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踏青
三月, 洛陽的天氣漸漸暖和, 梅花日漸式微,而桃花則含苞待放,草長莺飛, 滿園春色。
省試的成績早已在二月下旬公布于衆,選出了進士科五甲共八十五人, 其中女進士十六人。明經科三甲共一百三十七人,女郎五十一人。諸科男女共一百五十人。
後經殿試, 女皇賜及第進士者八人, 賜進士出身者十四人,賜同進士出身者六十三人。以明經及第者三十人, 明經出身者一百人,還有七人則因口試時不能流利地答出時務策,而被黜落。
進士科選拔的人雖少,卻沒有黜落之人,明經選的人多, 卻有黜落的風險,這使得更多的舉子堅定了考進士的決心, 畢竟一朝登進士科,未來的路可是比明經和諸科要好走許多。
當邺嬰之在邸報上看見鐘康盛之名時,對于他居然能進士及第, 也是吓了一跳。第一二甲皆是賜進士及第,而第一甲三人,第二甲五人, 鐘康盛便是第二甲的第一名。
她也僅僅是在詫異了那麽一小會兒後,便往下查看去了。鐘康盛名次如何于她也無多大的幹系,她可還記得還有一人盤踞在溫善的身邊,對她虎視眈眈……
“第三甲第四人朱照言,字景申、小名來孫,年二十一,五月二日醜時生……”
邺嬰之皺着眉頭一臉不高興,沒想到這朱照言竟然還真的登科了,而且第三甲被賜進士出身,那前程也是不可限量的。
很快,這些朝堂新秀的官職便有了動靜:第一甲便被授予從八品秘書省校書郎、直史館,包括鐘康盛在內的第二甲進士及第者則被授為從八品将作監丞、下州從八品司法參軍等。
進士出身者多數被授予大理評事并通判各州府,同進士出身則留在京中為選官候補。
而明經科及第者則是被授予到京畿附近的縣為縣尉,或是中、上縣為主簿、縣丞。餘下的一百人則為中、上縣的縣尉,中、下縣的主簿等。至于登諸科者皆是按規矩發散至各處為官。
自然,也并非全部人都得按照此等規矩前往各州縣。這些人中,有一人是宗室子弟,有兩成人是有蔭補資格者,他們則可以免受外放之苦,留在京畿任職。
而洛陽上下還卷起了一股三年一次的“榜下捉婿”風,凡未成家未有婚約的年輕進士都成為不少人家的目标。
至于女進士則因歷來多為仕途考慮而不想就此成婚,故而至今日,延續下來的也只是招女婿的舊俗。
讓人極為垂涎的便是那進士科第一甲第三人蕭檬,年僅二十有二,長得花容月貌、亭亭玉立,本是衆多未曾娶妻的世家子心中的最好人選。偏生蕭檬既然決心入朝為官,自然不可能為了情愛而放棄了這大好前程。況且她乃蕭家嫡女,更是無人敢對她下手。
一切塵埃落定後,溫宅便迎來了一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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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照言持着拜帖上門,如今他已有功名在身,自然不像從前那般覺得溫家高不可攀。而為了能早些入賀顧和溫善的眼,他自然得早做安排。
溫善正和賀顧就菜圃裏要更換新的菜品而商議着,恰一看見朱照言的拜帖,她的臉色沉了沉。賀顧見她如此模樣,便問:“何人的拜帖?”
溫善将拜帖一收,遞給賀顧的時候又遲疑了一下。賀顧不容她改變主意,眼疾手快把拜帖抽了過去展開一看,忽然神情也是變了變。
“回絕他,便說我們不在家中。”溫善道。
賀顧反倒出言阻撓:“我們與他也有好些年沒見了吧,他如今是大理評事,與你也是同僚了,你沒道理不見他。”
“可是娘……”
“娘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你不必擔心我不能接受從前之事,那些都是刻骨銘心的經歷,不能忘,也不該逃避。即便是娘子、女郎,也得堅強面對。”
溫善心中為之一動,這正是她曾經用以讓朱照言遠離她們的理由,可賀顧都能直面過去的往事了,她也沒有多少理由再予朱照言難堪。
“你讓他到前堂稍等。”溫善道。
賀顧想了想,大吼一聲,把不知在哪兒忙碌的葉芳給喊了過來:“葉芳,我有事找你!”聲音之大,令溫善的耳膜都震了震。
“娘,你讓他們去找葉姨便是,何必這麽大聲?”溫善無奈道。
賀顧道:“你這是在怪娘咯?”
“沒有,娘,你要準備什麽,快些去吧!”
“自然是問一下葉芳,她想不想換別的口味,這菜園子裏的菜品也該換一換了,我瞧那紅椒不錯。”
“一旦種上那辣椒,這地的菜可都得毀了。”溫善辯駁,“還是種南瓜和土豆吧!”
葉芳聽見了賀顧的叫喚,小跑了過來便聽見她們的争論,于是道:“不管是紅椒還是南瓜抑或是土豆,都過了耕種的時候了,兩位別費心思了,還是種回菘菜、苋菜、生菜、香菜、莴苣如何?”
“……”溫善想了想,“娘,我先回房換身衣裳。”
走到廊庑下,見左右無人,她才對柏伶道:“在我見到朱照言之後的兩刻內,讓徐西和常旺聯手演一場戲,就說小郡主找我,不得有半刻拖延。”
柏伶道:“娘子便是這麽不待見那朱郎君麽?”
溫善擰眉:“倒也不是不待見,只是總歸不是什麽好事。”
溫善和賀顧一前一後到了前堂,此時朱照言已經喝了兩杯熱茶了,對于溫善和賀顧的姍姍來遲,他也不見怪。而一番寒暄後,各自落座。
朱照言今日身着襕衫,打扮是一派風流儒雅之風,而且他絕不主動提及從前之事,到讓人生不起厭惡之心。
“你去年便到了洛陽?”賀顧微微詫異,她瞥了溫善一眼,心中了然。
本以為溫善是在朝為官,所以認出了他來,可看樣子,他們早有接觸。只是溫善為了她着想,沒有向她提及罷了。
“是呀,家父在洛陽置了別業,讓晚輩在洛陽潛心進學,否則也不能獲得如今之功名。”朱照言道。
“哦,令尊別來無恙?”既然朱照言提及了其父,賀顧便順口問了起來。
“勞夫人記挂,家父身體健朗,只可惜身為兒不能在他身邊侍奉,是我之不孝。”
“那就将他接來洛陽相聚呀!”賀顧不會說太多客套之言,便也直來直往地說了。
“夫人所言極是。”朱照言松了一口氣,這才是他十一年前認識的那個賀顧啊!
朱照言尋到了機會,把目光轉向了溫善。那日溫善的警告之言猶在耳邊,而他也踏入了朝堂,便絕不能招惹賀家,今日來似乎已經取得了賀顧的諒解……
“溫丞,景申有幸能與你成為同僚,日後不知能否請你指點如何在京中行走?”
溫善微微一笑:“朱評事可為難我了,我資歷尚淺,能力也不足,何以能指點你呢?”
朱照言張了張嘴,忽然門房徐西又小跑了進來,道:“夫人、娘子,許王府來人,說懷寧郡主有請娘子過府一敘。”
“家中有客人,去回絕了吧!”溫善道。
徐西沒有離開,道:“懷寧郡主的人說了,請娘子務必及早過許王府,不可有半刻延緩,否則——”
溫善心中暗暗點頭,徐西的演技不錯。
“否則如何?”
徐西猶豫了片刻,道:“否則娘子的手留不得了。”
溫善挑眉,她有跟柏伶說過此事嗎?
賀顧擰眉:“小郡主為何這麽說?”
溫善回過神,忙笑道:“玩笑之言,娘不必較真。”
“既然懷寧郡主要見溫丞,那我也不耽擱了,就此告辭吧!”朱照言道。
“朱評事請慢走,高二,送一送朱評事!”
朱照言欲言又止,他大抵是發現了,溫善絲毫沒有挽留他之意。不過來日方長……
賀顧待朱照言走後,才問溫善:“他今日沖你來的?”
“應該不是。”溫善道,“娘以為呢?”
“誰知道呢?”賀顧說完,突然便把話題一轉,“你跟小郡主可是做了什麽約定,她為何以你的一雙手相要挾?”
“不過是玩笑話,娘不必當真。”溫善哄得賀顧心安,便吩咐備好馬匹。從這句“玩笑話”中,她已經猜出了真的是小郡主讓人來找她了。
到了許王府,便見儀門外停着一輛馬車,而趙鈴跟阿元站在馬車邊上翹首以盼,見她來了,才歡喜地告知馬車內的人。只見小郡主從馬車內鑽了出來,又望了一下溫善的左右,才道:“我在此等你許久了!”
溫善打量着衣衫單薄的小郡主:“小郡主何以這般打扮?雖說已經春末,可春寒料峭,怎的不穿交領襦裙?”
“那多不方便呀!”小郡主道。
“不方便?小郡主着急找我來,所為何事?”
“沒事便不能尋你來了?”小郡主反問。
“……”
小郡主将溫善拉到一邊,悄悄地道:“就不許我想你,想見你?”
溫善勾了勾嘴角,道:“恰巧,我也想嬰之想得緊。”
小郡主俏臉一紅,嗔道:“本是我調戲你,你敢反過來調戲我?!”
溫善無聲地笑了笑,問:“何以你不在府中,而在外頭等着?”
“自然是等你,我讓人給你傳話後,便吩咐備好車駕了。”
“哦?”
“你忘了今日是何等重要的日子了?”小郡主質問。
溫善沉吟:“寒食已過,也非清明,嬰之的生日也未至……”
小郡主抓着她的衣袖敦促:“哎呀,你快些想起來。”
“我實在是不知今日是何等重要的日子。”溫善搖了搖頭。
小郡主不悅地瞪了她一眼:“我問你,去年的此時,你在做甚?”
“去年的三月,我剛進司農寺,自然是忙着熟悉司農寺的事務。”
小郡主不欲與她打啞謎,道:“你自然是忙着熟悉司農寺的事務,這忙着忙着,便忙到了許王府來,這般可想起來了?”
“嬰之說的莫非是我們相識滿一年?”溫善忽然想起前世流行的“周年紀念日”,心道,原來這麽早便有了先例。
小郡主滿意了:“自然,故而我特意尋你出來,讓你陪我到福先寺踏青。”
“嬰之何不早說,我好換身行衣。”
“你自己忘了日子,卻還要怪我,這是何道理?”
溫善啞然,乍聽之下似乎自己倒成了無理的那個了。她見小郡主眼中閃過的狡黠,便知道她還有後招。
“我不管,你今日必須聽我的。”
“小郡主吩咐。”
“我們策馬前去福先寺。”
許王府的仆役牽出一匹馬,溫善才知道這輛馬車其實是給趙鈴和阿元準備了,小郡主這回是鐵了心要學會騎馬了。
小郡主策馬的速度并不快,可總是讓人在旁邊提心吊膽。
到福先寺的路上,和她們一樣外出踏青的人并不少,甚至有溫善認識之人。本來他們打算與溫善結伴而行,可小郡主騎着馬在邊上跑,卷起陣陣塵煙,衆人只好舍溫善而去了。
溫善瞥了一眼笑得開懷的小郡主:“嬰之這下可是高興了?”
“他們有眼無珠,你我擺明了有約,不想讓他人摻和進來,他們卻偏要湊上前來,不是有眼無珠是甚麽?”
溫善上前去牽住她的馬,難免吃了幾口塵土。
“你這叫口無遮攔。”
“……”小郡主下馬給她擦臉,悻悻然,“我只是一時氣惱,日後三思過後再說便是。”
溫善凝視她片刻,才道:“把馬鞍拆了。”
“啊?”
“與你共騎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小郡主:善善的手自然是要用來寫文章、辦大事的,才不是你們想得那麽污呢!
謝謝各位小夥伴的禮物,中秋節要到了,祝大家中秋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