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端陽佳節 我與宋家公子情投意合
第三卷 :《隴右月》
李玄玄帶着元郎和雲執, 三月從揚州坐船出發,待到得洛陽時已近五月,休息調整了幾日, 臨了端午才抵達辋川院。
五月初四, 長安城,太常寺。
太常寺最高掌事叫做主簿, 是個徐姓的白發老者, 衆人喚他做“徐主簿”。徐主簿在太常寺幹了半輩子,禮樂、宗廟、社稷、陵寝無一不精,無一不曉。他早早就囑咐掌禮樂的官員,遞了帖子給李玄玄,邀她端午那日入大明宮,賞宴行樂。
元郎許久未曾回家,李玄玄準他幾日假,同元叔團聚, 這一日, 帶着雲執來了太常寺。
入得署衙,才坐下,還未坐穩,徐主簿捋着花白胡須, 一路小跑迎了上來,他忙拱手拜過:“老臣拜見十七公主, 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徐主簿客氣了。我今日來還帖。”
徐主簿側仰頭:“啊?公主, 可是老奴考慮不周?”他瞥了一眼李玄玄身後的雲執。
“并未,”李玄玄向身後擡手,雲執将帖子呈上, 她遞給徐主簿,“我近日才從揚州回來,舟車勞頓,身子不好,染了風寒。怕過了病氣給宮中貴人。這宮宴我就不去了。”
徐主簿似有難言之隐,“啊……這……罷了……聽公主的。”
李玄玄見他多看了雲執幾眼,想他是有話要說,不太方便。于是沖着雲執點頭,“雲執,去外面等我。我同徐主簿有幾句話要說。”
待署衙僅餘兩人,李玄玄起身,“徐主簿,有話,但說無妨。”
徐主簿降低聲音,“這話老奴不當講啊,可簡王殿下在世時,我承過他的好,就算是抹脖子的罪,我也得通報一聲公主才是。”
李玄玄眼中閃爍,有種不祥的預感,她懇切的望着徐主簿。
“公主,前幾日,太子殿下奏請聖上,說簡王的墓地和石碑已修好,尋太常寺擇了吉日,要公主去隴右迎墓,本來這也不是什麽要緊事,聖上首肯就是了。可非有好事者,将此前突厥世子巴彥和親的事情拿出來說。你也聽過,那巴彥曾在長安游學,說是游學,其實不過是人質罷了。可近來他那支突厥臣服之後,往來頻多,就尋了巴彥這段過往,要求聖上賜婚。然後這事不知怎麽就在朝堂上炸開來,一派說當年簡王戰死在突厥兵下,斷不可讓我大唐公主去受此番折辱,一派說就因有這段過往,讓十七公主嫁過去,才更顯得我大朝氣量。且突厥分支部落很多,與簡王交戰的又不是巴彥這一支。一時衆說紛纭,差點打起來。”徐主簿面上有些焦急,繼續道:“我估摸着,此番聖上特派人囑咐,讓我拜帖給公主,許要趁着這端午宴,将這事落停。”
李玄玄心中感慨,已是父母都不在的孤女,就餘下一個十七公主的頭銜,沒想到還能有這些個價值,她眼中滿是感恩,“多謝徐主簿,傾心相告,我自會思量一番,再做打算。但是,這宴,我更是不能去了。仍是以病做托詞,還望徐主簿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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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主簿豈受公主這番感謝,忙合手低頭再拜,“公主折煞老奴了。只是,”他又瞥了外面一眼,靠近了李玄玄些許,聲音放的更低了,“我與宋長松宋公交好,同朝為官,彼此賞識已久。他有上書,求聖上賜婚你和宋公子的婚事。這事我也曉得。眼下公主進退維谷,可要小心,一步不甚,便誤終身啊。”
“不瞞主簿,我與宋家公子情投意合,心意已決。我曉得太常寺掌管禮樂典儀,皇家婚配也有相應章程,我此前從未在意過。我雖為公主,但你也曉得,沒有父母庇佑,不過是個孤女。我不求嫁高門權貴,這一世,只求一心人。若我執意下嫁宋清塵,可有回旋的餘地?”李玄玄早在揚州時,就下了決心,此生這事,只得從她心意。當時只覺得自己無足輕重,這事她可做主。沒想到才到長安,就生枝節。若不強求的情況下,還有其他方法,她自是願意一試。
徐主簿感于簡王恩情,又憐她孤苦,安慰道:“我朝婚姻開明,且你乃公主貴軀。你心有堅持,聖上應也不會強求。加上……”徐主簿話外有話,“公主這身世,皇家衆人是覺得于你有虧的,不若,堅持堅持,也許柳暗花明呢?”他擔心公主一旦軟弱,搖擺不定,那便易做錯的選擇。眼下公主堅定無比,态度懇切,他反倒心上踏實許多。
李玄玄打小不愛參加宮宴,還有世家裏的各種聚會筵席,她都不愛。尤其是簡王去世後,總有人用可憐的眼神瞧着這個小公主,讓她通身不自在。這次筵席定然是不能去,但是有着巴彥求和親的事情,她也定是逃不掉,橫豎要去大明宮走一遭了。
這個巴彥,未見其人,卻處處都是他身影,倒是個奇人。不過,巴彥所求,也是為突厥和大唐邦交,自是有個公主就好,也不是非她李玄玄不可的,反倒顯得沒那麽棘手,她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李玄玄謝過了徐主簿,推門而出。
雲執聽得開門聲,忙迎了上來,“公主,還好?”
李玄玄朝着馬車走去,漫不經心,“不大好,但也不是沒辦法。對了,”她擡腳上馬車的瞬間,扭過頭來,“雲執,此前可來過長安?”
雲執一臉單純無害的笑着,“從未啊。雲執自幼孤苦,得了我師父胡來和尚的資助,才讀過些書,識得幾個字,還受他照拂,在千世寺學了些武藝。還好有這本事,才好跟着公主見這盛世長安啊。”他叨叨一頓,發現公主愣了一下,才發現自己說多了,也有些緊張,“公主,可是有何不妥?”
“沒有。那徐主簿臨走前誇你,長得俊俏。”李玄玄有些訝異,這徐主簿什麽樣的人兒沒見過,竟還是個熱心好奇的主。
芙蓉山上,辋川院內,山青花欲燃。
端陽節,因是五月初五,重五,也叫做端午節。這日一早蘭娘就尋了五色彩絲,給辋川院裏的所有人都綁了五彩繩在手腕上。餘下的繩索,她便拿到院中,包了起了粽子,這裏也喚作角黍。
蘭娘坐在石桌前,案上擺了各色的米糧,糯稻、大黍米、高粱米、菰米,還有雜果,幹栗子仁、蜜棗、紅豆。她拿着箬葉斜折出兜來,放入米糧和蜜棗,折轉之後,用五色絲線綁起來。蘭娘瞧着李玄玄,滿臉是笑,“公主,要吃放栗子的還是蜜棗的?我給你包個最好看的,只系紅繩的,旁人沒有。”
“還是蘭娘對我最好。”
小寬知道公主要回來,老早就去西市買了許多端午的小玩意,挂在樹上的五彩紙葫蘆、放了香草的荷包、菖蒲盆景……生怕委屈着公主,怕她回來沒意思似的。
元郎和雲執在鬥百草,兩人各拾了許多楊樹葉,将葉梗留下,葉片去掉,各執一根葉梗,兩相交疊拉扯。葉梗短了視為輸。
“你們鬥百草,輸贏的彩頭是什麽?”李玄玄問道。
元郎笑道:“雲執想讨個娘子想瘋了,非要同我玩銀錢的,說要贏了我的錢去,攢着娶親用。沒成想,他的銅錢都被我贏來了。”
李玄玄笑而不語。
她冷眼觀察幾日,她便叫了綠珠到朝槿軒,開門見山,同她說個結果,“不管寬叔寬嬸以前聽命于誰,他們不曾害過我。我這幾日細瞧了小寬,也不似知情的。你回來的比我早許多,你怎麽看?”
綠珠點頭,“我也這麽認為。我姐夫小寬他,許真是一切都不知曉。”
“那便這樣吧。”
“嗯?公主的意思是?”
“寬嬸以前是十皇子的人這事,爛在咱兩的肚子裏便是。我希望蘭娘不知曉,小寬也不知曉。帶着寬澈,遠離這些事,好好生活下去。”
“公主海涵。”
“你回來之後,十皇子有找你麽?”
綠珠笑了一聲,“多謝公主還我奴籍呢,因是公主的人,十皇子也不好說什麽了。只當我是個棄子就是了,偶爾也問問我莫陸離的事。”
李玄玄從未和綠珠如此輕松的聊過天,她眉上一挑,“莫大才子還沒進你溫柔鄉啊?”
綠珠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掩了嘴角,偷笑了幾下。她也不隐藏,“莫公子心裏能瞧上的只有公主,其餘女子于他,都是莺燕露水罷了。不過公主此前教訓的對,我總要為自己而活,這我是曉得的。總是我一頭熱,纏着他,那也沒意思。”
李玄玄沖她一笑,“走吧,吃角黍去。”
“公主那裏面有菰米的,你可小心。”
“會很硬麽?”
“還好,煮熟的。”
端午節的喜慶氛圍持續了好幾日,直到莫陸離登門拜訪。他一身圓領長袍,潇灑的很,許久未見,竟似更加朝氣,“公主,好久不見。”
李玄玄擡手讓他坐下說話,“莫公子,好久不見啊。可是端陽宮宴上,有了的什麽消息,太子殿下差你來告訴我?”
“沒想到公主這般聰慧。确實如此。”
“你說罷,我心裏有準備。”
“朝堂之上,眼下大都是覺得可以和親的,只是分作兩派,到底要不要十七公主,去和親。”
“定論呢?”
“殿前吵得熱鬧,後來聖上只說,人選過幾日再說。”
“哦。那太子叔叔的意思呢?讓你過來想告訴我什麽?”
“太子的意思,若你不想,提早回絕。但是要事出有因,回絕的不拖泥帶水才好。”
“好。”
“還有,簡王的遷墓事宜,太子已經囑咐過太常寺了,六月初,會派一隊人馬,同公主前去隴右,讓公主放心。”
“莫公子,請幫我謝過太子。還請你幫我個忙。”
“何事?”
“同太子還有太常寺的徐主簿說一聲,那一隊人馬正常從長安出發就好,我們到時在鄯州會面。我會帶着元郎和雲執先奔西去。”
“你去找他?”
“嗯。”
“那便預祝公主,此去千裏,一路安樂。”
莫陸離走後,第二日,李玄玄便提了拜帖面聖。具體她說了什麽,沒人知曉,可那不久後,聖上便将賜婚之事攔下,不在提。
五月底,李玄玄帶着元郎和雲執,快馬輕騎奔着鄯州而去。
回想三月離開揚州時,宋清塵接了聖上秘旨,要去隴右道繼續追查糧草和魚符案。兩人在東關渡口作別。
臨登船時,宋清塵将李玄玄拉入懷抱,“我收你的五百金是嫁妝,給你的浮生酒肆是聘禮,你若要嫁人,只得是我娘子。待拜過簡王之後,你我就大婚。”
當時李玄玄只回了一個“好”字,可她現下已在馬上馳騁,朝着她的心上人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