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7最新更新
“陸先生,明天就要開始第四期化療了。李大夫說這期的藥量會更大一些,相應的反應也會更大些,您真的不需要請個護工嗎?”
傍晚,小護士第三次到了陸子謙的病房說同樣的話。其實,每一期化療前,她都會到這裏來重複多次這樣的話,也知道他每次的答案都是“不”。可是,她還是想來,來看他,遠遠地看他,心滿意足。
彼時,陸子謙披了件外套倚窗而立。夕陽西下,映得他瘦削挺拔的背影金光燦爛,又一次看得小護士怔怔地發起呆來。
這個男人,居然是李教授轉業時一起帶過來的。不過,他實在是太吸引人了。無論是俊逸的外表還是自帶的憂郁氣質,都能引起護士們的無限遐想。小護士也不例外。可是,他又是那麽特別的一個。他的病那麽重,身邊竟連一個家屬都沒有。除了術後最初的兩天,所有的事他都是靠自己一個人來完成。他彬彬有禮,她們這些護士無論找多少理由接近他,他總是禮貌地笑笑,很紳士地回答她們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不過,更多的時候,他就和現在一樣,靜靜地站在窗邊,燃起一支煙,目光悠遠而空洞。
這樣有男人怎麽會不讓人浮想聯翩?小護士幾乎從見他第一天開始就宛如看到了那些小言書上的極品男人。她是跑他病房最勤的一個,也因此最多地看到了他微笑下的傷和痛。第一期化療時,他咬牙辛苦的煎熬至今還讓她想起就泫然欲涕,可是,馬上這第二期的化療又要開始了。況且,在征求他本人意見的基礎上,李教授對他的化療方案進行了微調,加大了部分藥品的用量,想到這些,她的心抽了下,突然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了。
“對不起,剛剛想起了一些舊事……”陸子謙慢慢轉過身,在煙灰缸中摁滅了手中的煙,“又讓你為難了。”他看着煙灰缸中袅袅升起的青煙,笑:“我發誓,這是今天抽的最後一支煙。”
小護士絞着雙手,突然瑟縮起來。她其實是最不喜歡男人抽煙的,甚至聞着那味兒就有想吐的感覺。可是,每每看着陸子謙站在窗前抽煙,她卻始終硬不下心來制止,即使明知道那個對他的身體并不好。因為她發現,他每每做這個事的時候,臉上居然帶着笑。至少,能有一樣東西能讓他暫時擺脫那些痛苦,也是好的。
“對了,你剛剛在問我什麽?”陸子謙的臉上依然是紳士般的笑:“護工?”
“嗯……是的。”小護士連臉都紅了:“您真的不需要請一個。我知道有一個特別負責……”
“謝謝你,小謝。我想不用吧。”他的聲音平靜而敦厚,卻帶着不容人接近的疏離。如同他的人,溫文而雅卻淡漠寥落。
“好的,不打擾您了,早些休息吧,明天會很辛苦的。”
看着小護士阖上門,陸子謙突然緊緊抓住了窗棂。不是因為慣常的疼痛。那種痛對于現在的他而言,似乎已不算什麽,忍受和适應早已成了一種習慣。可是,就在剛剛,就在小護士合上門的那一刻,那種難以名狀的孤獨感和難受感又一次突如其來地包裹了他,緊緊地,幾乎讓他窒息過去。最近,這樣的感覺就像那份如影随形的疼痛一般緊跟着他。心底裏瘋狂滋長的想念與渴望像踏入沼澤地裏的那只腳,越掙紮便越陷入,生生地将他的整個人撕裂。李教授不止一次說過,他是他所見過的最堅強的一個病人;可是,他不知道,再堅強,陸子謙也只是一個人,一個普普通通渴望最尋常關愛和幸福的男人。
只不過,這一切的一切都從那個午後隔斷了。人,是他親自趕走的;心,是他親自傷透的;愛情,也是他親自埋葬的;所有所有的因,都是他親自種下的……時至今日,這些所有所有的果也應當由他自己來品嘗。所以,他其實是感謝甚至渴望着每一期那生不如死的化療的。至少,那些生理性持續不斷的嘔吐那些生理性腹漲難耐的厭食那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肌肉痛,可以暫時性地分散他的注意力可以讓他暫時性地忘掉那些痛苦的過往,甚至,讓他幻覺般地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如斯,甚好!
窗外,最後一片霞光褪盡。黑暗,幾乎是瞬間便包裹了整個城市。五彩斑斓的燈火也幾乎在同一個時刻間次點亮,星星點點,甚是好看。
每一盞燈下,都是一個溫暖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不知在哪裏看到的一句話就這樣驀然地跳進腦子裏。陸子謙下意識地給自己再燃起一支煙,望着遠處那一片一片的燈海,漠然伫立。
直到煙燒到了手指,他才驚覺自己在窗前站立的時間似乎已經太長。大腿僵硬得渀佛已不是自己的。雖然前幾期化療結束回家休養了一段,可是,那些藥的後遺症卻是顯而易見的。曾經矯健靈活的腿如今卻再也承擔不了稍長時間的同一個礀勢。時間一長,肌肉僵硬的程度堪比石頭。陸子謙緩緩彎下腰,手費勁地夠到不遠處的煙灰缸,扔了那個煙頭,才收回手來,重重地在自己的腿上反複按摩了無數圈,腿才能稍稍地活動下。他一手扶了窗棂,一手搬運着自己的右腿往床的方向挪動了一步,再把窗棂上的手換到一邊的小幾上,另一只手再搬運着自己的左腿往床的方向挪動了一步。如此交蘀往複,離床10餘步的距離,他“走”了差不多10分鐘,才終于挪到了床邊。一手撐了床邊靠着的一根拐杖,一手撐了床沿,他慢慢地讓自己的身體轉過來,在床邊坐下。汗,早已濕透了後背。他佝偻了身體,掩上嘴,等那一陣連綿不絕的咳過去,才發現,自己的另一只手居然還撐着那根拐杖。他凝視了它很久,才自嘲般地笑笑,舀過它,捧在手中細細地看。
這是二期化療結束後,護士們送給他的。彼時,這家醫院組織職工去了不遠的**山搞活動。那裏是國內著名的旅游景區,盛産**木。護士們便給他定制了一根拐杖。他還記得,她們委托那個小護士舀給他時,她有些尴尬的臉。
“陸先生,後面……後面可能會……更艱苦些,這個……您……您可能會用上……”
他謝着接過那根一般握在七八十歲老人手中的拐杖,心中發着誓不使用。可是,不過過了個把月,他就發現,自己居然沒有辦法再離開它。甚至,都不知道,這一輩子,是否還有機會再離開它。如同今天這般,以為休養了20多天前期的藥早已失了效,便逞了個強,讓它靠一邊,結果……
他再咳嗽了兩聲,拭去額上的汗,将手中的拐杖捏得深緊,眼裏的光漸次暗淡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差不多了,再虐沒命了……我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