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紅(八)
遠處的積雨雲正在堆積,時刻醞釀着一場暴雨。
屋裏的燈亮着,你抱住雙臂,斜坐在床上。
“這是我的隐私。”
說完你低下頭不去看他。
你已經流血兩周,他也只是出于他有限的常識關切的問起。
你不知是什麽做祟,就說出了這句。
他擡頭怔怔的看着蒼白的你,嘴唇動動,好像又沒說出些什麽,也低下頭去。
潮濕的風穿過窗戶漏了進來,翻書一樣翻飛着他鬓間的發,你望着那幾根新生的銀白,他脆弱的頹喪的依着門框。自責如即将來臨的暴雨一樣烏壓壓的的朝你壓來。
小腹正以極高的頻率脘痛着,你從痛中抽出身,輕輕的走到他的身後,抱住他。
那團炙熱的氣流像借了屋外的風勢一樣活躍起來,它們撞擊着,扭曲着那個被剜空的傷口。
你感覺到你的重量正全部的轉移到他的背上,你雙腿失控的紙片一樣從他身上滑落。
“貓兒!”
他驚的在你即将觸地的時候将你托起,在他輕輕的呼喚中你回過神來。
你的頭躺在他溫熱的手掌,他将你輕輕的靠在床頭。
“到底怎麽了?”
他伸出手探探你的額,緊鎖着眉頭。
你只知道自己此刻脆弱,但想不到竟然架不住他的一句嚴肅的關心。
你沉默的低下頭,眼淚飛也似的跟了下來。
“你是不是疼。”
他把紙巾疊成一方三角,輕輕的接住你挂在下巴的淚珠。
“你別怕,你告訴我,醫院該怎麽去。”
他随即站起身,從抽屜裏拿出紙筆。
你埋頭不語。
他回頭,着急的搖搖你。
“救護車呢,我去撥電話。”
你撿起那快紙巾,按在鼻間,搖搖頭。
“能走能動,他們不會管的。”
他快步的踱到床邊,又慢慢退回去,重重的靠着門。
“我真是,沒有用處。”
在他突然的自責裏,你醒悟似的回過神,擡起頭,望着他汗水浸濕耷拉在額前的頭發,歪掉的領結,他光亮的鏡片上,重疊着一枚枚指紋。
你還沒見過如此失勢的他。
“怎麽會。”
你起身攬過他汗津津的頭,抱在懷裏。
你自責自己如此欠考慮的傷害了他,他遠道而來,本就有諸多不适應,你卻如此任性。
“你陪我,你陪我去。”
冰冷清潔的走廊上,還是那幾扇窗,只是此時不是有陽光的時候。
你們的腳步輕輕的打在光滑的地磚上。
一樣的場景,一樣的一路,你輕輕的拉了拉身邊攬住你的胳膊。
他低頭将耳朵伏在你的嘴邊。
“還好有你。”
你認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在他漸漸活泛的姿勢中,那團郁燥的氣,總算是呼出來了。
門口,還是那個黑人醫生,愣愣的看着你身邊的黑頭發男人,無奈的聳聳肩。
“你就在這兒等我。”
你輕輕的拉住他的胳膊。
“好。”
他堅持把你扶到門口,确保你站穩了,一邊接過你手裏的外套。
你望着他,那個筆挺的背影直直的坐在大廳的椅子上。
推門,你沖着一臉疑惑的醫生堆出笑。
檢查的結果不好,醫生嚴肅的指出你并沒有按照她所提醒的好好休息。
“不要把手放進冷水裏,不要勞累,卧床靜養。”
她指指門外,瞪着眼沖你搖頭。
她建議你住進醫院。
你學來剛才的一整套動作還給她。
“會有生命危險嗎。”
你問她。
“不會,但今後再懷孕很難。”
她向你抱歉的攤攤手。
你遲疑了,最終你們決定折中,你聽她的話到醫院輸兩天液。
她一邊填着單子一邊跟你強調:你需要重視,已經嚴重到輸液治療了。
而你想告訴她,在你生長的地方,很多人即使沒毛病,也會去挂兩瓶水。
二十多年後,同樣的話你也和那個叫“黑”的小孩說過。
他當即反駁:“不,他們有毛病。”
輸液室在走廊旁邊的玻璃房裏。
你靠在他的肩頭,感受着冰冷的液體穿過管子一點一點的流淌的溫差。
你感覺手臂冷極了,不禁的打起寒顫。
他輕輕的,揉搓着你的手臂,一寸一寸的撫平你手臂上顫栗的小疙瘩。
“醫生怎麽說。”
他一邊摩挲着一邊輕輕問你。
“嗯,并不嚴重。”
你含混的回答,猶豫着要不要告訴他緣由。
面前走過一對男女,你們的注意力同時被那個捂着小腹臉色蒼白的女孩吸引了。
“沒有醫生嗎。”
他喃喃的說。
“流産結束醫生是不管的。”
你想也沒想的回答。
“真是不妥。”
“什麽。”
你突然反應過來。
“沒有計劃的懷孕不妥,女孩子不愛惜身體不妥。”
他望着兩人遠去的背影的回答。
你的心髒突然緊縮,耳裏轟隆隆的一陣像進了水。
“那麽他的概念裏,我也是不妥的?”
你擡起頭遲疑的望着他的側臉。
他似乎感覺到了你的目光炙炙,他轉過頭:“你說什麽。”
“什麽。”
你愣愣的反問。
“你剛才說什麽?”
他疑惑的望着你,望着他疑雲漸生的眼睛,你慌亂的低下頭。
“沒有,我說剛剛走過的倆人。”
你幾乎快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噢。”
他愣了愣,認真點點頭的。
“女孩子,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
他握住你的手,輕輕的拍拍。
一路上,你幾乎都在想着他說的話。
還好,你一邊慶幸自己還算快的反應,一邊又遲疑你們對于這件事看法上的偏差。
最終,還好。
你松一口氣:還好沒有告訴他。
而面對他悉心的照料,他笨拙的端水做飯的樣子。
你又貪婪的沉浸在這謊言帶來利好裏。
如果一直病着就好了。
或者,這一天能晚一點到來,晚到你恢複如初,或者... …
你走到窗邊拉上窗簾,漸暗的天色下玻璃上一團小小的,模糊的影子站在馬路的那一頭。
你趕緊搖搖頭,示意自己不要亂想。
就在你給他介紹的家家戶戶都有的那面大鏡子前,在那面湖水一樣光潔的影子裏,他輕輕的擁着你。
你額前落下失去管理的發,你擡頭望他,他伸手輕輕的梳着。
“貓兒,你真好看。”
他扶住你的頭放在胸口,你低頭,聞到他身上那淡淡的木材味道。
他的手輕輕的摩挲着你的後背,在腰間停下,緩緩的上翻着衣服的邊緣,你伸手一把拉住。
他輕輕放手,又将你拉回到懷裏。
在他沉重的呼吸中,你想已經不能叫停了。
沒想到這一刻的到來居然是憂心忡忡,你總感覺到下腹那個空落落的黑洞中有團虛無存在。
在你每次醒來、睡着,特別是在這場長時間的靜養裏,它仿佛成為了一種與你福禍相倚的存在。就在剛才你站在窗前,看見的那團小小混沌,是它嗎。
而此時,你始終感覺你們之間隔着什麽。
你被他輕輕的放在了床上,柔軟的陷入感讓你瞬間清醒。
眼前這個男人,你等待的男人。
在那個昏暗破敗的屋子裏,你們曾頂着滿頭的灰塵與蛛網想要把自己揉進對方。
那個滿頭蓬着灰,清清白白的男人。那面潮濕肮髒的牆,你是那樣心甘情願的背靠着它,身後落雨一半,撲簌簌的牆皮。
你從來都是愛幹淨的。
而現在,他終于就在你眼前,你閉上眼睛,強制封鎖着自己紛飛的思緒,輕輕嘴唇溫熱,耳邊含混的呼氣聲。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讓你渾身顫抖,你伸出手環住他的脖子,你想你流淚了。
恍惚中,你的耳邊翻起波浪一樣,火紅的發。你驚得睜開眼睛,一把抓住他,那一手深黑的頭發,你擡起他的頭,望着他潭水一般渙散的眼神。
“貓兒。”
他重重的呼着氣,摩挲着你的臉。
這雙手,這雙滿足你所有幻想的手,你低頭看着它們,看它們是如何的在你身上游走。
此時的他像手握一只火把,将你的全身通通點亮,你全力的調動着各個器官配合反應。
而此時的只火把,它就像摸進了黑漆漆的巷子裏,你感覺自己的每一個調動都撞在牆上,你使勁閉上眼,強制自己想着所有有關于他。
有關于他的味道,有關于他的動作,有關于你們的每一次見不得光的私會。他的眼睛,他的發,他晃動的手指,你拼命的壓縮着那一不留神冒出來的怪念頭。
你想象着,模拟過無數次,你們在床上的樣子。
他的重量正一點一點地轉移在你的身上。
他的手、嘴唇,越來越快的敲擊着你的身體。
而就在他的手碰到你小腹的皮膚,你突然沒由來的抵觸。
你強制的繃直着自己快要彈起來的身體,那根你向往的熟悉的手指,是那麽的唐突,侵入了一個你不願意敞開的地方。
你拼命的讓自己平靜,卻止不住的在他的每一次撫摸下躲閃。
你陷在床墊裏,痙攣的一動不動,仿佛就像是一個聚光燈下的雞蛋,防禦的外殼正在一點一點被抽離。
你的身體變得無限的敏感,像是潮濕的軟體動物,一碰就鼻子眼睛縮成一團。
這樣的敏感裹挾着極大的不自在。
當最後一件遮擋被剝落的時候,你幾乎是抗拒的蜷成了一團。
你蜷曲着身體雙手護住自己望着他因為興奮而變形的臉。
“貓兒。”
他伸手像打開一團揉皺的紙一樣打開着你。
“等等。”
你拉住他的手。
“貓兒,聽話。”
他的聲音顫抖,反扣住你拉他的手,像看着一塊将熟的面包一樣看着你,他的雙手壓在你身上,你感受到兩側要把你撕開的力。
“等一下。”你幾乎支撐着坐起來,像護住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聽我說。”
你想你錯了,你想你應該把這一切告訴他。他現在迫不及待的就要看到你隐藏在身下的那個秘密。而那個秘密,也正如同蘇醒了一般,同心同德的和你一起抵抗着他,你不該讓他們就這樣見面。
你從沒見過如此失控的他,就像一頭被獸性所控制的動物。
而那團虛無的火焰,你要怎麽向它交代這樣一個他。
在他越來越渙散的眼光中,你想你哭了,他擒住你推搡的手,一把擡起,像撕開一塊面包一樣。
那絲熱氣從裂縫中湧出。
你感覺自己的深處有股力量正在外湧,仿佛聽見了嬰兒的哭聲,它漲紅的小臉和揮舞着小拳頭正強烈的對抗着這外力。
而此刻,你卻一把手也搭不上的被铐在了這潭深不見底的沼澤。
在那疼痛的侵入感中,你絕望的閉上眼睛。
他正從剛才你造成的慌亂中調整位置,你柔軟,濕潤的容納了他,腹間那團虛無的力量漸漸消散,好像一個沒入湖面的水泡。
結束了,你的抗争結束了,你仿佛是從什麽中醒了過來,一臉淚痕的望着他。
你贖罪似的等待着,等待滾燙的抵達。
低頭,他眼底轉瞬即逝,異常的黑影,黑影裏潛藏着對你突然反常推就的遲疑。
你慌了,伸手抱住他,緊緊的捂住他的耳朵。
你打開所有的迎接他,貼合他,你在他面前展現着,你是美的,你是愛他的。
在最後筋攣一般抽離後,慢慢的,他滑倒在你的身上。
退潮一般慢慢回縮,耳邊的呼吸慢慢平息,溫溫的呼在你的喉嚨,你感到來自深處一陣劇烈的惡心。
你們保持着這姿勢,誰也沒有開口,半宿春宵,外面的天還暗着。
你驚覺的從身下的冰冷中抽身,床單上疊印着淡紅色的水漬,兩年的等待,似乎是等來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