不是被渣男分手,而且都告白失敗了,還這麽鬧多尴尬。
“我們孩子那麽好,他憑什麽拒絕。”道理李炫雨都懂,他就是壓不下這口氣,他連告白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拒絕了。
更無語的俞承濠表示“你也是夠無聊的。”摟着李炫雨的肩膀問“你确定那孩子喜歡前輩?一點都看不出來,他們還說敬語呢。”不管是喜歡還是喜歡過,多少都有點特別吧,柳臨淵對姜何那一點都不特別,還沒和文承賢關系親近呢。
“因為柳臨淵是個特別絕情的家夥。”李炫雨一臉苦大仇深,加重音重複“特別絕情。”
俞承濠好笑的看着他“你該不會是喜歡柳臨淵吧?”
聽到同一個問題的姜何那,說出和李炫雨一樣的答案“別胡說。”
腦電波在一個頻道的俞承濠和文承賢同時好奇的問身邊的小夥伴“那你做那些幹什麽?”
李炫雨的答案是“做了不就做了,哪那麽多理由啊。”
姜何那的答案更簡單“照顧女孩子是應該的。”
兩人說的是真是假又或者都是假的跟柳臨淵沒什麽關系,不管是她喜歡過的,還是喜歡過她的,關鍵詞都是‘喜歡過’不是‘喜歡’。柳臨淵現在的心思在劇組組建上,戀愛腦無限制的被事業心壓制,短期內都不會冒頭。
柳臨淵要去見的人是河證宇,她有個演員工會會長的角色在寫的時候就有演員人選了,也是《正義之戰》重要的角色。當時她只是想想,但是現在看情況她可以去努力一把。人選不是河證宇,而是他的父親金容建前輩。
早前柳臨淵去找河正宇的時候和前輩見過一面,當時就很喜歡對方。演技什麽的絕對沒問題,重點是金容建的身上有那種标準的老狐貍的味道,往鏡頭面前一戳,一個在政治圈和公衆面前游走的電影人的感覺就能出來。
前輩拍攝的作品很多,電視劇是主戰場,以現在的年紀戲約都不斷是很難得的。這是柳臨淵當初只是想想沒有付諸行動的原因,怕前輩會直接拒絕。夢之隊組建的時候也想過,但是那時候其實有點自暴自棄的意思,随便你們怎麽搞,反正這片子拍了也不是我想要的作品了。
現在麽,完全不一樣!前輩什麽都好,有個大弱勢,他距離上一次獲獎已經過去七年了。金容建人生一共就獲得過三座獎杯,只有一個實打實的演技獎還是電視劇男配角,标準的大器晚成錯過了最好的年華。
柳臨淵把《正義之戰》的本子送給金容建,只說了一句話,前輩應該有一座屬于電影的演技獎。這一句話是今天見面的開始,也是河證宇親自打電話給柳臨淵約見面的原因。
河證宇看過柳臨淵的作品,有天賦但火候還不夠,小毛病更是一連串。這個本子題材好但外界壓制也大,沒那麽簡單。最好的結果是去國外參加電影節影片得到提名回國,最壞的結果是拍完了被壓箱底,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上映。
兒子知道父親想要什麽,但是他得确定老人不會希望落空。本子好不代表導演就好,就算導演好,演員也未必能獲獎。傾注心血的作品一旦出現意外,打擊的不止是導演,還有演員,他不太想讓父親去冒這個險。
河證宇帶着下車的柳臨淵往屋子裏走,邊走邊試圖讓柳臨淵再考慮一下“我不反對你邀請爸爸,但是你也知道,導演如果在作品裏成為弱勢,那整個作品很容易四分五裂,到時候吃虧的是你。”
電影是團隊合作的産物,導演是靈魂,也是掌控者。很多導演為什麽喜歡用新人演員,就是因為新人更容易被掌控。創作一部作品,團隊必須足夠相信和依賴導演,不然兩邊一定有矛盾。
而這個矛盾是不可調和的,越有名的演員對自己的戲想法越多,大部分的導演其實都不喜歡這件事,包括同時是演員也是導演的河證宇都不喜歡。演員要做的是一個好工具,工具可以有自己的思想,但不能只有自己的思想,那是在找麻煩。
可是對演員來說,尤其是演了很多年戲的老前輩,不可能對自己出演的角色沒想法的。柳臨淵又是個新人,她想壓制金容建很困難,反倒容易被金容建壓下去,到時無非就兩個結果。一來整部作品因為兩人的原因變糟糕,二來金容建壓根就發揮不出來真正好的演技。
這兩個結果河證宇一個都不想看到,不如從源頭就掐斷。
柳臨淵明白哥哥的擔心,但是她更在乎他話背後的潛臺詞“前輩答應了?”不然河證宇就不用和她說這些了。
“你還跟着叫什麽前輩。”河證宇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好本子對演員的誘惑力太大,父親不缺錢不缺名,當然也不怕封殺。到了他這個地步,封殺不是開玩笑的事情,還能幫到柳臨淵,有什麽理由不答應。
已經得到答案的柳臨淵心情很好的也不拆穿他,順着他的話說“前輩叫爺爺老師,也不準我叫他叔叔,我總不能叫哥哥吧,那我怎麽稱呼你,證宇~”說完就被瞪,讨好的笑笑“證宇哥~”
證宇哥長嘆一聲,他真的是兩個都沒辦法,總不能在這個時候強逼柳臨淵不準找他父親吧,那他成什麽人了。只能在拉開門前提醒柳臨淵“你自己想清楚。”
想的非常清楚的柳臨淵在二十分鐘後,對跟她說,一起加油的前輩鞠躬,定下了這個角色。
兩天後,李光株正式加入團隊。至此,《正義之戰》主要人物全齊。擔當核心角色,出場卻只有三分鐘不到的張紫妍,由已經演過一次張紫妍的闵智賢再次出演。死者、政客、電影人、記者、觀衆,全部到齊。
2015年4月30日,柳臨淵的首部作品悄無聲息的開機了,這次沒有鮮花、沒有記者、連拜神儀式都沒有。但是第一個鏡頭卻拍的很順利,順利的得到全場的掌聲和歡呼聲,他們終于打破了所有的困難開始了!
可困難這東西吧,從來就沒有結束的時候。
首爾郊區的片場了,《正義之戰》的劇組在這裏耗了一個禮拜了,按照拍攝計劃,應該在三天就出發去濟州島拍外景的,但是全組因為一個兩分鐘的畫面耗在了這裏,耗的大家連說話的聲音都帶着壓抑的味道。
文承賢聽到耳機裏的一聲‘重來’直接暴起扯下耳機砸在地上,越過阻攔的人群沖進監控室對着柳臨淵就吼“你到底能不能拍!!!”監控室裏的人連忙上前攔,金秀妍一個大跨步擋在柳臨淵前面,尖聲沖文承賢叫“你幹什麽!”
淩亂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這幾天被折騰的身心俱疲的闵智賢沖進來就是一連串的鞠躬,腰都沒直起來就是數不清的對不起出口,說是自己的錯,是她的問題,巴拉巴拉。
柳臨淵摘下耳機走到金秀妍身後,拍拍她的後背讓她冷靜點,對衆人揮手讓他們都出去,等不太願意的金秀妍最後出去,指着導演椅讓文承賢坐下。重放畫面給他看,文承賢直接扭頭不看。這個畫面他拍的要吐了,看的也要吐了,不看!柳臨淵卡着他的腦袋讓他別瘋,看!
小電視裏播出的是折騰衆人幾天的畫面,張紫妍寫好了遺書,起身把桌子收拾好,摩擦一下紙張走到穿衣鏡前摸了摸自己的臉。沖穿衣鏡裏的姑娘笑了一下,很幹淨很滿足的笑容,眼角卻帶着悲傷。
“你好,張紫妍。”
“再見,張紫妍。”
問候和道別中間頓了三秒,鏡頭從拍攝鏡子裏的人過渡到真人上,張紫妍繼續往前走,穿過客廳時看到地上有一根頭發彎腰撿起來,走到衛生間的垃圾桶丢掉。拿着有一朵山茶花造型的精油香皂洗手,擡手用挂在化妝鏡前的藍色叮當貓的擦手巾擦幹水漬,擦完還放在鼻尖聞了聞,好像很喜歡香味笑了笑。
張紫妍繼續往前,在廚房轉了一圈,又去客廳看了看,桌上的雜志擺的整整齊齊,萌噠噠的玩偶按照高低放在沙發上,一切那麽平常。平常的如以前每一次入睡時的檢查一樣,張紫妍回了卧室,那間寫好遺書的卧室。
把家裏收拾的幹幹淨淨的張紫妍站在椅子上,輕輕拉了拉懸挂着的繩圈,眼睛裏同樣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素淨的臉盤還有明顯的整容的痕跡,臉色白的不太自然,那是針打多的後遺症。
張紫妍笑了,笑着把自己的頭套進了繩圈裏,下一秒椅子倒下,一切結束。
這是一個長鏡頭,從張紫妍寫字的手開始,一直到踩着椅子的腳,最後落點在倒在地上的椅子。
這個長鏡頭他們拍了一個禮拜,柳臨淵說了無數次的‘重來’,次數多到文承賢爆發了。他不知道哪有問題,調度、節奏、畫面等等,他再兩天前還想着他好像又進步了,可是柳臨淵每一次的‘重來’都讓他知道,柳臨淵沒看到他的進步,她就只會說重來!
“你自己拍!”文承賢怒指着監視器“你自己拍一遍你喜歡的!別找我!”
這女人但凡能指出他哪裏不好,或是讓他改什麽文承賢都能接受,他同樣是對作品要求完美的人。可柳臨淵就會說重來,重來什麽!哪裏要重來!哪裏不對!是他的不對,道具不對,路線不對,還是演員的不對!光會說重來算什麽,還不如像以前一樣,就讓他喊OK!
柳臨淵還是讓他看監視器,站在文承賢的身後,讓他一遍遍的看。柳臨淵說不出來,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這不是我想要的,不應該是這樣。”
“你別發神經,什麽是你想要的?你得把你想要的東西說出來,你不說我們一群人在這裏到底是在幹什麽!”文承賢讓她別玩什麽感覺那一套“我們不是在讨論劇本,也不是你腦子裏的細胞,我們整組人等着你,不是在等你感覺對了的!”
愣了一下的柳臨淵低頭看着暴怒的文承賢,勾了勾嘴角。文承賢甩開她的手跳起來,吼她笑什麽!
“我是導演。”
“那又怎麽樣!”
“我是導演的意思是。”
柳臨淵輕笑着對文承賢說“我說了算。”
文承賢呆了呆,一句髒話脫口而出,下一秒沖出監控室對門口圍着的一幫人大吼一聲“回去拍攝!”
五分鐘後,又是一句重來。
三分鐘後,重來。
兩分鐘後,重來。
重來。
重來。
重來。
不知道多少遍,反正文承賢沒有數,他只是在那些重來說的太陽都落山之後,再次砸了耳機,這次沒去找柳臨淵,而是直接走人,老子不幹了!誰愛拍誰拍!
整個片場安靜如雞,連稍微大一點的呼吸聲都能聽得見,柳臨淵對金秀妍招招手,讓她去把鬧脾氣的文承賢帶回來。文承賢平時沒問題,什麽都好,業務能力更好,一爆發就耍小孩子脾氣,以前不管不顧《畸愛》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讓人去勸文承賢的柳臨淵往片場走。一路見到她的人都是大鞠躬,腰彎的都貼着膝蓋。包括一直嬉鬧着沒大沒小的小夥伴們,也包括從昨天開始,擔心的連飯都吃不下去的闵智賢。
柳臨淵走進棚內,看着這個每一個擺設她都很清楚的地方,沿着張紫妍的行動路線一點點往前走。她真的回答不了文承賢的問題,她不知道哪裏出問題了,她寫的本子,她和道具商量的擺設,連行動路線都是她設計的,可是她就是覺得不對,那不是她要的畫面,不是她的張紫妍。
花絮那種東西不算的話,柳臨淵其實每當過導演,《畸愛》她就是去混日子的。她無法回答文承賢的問題,也弄不清楚所謂的不對是什麽。她比文承賢着急,看着賬面上的錢一點點消失,看着衆人臉上的疑問,她比文承賢的壓力大,可是她硬撐住了。
這幫人不止是她的朋友,也是她的團隊成員,是一條船上的夥伴,也是船航向到終點時要分戰利品的存在。不管大家是出于義氣,還是真的想做點什麽,柳臨淵認為自己是要對他們負責的,也要為他們負責,所以她不能亂,她不能回答不上來。
裝逼是什麽感覺柳臨淵不知道,但是強撐沒事的感覺柳臨淵知道了。她在僞裝自己運籌帷幄,僞裝自己什麽都懂,僞裝自己只是想要把作品拍的更好,她本來就是要把作品拍的更好,她只不過是不知道要怎麽做。
柳臨淵只能去逼文承賢,希望他能爆發,希望他能靈光一現,因為她做不到。
可現在,好像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片場內的人都被清出去,只留下闵智賢和柳臨淵。闵智賢想哭的心都有了,上一次和柳臨淵合作時的輕松一點都不剩,她覺得柳臨淵比她合作過的所有導演都要龜毛!雖然她其實也沒合作過多少導演,但是和主攝像直接開斯的這絕對是唯一一個,圈子裏都沒聽說過!
柳臨淵站在攝像的位置上,讓闵智賢再來一遍,闵智賢收拾好想死的心情重新開始。柳臨淵跟着她走,繞了一圈到椅子邊的時候停下,這裏需要人幫忙不然闵智賢會受傷,跳過這一步讓她繼續。
繞了不知道多少圈之後,闵智賢都有些無奈了,腳步沉重起來,走進洗手間丢掉裝作有的發絲,洗手時不自覺的嘆了口氣。突然聽到柳臨淵問她,為什麽嘆氣,反射性的回答,手都洗脫皮了。說完發現不對,她不是闵智賢,她是張紫妍。
“家裏沒有打掃幹淨。”張紫妍轉頭看了看垃圾桶,好像是在詢問空氣中的人,又好像是在問自己“要不要去丢下垃圾?”
柳臨淵也跟着問“那要先垃圾分類吧,廚房的垃圾也沒丢。”
“廚房沒有垃圾,我今天是在外面吃過回來的。”張紫妍打開面前的櫃子,邊翻着空空的櫃子邊疑惑“我護手霜呢?”
道具組準備的很齊全,但那也是只有鏡頭能拍到的齊全,櫃子裏是沒東西的。柳臨淵看了眼櫃子,問她“想要塗護手霜的話,為什麽不化妝呢?”
闵智賢想說因為導演說幹幹淨淨的張紫妍,可這話明顯不能說,關上櫃子又返回了寫遺書的梳妝臺,避開了這個問題,走到梳妝臺前随手拿起一瓶乳液,自言自語“沒有護手霜這個也行。”
柳臨淵安靜的跟在她身後,不說話。這讓闵智賢反倒不知道要怎麽做,只能自由發揮,一個個擺弄梳妝臺上的化妝品,給自己加臺詞。乳液還剩一半好可惜,這個粉底用起來很服帖,說着說着她都有點脫離角色了,連忙把東西放下,重新整理好。
一直安靜的柳臨淵突然開口“亂了也很好看,為什麽非要收拾好?”
因為導演設定張紫妍有強迫症!“整整齊齊的不是看着很舒服麽。”重新進入角色的闵智賢好像抓到了什麽,但是又錯過了,再次往外走。這次沒有像之前一樣去撿起地上不存在的頭發,而是直接去客廳,柳臨淵又變回不說話的隐形人。
張紫妍坐在沙發上,盤着腿抱着一個兔子玩偶,捏着它的耳朵,問柳臨淵“玩偶是怎麽來的?”
“夾娃娃機?”柳臨淵說完搖頭“可能是別人送的吧。”
兩人進入了另外一個空間,那個空間裏,張紫妍現實存在,柳臨淵也現實存在,一個在演,一個真實。一個是創造者,一個是以為自己活生生的人。闵智賢知道柳臨淵在做什麽了,她在幫她入戲。
雖然拍了那麽多天現在才說什麽入戲和搞笑,但是很明顯,柳臨淵要的不是她演的那個張紫妍。這位導演想要的張紫妍和她演出來的有差別,演員當然是聽導演的。
“那是喜歡的人送的吧,還是粉絲送的。”張紫妍摸了摸兔子頭“好新啊,我一定很喜歡。”指着最大的那個熊“我最喜歡的是那個嗎,他占了半個沙發了。”
柳臨淵想了一下“我在照片的資料裏看到過它,就是在這個位置,但是它有點髒,我也不知道她是喜歡還是讨厭,可能只是需要它。”
演員弄懂了導演在做什麽,導演自己卻沒明白,她只是憑借直覺在做事情。
張紫妍丢開兔子站起身撲在大熊身上,腦袋埋在熊的肚子上,開口的聲音悶悶的“這一定是我喜歡的人送的,不然這麽礙事我才不會留下。”
柳臨淵覺得很有道理,沒再說話。張紫妍起身把玩偶重新整理好,繞去門口,那邊已經出了拍攝的範圍了,張紫妍指着應該擺放鞋櫃的地方問柳臨淵“我都計劃好了,為什麽不把漂亮的鞋子捐出去,應該能幫助到有用的人吧?”
“你沒有媒體報道的那麽好,應該想不到這些。”柳臨淵抱着手臂看着空空的木板,喃喃道“媒體報道誇大了你惡,也放大了你的可憐,但那些不是真實的你。”
闵智賢明顯出戲了,驚訝的看着柳臨淵“你是說她不是一個好人?她有好的家庭,良好的教育,她走上了這條路,最初她真的是被強迫的嗎,還是她覺得這未嘗不是條還不錯的路。”
“她可能剛開始沒這麽想,但是被誘惑了,或者屈服了。但是她沒想到事情會失控,也沒想到連反抗都找不到方向。她反抗的時候。。。”
柳臨淵擡手讓她不要繼續“最初是如何開始的,我們不知道,但是我要的張紫妍只是一個掙紮着卻掙脫不出的女人。當她選擇反抗的時候,所有拽着她不讓她走的人,都是惡魔。”她其實想說不要發揚受害者有罪論,那挺惡心的。
只有兩個人的片場因為被金秀妍抓回來的文承賢變的喧鬧起來,柳臨淵卻讓他們先出去,文承賢不樂意,非要在裏面,柳臨淵也不管他,讓闵智賢再走一遍。這次她不問問題了,因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了,而且還知道現在的闵智賢做不到她要的,自己要逼她做到。
重複繞圈的走戲再次開始,這次沒人跟着闵智賢就她自己走,路線不能變,也不能再自己玩別的,只能按照設計好的動線走。文承賢剛開始冷着臉看她們,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他站不住靠在機器上,再靠的都嫌累,坐在軌道上,文承賢有點知道柳臨淵要什麽了。
月上中天的時候,闵智賢已經累到了極點,坐在椅子上起身時都歪了一下,柳臨淵和文承賢對視一眼,不用柳臨淵開口,文承賢沖出去招呼所有人進來開工。主攝像和導演擦肩而過時,超級小聲的憋了句對不起出來,說完又立刻大聲說“你早說演員狀态不對不就行了,折騰我幹什麽!”
柳臨淵笑笑沒說話,她也不知道什麽叫演員的狀态不對啊。倒是金秀妍嗤笑一聲,嘲笑他公私不分,工作的時間玩大少爺脾氣,被柳臨淵拽走了。
折騰了整組人一個禮拜的長鏡頭終于得到導演的OK,柳臨淵把心滿意足幾乎要原地昏倒的闵智賢叫到監控室讓她看自己的畫面,最後套上繩圈的那個女人,她的笑容裏不是幹淨,而是松了一口氣,她解脫了。
已經知道問題在自己身上的闵智賢讪笑為自己辯解了一句“您應該一開始就和我說的。”她也很無辜啊。
“你演不出來的。”柳臨淵指着監視器“那不是演出來的,那是你想要收工,那不是張紫妍,那是你,你演不出來這樣的自己。”那是身體疲憊到最後的自然反應了。
外面的人在為收工歡呼時,文承賢別別扭扭的走進只有柳臨淵的監控室,想要說點什麽又不好意思開口。柳臨淵招手讓他過去,再次讓他看小電視,問他感覺怎麽樣。
“人物立住了,光最後的那個眼神,這部片子就不會差到哪裏去。”文承賢拍着馬屁“做的特別好。”
柳臨淵笑了,告訴他“所以,我是導演,以後別鬧了。”
文承賢嘟囔了一句什麽,慢吞吞的嗯了一聲“知道了。”
柳臨淵卻不放過他“知道了什麽?”
“知道你是導演。”差不多行了啊。
柳臨淵站起身,按着他的肩膀逼近他,緊緊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告訴他。
“我、是、導、演。”
我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