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垃圾堆就是垃圾堆, 垃圾堆裏沒有寶石。是金子總會發光沒錯,可惜不管是柳臨淵,還是文承賢暫時還沒本事成為沙漠中的淘金客。《正義之戰》還沒開拍,就很有可能因為連個團隊都組建不起要拍不成了。
柳臨淵在閉門造車進半年後出門見了第一個圈內人, 曾經大爆到改變國家的《熔爐》的原作者,孔枝泳。這位同樣寫過禁止拍攝題材,同樣做過英雄,甚至同樣被各種大佬約談過的姐姐,連續拒絕了她七次。在第八次渾身上下寫滿了, 有話快說說完走人的态度下見了她。
在以化妝為對別人尊重的韓國,頭發淩亂素顏戴着黑框眼鏡, 穿着起球的黑色運動服在工作室見柳臨淵的孔枝泳,開門見山的說了對柳臨淵不待見的原因,也告訴柳臨淵為什麽見她的原因“老師曾經幫助過我。”這個老師就不用解釋是誰了。
柳臨淵有孔枝泳的電話同樣是因為這個原因,小姑娘幾乎有圈內所有稱得上是一線人才的電話,不是工作室、不是助理,都是本人不對外的私人號碼。一部分是跟着柳千言跑劇組認識的,還有一部分是《潛水鐘》那場發布會得來的,孔枝泳是後者。
孔枝泳不想見柳臨淵的原因不是所謂的圈內都在避嫌怕被她牽扯,敢寫《熔爐》的女人,膽子沒那麽小。圈內也不全是只知道避嫌的人, 韓國電影圈不怕搞事情的電影太多, 看看《潛水鐘》引起的支持就知道了。
她代表的是一系列完全有本事, 也有能力支持柳臨淵, 但是因為柳臨淵打了柳千言的臉所以看不慣她的大佬們。柳千言是大導沒錯,韓國卻不是只有他一位大導,可能被稱之為老師,并且說到老師一般都默認代指柳千言,絕對不是因為他的名氣,而是因為他對這個圈子的貢獻。
柳千言參加過游|行還組織過游|行,即使在游|行非常常見的韓國,這都是需要莫大的號召力的。老爺子這一輩子得罪的人多,幫助過的人更多,就像柳臨淵時不時的能在家裏看到不認識的人出現,帶着劇本、片子就找上門來,柳千言從來沒有拒之門外一樣。
這位大導用數十年如一日對新人的教導得到了老師這個稱號,也用只要是人才他都願意傾盡全力去幫對方的行為,得到圈子裏的尊重。單說《潛水鐘》,這可不是柳千言的作品,但是他對這部作品的貢獻比所有人都大,李尚浩如果有一天邁入真正頂級的圈子,柳千言就是他的貴人。
柳千言的人品在圈內是有口皆碑的,說句誇張的話,拍反對政府片子的人,幾乎或多或少都接受過柳千言的幫助。盤點一下韓國頂級的導演、作家們,誰不反對政府,大家都是憤|青,文人就沒幾個對當權者有好感的。
柳臨淵又是誰呢,是在爺爺的庇護下的小姑娘,是沒有柳千言寂寂無名都稱不上有多特別的一個姑娘,是電影圈衆多男導演中處于弱勢的女導演。柳臨淵此前出現在世人面前最好的成績,不過就是釜山電影節的一個安慰獎。
大家看在柳千言的面子上都願意伸手幫小姑娘一把,不管她是真的做導演,或者只是想要借着爺爺的名字玩一場都無所謂,這是在還人情。可是孫女公然打爺爺的臉,不管從父子綱常的思想還是後輩對前輩的尊重,柳臨淵都站不住腳。
更別說讓人相信,真正在所有人面前公開反對政府不知道多少次的柳千言,會阻止柳臨淵當英雄,柳千言自己就是個英雄。除非小姑娘壓根不想做英雄,只是想借此出名而已。
這個結論很操蛋,這個結論也是柳臨淵明明在做一件足以在電影圈引起水花的事情,到現在也只不過在熱血大學生的圈子裏弄了點水花起來的原因。柳臨淵這個人在被頂尖的圈子排斥,那她做的事情自然就會被人非議。
柳臨淵見了孔枝泳才發現不管不顧的後果是什麽,她反抗柳千言的行為不叫英雄,僅僅是莽撞,毫無智商的莽撞。孔枝泳不看她的本子,也不聽她說什麽。只是用明顯的我在忍耐你的态度,而且是看在你爺爺的面子上忍耐你的态度,逼柳臨淵走人。
柳臨淵走了,因為強求沒有結果,不止是在浪費她的時間,也是在消磨她的意志力。半年了,她獨自抱着偉大的‘夢想’磕磕絆絆走了半年,半年前她還是個把拍電影當賺零花錢的小姑娘而已。她不需要任何跟她說你不行的人,她需要的是跟她說你做的很棒的人。
懷揣夢想等待機會敲門的柳臨淵,開始一個個去敲那些‘機會’的門,一個又一個的電話打出去,一次次的上門。剛開始見的是一線,接着是二線,很快變成拿過獎的新人,再到連獎項都沒拿過只是作品不錯的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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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臨淵的夢想在關上的一扇扇門中越發的渺小,一文不值到連踩一腳的人都沒有,大家只是無視她。有些人對她說抱歉,有些人甚至沒讓她進門。柳臨淵的電話費神奇的超過了千萬,可是那千萬丢在水裏,一點響聲都聽不見。
2015年4月1號,愚人節。金秀妍、李炫雨、文承賢還有一位特別的人士姜何那。衆人聚集在柳臨淵家,準确的說是書房的門口,柳臨淵兩天沒出門了,不吃不喝不出門。擔心的要死的文承賢把姜何那召喚過來,他是真怕柳臨淵在裏面想不開。
幾人拿着擴音喇叭沖着門裏喊,喊的要不是房子隔音做得好鄰居都投訴八百遍了,柳臨淵還是沒開門。李炫雨實在等不下去想撞門,金秀妍都要打電話讓人來開鎖了,一聲不吭所有人都以為在房間裏的外婆帶回讓所有人都意外的人物,讓柳臨淵關在房間關了兩天的柳千言。
門也不用砸,開鎖也不用叫,柳千言有備用鑰匙。
愚人節,有趣的節日。
柳千言,有趣的人。
《正義之戰》除了家裏這幾個人,再排除姜何那之外,第一個認認真真看劇本的人,多諷刺啊。
諷刺到柳臨淵都不知道自己這半年在做什麽,夢想?未來?獨立?戰争?呵。
別說笑話了,她這頂多就是小女孩鬧鬧脾氣而已。還是鬧的特別難看,特別無聊,特別沒用,特別。。。。
“寫的不錯。”
縮在角落裏的柳臨淵迅速擡頭看過去,布滿血絲的眼睛在自己毫無所覺的時候落下淚來,柳臨淵都不知道自己哭了,淚水流到嘴角,鹹澀在舌尖時,柳臨淵才知道她哭了。
沒有歇斯底裏、沒有憤怒爆發、沒有大吵大鬧、甚至連啜泣的聲音都沒有,就這麽無聲的哭了。眼淚就這麽自顧自的流出眼眶,沒有給她這個主人有一點提醒。
哭的柳臨淵伸手摸了摸眼淚,再送到嘴邊嘗了嘗才發現,原來她想要的不過就是一聲還不錯而已。這句話是誰說的都不重要,她只是需要這麽一句話告訴她,她不是在做,不是在做,不是在做。。。無人在乎的無用功。
漠視是比厭惡更大的傷害,這是柳臨淵這段時間唯一學到的。
柳千言翻着劇本,沒對她的眼淚發表任何見解,沒有嘲笑她不自量力,也沒有安慰她哭過就好。他像是看不見柳臨淵的眼淚,也看不見她的狼狽,更看不見小姑娘自己都沒發現軟弱和祈求,只看得見劇本。
“線索很完整,立意也很好,拍的好會是個很不錯的作品。但是拍這樣的本子需要很注意,線索太碎的時候必須保證能讓觀衆看得懂,你得有個代替觀衆視角的串場人物,這個人最好什麽都不懂,負責問一些觀衆會問的蠢到不行的問題。”
“這個人最好別找新人演員,新人沒有代入感,觀衆不認識放在演員身上的視線會被分散。找出名的更好,常年出演喜劇被定性,觀衆一看到就想笑的就很不錯。帶腦子去看電影的觀衆一千人裏都未必有一個,你得讓那些無腦的觀衆也看得懂。”
“不是觀衆無腦是懶得用,電影拍的再深刻對觀衆來說也是消遣的東西,是打發時間的東西,要讓他們把腦子動起來,要先讓他們提起興趣。壓抑的開局會讓你損失掉一部分的觀衆,試試看換一個。”
“色|情、暴力是吸引觀衆的法寶,人性的本質很低劣,別把觀衆想的太好,他們就是會被這些東西吸引。你想要更多的人關注作品,首先要做的是能吸引到人,門檻設置的太高會給你的作品定性,你現在不适合幹這件事。”
“我以前教你演員要挑貼臉的,越貼合角色越好,演技很重要,但只憑定妝照就能告訴觀衆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也很重要。這個本子不合适,你得去找讓人分辨不出來是好人還是壞人的演員,要讓觀衆覺得那樣的人為什麽能那麽讓人厭惡更重要。”
“色調不要選太壓抑的,這種作品不适合把壓抑擺在明面上,壞的東西就是壞的,觀衆知道它是壞的就有心理預期了。明快的,溫暖的,讓人喜歡的東西,打碎它才能讓人真正的感到難過,破壞美好才是這世上最大的悲劇。”
“鏡頭要克制,文承賢。。。是叫這個名字吧?文承賢的鏡頭把控還缺火候。他只是做到了把糟糕的拍的更糟糕,卻還做不到拍出污穢裏的光。他的鏡頭太壓抑,你試試看控制他,不要被他控制了。掌控鏡頭的只是攝像,但是控制畫面的得是導演。”
“剪輯的時候不要強調帶着創作者的思想,要想想觀衆想要看到的東西,鋪陳對線索線很多的電影是尤其要注意的,鋪陳的太多會讓觀衆厭煩,最好在十分鐘內就能出一個小高|潮,讓觀衆走到你的電影裏,而不是坐在椅子上吃爆米花。”
“配樂去找好的樂團做,不要找流行樂,流行樂會拉低作品的格調。也不要用太多鋼琴,鋼琴确實能帶情緒,但是鋼琴一多就容易宣兵奪主。找小衆的樂器,找能讓你的作品被稱之為文藝片的樂器,可以吸引樂評人的注意,那就多了宣傳的渠道。”
“發行最好去找大公司,CJ去年高層重組剛剛穩定下來,他們現在的當權者很需要一部能讓位置更穩的作品。大公司每年都有對抗政府的片子,這是為了奠定地位的,他們送出去的政治獻金足以讓他們能在一定的範圍內做出格的事情。”
“如果得不到大公司的支持,先不要在韓國上線,去電影節。你有個很大的優勢,這是一部獨立電影,每年國外電影節都很歡迎獨立電影的導演。評委尤其喜歡抨擊政治的作品,你獲獎的幾率比別人要大。”
“國內一直崇洋媚外,你的作品在國外獲獎,哪怕是個很不知名的小獎項,讓媒體給你炒作一下,你很快就能得到觀衆的好奇。此時再回國公映,你受到的阻攔會很小,大家會把你捧成韓國新一代的代表性人物。”
“還有。。。”
柳千言說了很多,從怎麽挑演員,怎麽改劇本,怎麽吸引觀衆,怎麽剪輯,怎麽選配樂。他把一部電影應該要注意的地方都說了,說的口幹舌燥,咽了咽口水繼續說,說的喉嚨開始沙啞,劇本被放在桌上,他說。
“本子很好,好好拍,別忘了你的初衷,別被故事線控制,也別被其他人控制了。做你自己,你很好。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黑暗是為了光存在的,不會有永恒的黑暗,也不會永遠不會到來的光。”
柳千言說“我以後跟人家自我介紹的時候,得告訴別人,我是《正義之戰》的導演柳臨淵的爺爺。”
柳千言走了。他說了那麽多,說完就走了。他說了那麽多,沒有一句是讓柳臨淵放棄吧。他說了那麽多,沒有一個詞在告訴柳臨淵,算了。他說了那麽多,除了電影要怎麽拍的更好,什麽都沒說。
沒說,鬧夠了回來吧。沒說,知道反抗的結果了嗎。沒說,沒有我你什麽都不是。沒說,要不要我幫忙。沒說,我幫幫你。更沒說,還不是要靠家裏。
柳千言說了很多,柳千言什麽都沒說。
柳臨淵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的跟個傻逼一樣。
哭的眼淚和鼻涕橫飛,哭的淚水跟不要錢一樣,哭得臉上像是多了個噴泉,哭的邋遢的要死,哭的一塌糊塗。
血緣啊,多奇妙的詞彙。老師啊,多厚重的詞彙。
眼淚哭幹了,傻逼也當過了,接下來就好好做事吧,蒙塵的夢想被眼淚洗刷,還是很閃亮的,甚至比熱血上頭時更耀眼。
柳臨淵再次拿起電話往外打,依舊打給孔枝泳,對方依舊很不耐煩,任由她打就是不接。也許是十幾通,也許是幾十通,孔枝泳接了。柳臨淵和冷漠的前輩約了時間,洗澡換衣服冷敷哭腫了的眼睛。
順便在敷眼睛的時候吃了外婆特地煮的白粥配蘿蔔泡菜,很小的一碗,大概是餓過了反倒不太吃得下去。冷敷的效果不太好,金秀妍哭哭啼啼的給她化了個帥氣的煙熏妝遮蓋,邊化邊說自己有多害怕,柳臨淵哭笑不得安慰她,搜刮腦筋找笑話哄她。
金秀妍沒被哄笑,文承賢和李炫雨反倒笑了。李炫雨邊笑還邊給柳臨淵抓了個很有型的發型,文承賢貢獻了一條領帶,說是配柳臨淵的西裝。笑鬧一場之後,柳臨淵打扮一新的出門去找前輩取經。
姜何那?他有出現過嗎?也許吧,柳臨淵不知道。
柳臨淵這次見到孔枝泳的時候,對方打扮的也很正式,套裝、高跟鞋、頭發挽成發髻,溫柔的淡妝。孔枝泳像是最初在那次試映會上柳臨淵見到的姐姐,連說話的語調都是帶着欣賞的,真正發自內心的欣賞,比試映會上笑的都真實。
上次淩亂的工作室明顯被打掃過,桌面整潔,垃圾桶也看不見。柳臨淵被邀請到沙發上坐着,助理小姐問她想喝茶還是想喝咖啡,柳臨淵說水就可以。一杯溫水放在她的面前,不冷不熱剛剛好适口的溫度,還有一碟馬卡龍,粉粉嫩嫩的看着就有食欲。
愚人節是個好日子,好到從今天之後,柳臨淵收到的全是誇獎,連網絡的風向都有點變了。比如柳臨淵在做個英雄,真正的英雄,比柳千言都要硬氣的英雄。
事情突然順利了起來,順利的幾乎不可思議,順利的像是那些困難都是假的一樣,順利的好像柳臨淵只是正常的在拍一部電影,什麽都沒發生。一直都是往外打的電話現在不停的響,柳臨淵接電話接到都開始幻聽,有一點動靜就看手機。
總攝像有了,不是文承賢,而是拍攝過《太極旗飄揚》的大前輩,前輩自帶班底,團隊一下壯大到三十七人,設備都自帶。要價開的柳臨淵都覺得根本不用付錢,那段時間有事沒事就刺激一下文承賢,說他也配開價。
美術總導演有了,票房大爆的《建築學概論》的美術指導。這位柳臨淵應該稱呼為教授的中央大學教授很風趣,說是讓柳臨淵看着給點夠買杯咖啡的前就行。服裝什麽的她的學生多呢,就別浪費錢再去外面定制了,這次就當她帶的班的畢業作品,順便給柳臨淵宣傳麽。
動作總導演有了,圈內最頂尖的團隊,過往作品裏《老男孩》那場到現在都被圈內奉為最佳動作片段的作品就是他們的。聽說導演是社團成員,看起來倒是很好相處的樣子,還跟柳臨淵說,錢不錢的不重要,準備好餐車讓大家吃飽就行。
剪輯的團隊有了,他們在票房上确實沒什麽太拿的出手的作品,但是團隊憑借樸贊郁的《共同警備區》拿到過柏林電影節金熊獎的提名。沒獲獎是沒獲獎,國內能沖進柏林電影節的,目前也就只有這一個而已。
配樂的樂團有了,國內首屈一指的樂團,除了沒去過維也納能跑的地方都跑過。他們倒是沒有在金錢上有任何的妥協,反倒開價十分高昂。柳臨淵付錢付的非常幹脆,還特地飛了瑞士去見團隊指揮,因為對方真的值這筆錢。
柳臨淵還有什麽是沒有的麽?她還沒有演員。可是她也不缺演員了,每天面試都面試不過來呢。河智箢來見柳臨淵的時候連角色妝都沒卸,她還得趕回去拍攝,她對柳臨淵說,如果需要她可以趕工,最快20天就能結束現在的作品進組。
河智箢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甚至不是最大牌的那個。如今的柳臨淵如日中天,圈內最知名的導演,連新人這個名頭都不用加,所有人都想參與《正義之戰》,所有人都期待這個本子,所有人都覺得這部作品會成為下一個橫掃更大電影節的利器。
導演有了,團隊有了,演員有了,什麽都有了,柳臨淵連制片都有了。不是CJ,而是韓國專門出獨立電影的很有名的廠牌,制片人只幹一件事,在電影還沒正式開拍之前,就帶着這個星球上所有能參加的電影節找到她,幫她安排參賽時的日程表。
柳臨淵擁有了一個随便丢一個履歷出去都能讓人驚嘆的團隊,光是這個團隊的配置,哪怕柳臨淵是個糟糕到不行的導演,片子也不會太爛的。電影說到底真的是團隊的産物,不是導演的一人之功,更不可能被導演一個人玩砸。
柳臨淵開心麽?可開心了。柳臨淵現在見人就笑,笑的好像這世界沒什麽能讓她煩惱的事情。大笑的時候必須露出一口白牙,眼睛要彎彎的才漂亮。笑的所有人都說柳臨淵可和氣了,一點都不像柳千言,那就是個暴脾氣,青出于藍勝于藍啊。
正式開拍倒計時第五天,順利的不行,像夢一樣的進程卡住了,卡的死死的。美術導演被爆在校內接受學生賄賂買賣論文;總攝像的工作室被稅務暫時停牌調查,涉嫌超過19億的稅金問題;動作導演團隊的一個人涉嫌打架鬥毆被檢察院傳喚,導演涉嫌教唆犯罪。
一個個的壞消息一刻不停的打擊着已經揚帆只等起航的攝制組,很快,團隊開始分崩離析。動作導演不再接柳臨淵的電話,美術導演讓學生和柳臨淵說她現在自顧不暇,總攝像導演?他把柳臨淵拉黑了。
2015年4月14日,情人節。僅僅十天不到搭建起來的夢之隊就這麽沒了,連湊上來要當她助理的金秀妍都沒了。事情既然解決了,文承賢搬出了房子沒多久,金秀妍也帶外婆搬了出去,柳臨淵又可以完整的擁有自己的家了。
上午八點,江南的一個酒吧裏,別出心裁的開機儀式地點,現在花籃擺好,神臺完美,連香都有公關公司準備好了。可是來上香的只有導演柳臨淵一人。
本來這裏應該被攝像機占滿,軌道淩亂,人聲吵雜歡聲笑語。公關公司準備了大量的人手防止記者太多出現騷亂,現在,記者沒有,機器沒有,軌道自然也沒有。連個導演助理都沒有,只有導演。
熱鬧的場子沒熱起來,反到一地雞毛,很怕柳臨淵不付錢的公關公司派了個看着還是個小姑娘的人,戰戰兢兢的跟柳臨淵說得結尾款了。那姑娘都要哭了,柳臨淵笑眯眯的安慰她別害怕,刷卡付錢。三分鐘的時間,所有人撤走,精美的食物留下,華麗的布置留下。
人只剩一位,導演,柳臨淵。
酒吧本來計劃是拍開場的第一個鏡頭的,柳臨淵以自己都沒有想到的速度修改了劇本,新的劇本裏開場不是張紫妍的自殺。而是張紫妍和一幫漂亮妹子們和衆多群演的淫|亂大狂歡,按照柳千言的說法是,最好要在第一眼就抓到觀衆。
新劇本很好,看過的人都說好,唯有真正看過原來本子的孔枝泳很委婉的問過柳臨淵,這個本子好像和當初的本子不太一樣。柳臨淵害羞的說,是以前沒想開,現在想開了。孔枝泳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笑笑,說她有想法就行。
柳臨淵有想法嗎?柳臨淵不是笑着麽,開心就行。
現在的柳臨淵也笑着,在空蕩蕩的酒吧裏笑着,頭頂的光線刺眼,牆壁的塗鴉炫目,連地板都感覺特別有格調。柳臨淵笑着,笑着拿出手機,點開攝像,拍攝起來。
拍精致的食物,拍酒吧的裝飾,拍天花板的水晶吊燈,從一樓拉遠景想拍二樓時,笑容滿面的喊了一聲‘CUT’。因為手機的鏡頭拍不到細節,這個鏡頭廢了啊。聲音不小,在空蕩的只有她一個人的酒吧就更不小了。
柳臨淵拖了個高腳椅擺在神臺的最前面,非常不尊重神臺的背對它坐着,低着頭擺弄着剛才的畫面,很多剪輯軟件都很有意思,能自己加特效哦。柳臨淵玩了很久,久的手機內存都放不下她弄的零零碎碎的片段了,還猶豫着要不要删一點。
最後決定,算了,都留着吧,很有意思,當個紀念好了。
柳臨淵蹦跶着跳下高腳椅,坐的太久屁股疼,蹦蹦跳跳的哼着不知道在哪聽過的歌,推着椅子往自助餐臺走。邊走邊想,是先吃甜品還是先吃一口碟,等走到餐臺邊也不用想了,真好站在鳗魚壽司面前,那就吃壽司呗。
時間過去很久了吧,柳臨淵咬着壽司看着只剩1%的電的手機,這段時間非常擔心手機沒有電,到50就想充電的強迫症不藥而愈。專心致志的吃起東西來,天大地大哪有吃飯大。
同時吞了兩個芒果布丁的柳臨淵臉鼓的圓圓的,努力想要往下咽,莫名有種滑稽的感覺。只有燈光的酒吧突然有自然光照進來,倉鼠一樣的柳臨淵傻乎乎的看着推門的李炫雨,她都看不清李炫雨的臉,因為背光的男孩子帥的差點讓她窒息。
然後,她就被布丁噎到了。
電影裏這樣的場面算什麽,好歹得配個開門的音效啊,吱呀吱呀老舊木門的的那種,顯得有儀式感,要讓人期待,要讓人忐忑!BGM這個時候就應該跟上了,言情片的高峰,最棒的片段,男主救場啊!
可惜,這不是電影。
開門沒有音效,BGM也沒有,甚至連進門的人都不是一個個的登場的,而是一大群人湧了進來。李炫雨還被文承賢打了下後腦勺,讓他別擋路。
一大群人跑進了酒吧,柳臨淵數不清,大概三、四十人,或者更多。一群人七嘴八舌的,有人擔心柳臨淵不會走了吧,有人讓文承賢趕緊打電話把柳臨淵叫回來,一群人亂糟糟的。
這個登場一點都不炫酷,柳臨淵的登場更傻逼,她被金秀妍發現的時候差點被芒果布丁噎死了,正蹲在餐臺下面試圖自救呢!
等柳臨淵被金秀妍按着灌了兩杯果汁,終于活了過來,再被衆人嘲笑,真的是毫不留情的嘲笑。
文承賢說“你要是真的死在這,墓志銘就是死于芒果布丁。”
金博雅說“開機連個記者都沒有,你也是混的最慘的導演了。”
闵智賢說“那是你沒見過更慘的,人家連演員都沒有就開機了呢。”
金秀妍說“死于芒果布丁也太丢臉了,好歹得是草莓布丁吧。”
“為什麽非要是草莓布丁?”國字臉胖的眼睛都只有一條縫的樸真哲好奇“更有少女心嗎?”上下掃視柳臨淵,一臉的鄙視“我們導演沒那東西啊。”
東國大學大四的樸真哲第一次見柳臨淵的時候告訴她,他其實可讨厭當收音,每次都被人忽視,要不是柳臨淵給錢他都準備畢業回老家給家裏的農場擠牛奶了。可也是這個最讨厭收音的人,在拍《畸愛》時因為收音不好文承賢想要過,差點和文承賢掐起來。
身高只有一米五五,常年踩着十公分高跟鞋的南恩書打扮的一身淑女範,鄙視柳臨淵“你死的時候居然穿着西裝,還是正式的西裝,是想要弄瞎我嗎?”
梨花女子大學大二的南恩書對于審美非常不走正常路線,拍《畸愛》的時候文承賢一度因為她和柳臨淵真的吵起來。因為他覺得南恩書就是鬧場的,結果被細節控的南恩書差點用鞋跟戳死,直男懂個屁!
“她也不想的麽,你們別那麽過分。”黑框眼鏡被吐槽長的帥就是禁欲系,長成他那樣的頂多是書呆子的曹政華好話還沒說完就插刀“比較飽死總比餓死好。”
長的一點都不像動作指導的曹政華,斯斯文文的身板下,是專門去香港拜師連學校都成為肄業的瘋狂,看着是好欺負的書呆子,其實一個打三個完全沒問題。他是柳臨淵當初為《畸愛》親自找上門邀請加入的,因為她看過曹政華自己拍的一部武術剪輯,非常的漂亮。
鄙視柳臨淵的人很多,人人都在吐槽她,這些人柳臨淵以為自己忘了,沒什麽記得的必要不是嗎。可是柳臨淵每一個都記得,記得這些人曾經拉着她的手對她說謝謝,記得這些人為了《畸愛》拍桌子和對方互撕,轉頭又勾肩搭臂喝酒的神經。
柳臨淵記得每一個人,甚至能說出和他們經歷過的那些無聊至極的小事,柳臨淵笑了,笑着笑着眼淚就掉下來,這次她倒是知道自己哭了。一幫吐槽她的人更嫌棄她了,可是他們臉上的笑容也更大。
李炫雨上前飛踢她一腳,非常記仇的告訴她,敢哭就把你丢出去!
柳臨淵笑了,笑着拽着李炫雨的袖子把眼淚擦幹淨,擦的李炫雨亂叫,說那是他借的禮服,要還的!柳臨淵才不管她,大爺我高興!
“笑毛啊。”文承賢戳了柳臨淵的腦袋一下,往她手裏塞了一把香“趕緊的,拜神了!”
柳臨淵抓着香,看着周圍一窩蜂的去搶香的人大吼一句“不準動!導演發香!”
全場安靜一秒,更大的吵雜聲響起。
“你到邊上去玩。”
“香要自己搶的!”
“走走走,別搗亂。”
吵雜一片中,柳臨淵被文承賢按着腦袋嘲笑,柳臨淵撲騰着反擊,金秀妍抄起餐桌上的布丁砸過去。這個動作讓搶香的人瞬間轉變戰場,食物在漫天飛舞成為武器。
全場的混亂用六個字就能概括,來啊~互相傷害啊~
鬧鬧哄哄的場子等拜神的時候,高大上的地板已經不能看了。柳臨淵還是笑着,一如往常的笑着,笑着拍了大合照,笑着接受每一個人的擁抱,笑的真正成為一個導演。擁有自己的團隊,擁有沒那麽出名,甚至無人所知的團隊。
我從來沒忘記初衷,我的初衷是尋找夥伴。
即使我忘記,夥伴也會提醒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