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陽春湯面 你中了美人計?
仆人将馬車牽到僻靜處, 确定沒有往來雜人,李玄玄下了馬車。
“不知宋公找我何事?”
宋公見得李玄玄,拱手要跪, 忙被李玄玄一把扶住, “宋公,這是為何啊?使不得!”
“本來想綁了不孝子宋氏遠蒙, 去公主那裏負荊請罪的。可是他說這樣會讓人誤會了去, 更毀公主清白。可如今這般,老奴我,想是以後落了黃泉,也無顏面見簡王殿下啊。”宋公低頭,似是愧對公主。
李玄玄此刻才看清,多日不見的宋令跟在宋公身後,低着頭,都不敢瞧她。
她猜到大概什麽情況, 估計是那日同宋清塵在第四重的花船上同住一晚的事情, 宋令告到宋公那裏了,宋公為人師,傳道受業解惑半世,教了大半輩子詩書禮儀, 将男女大防看的極重,估摸也因這個緣由, 宋清塵跪了三日祠堂。可眼下在王府上,也不便将事情往細了說, 且二人并未逾矩。加之今夜此行還有目的,只好說:“宋公,那日花船之事, 我并未覺得不妥,你不必放在心上。”
宋長松擡起頭,那一雙眼中滿是匪夷所思:“……”
李玄玄見他眼神,尋思确實這個事情,讓一位大儒學者理解起來費勁,她也急着趕去浮生酒肆,估摸宋清塵已經脫身。又想到宋清塵最近不是被宋公打,就是罰跪,實在太慘,就想着幫他一把,“宋公對阿蒙過于嚴苛了些。其實,我與阿蒙相識許久,他待人接物溫文爾雅,待我也很好。”
宋長松覺得腦中有些混亂,他無言以對,只得低頭拱手。
“宋公留步吧,我還有些事情,先行一步了。”
馬車朝着東關街的方向駛去,清冷的街道上只留下迷茫疑惑不得解的宋長松,身後跟着覺得自家公子終是得償夙願,而覺得開心的宋令。
李玄玄在浮生酒肆裏待了不過半刻,才剛溫上一爐酒,宋清塵就騎馬趕了過來。
聽得馬蹄聲陣陣,李玄玄心道又被這厮騙了。
“铛铛”的踩木樓梯的聲音之後,就瞧見宋清塵披着鬥篷走了進來,“姐姐,我回來了。”
“你不是說冷,騎不得馬,來時才坐我的馬車?”李玄玄拈着酒杯,問道。
“是啊,姐姐怎麽不在門口等我呢,我只好騎馬過來了,”宋清塵耍起賴,同此前那秋白藍衣的翩翩公子,如同兩人,他嘴角勾了一抹調皮的壞笑,伸手放到李玄玄面前,“姐姐,你摸摸看,手都凍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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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玄伸出手來,背手一拂,打在他手背上,“無賴!”可那觸感,确實有點涼,她忙收回心神,“元郎可順利?”
“順利。”宋清塵剛解開鬥篷的領圍,似想到了什麽,又系上了,“走吧,回南樓,路上我同你說說,今日夜裏好生有意思。”
兩人上了馬車,一路朝着宋府南樓院子行去。
“我去的時候,那假山附近的中庭聚了好些人。那王婉恬見我來了就開始晃秋千。本來我打算遙遙的看着,總不往那邊湊,尋個事端,轉移大家注意力,就讓元郎進假山好了。誰知王家也是煞費苦心,找了幾個壯實家丁擁着我,往秋千那邊去瞧燈。”
“然後你就……咳咳……中了美人計了?”李玄玄頭側傾到他那側,似是很想知道答案。
“嗯。是中了美人計了。”宋清塵輕擡指尖,撥弄了一下額前發絲,“不過不是我。”
“嗯?”
“我随手拉了位公子,與我同行,待路過秋千時,我推了他一把。”
“嗯……”李玄玄微驚,“也是,他們算計你在先的,只是可憐了那位公子。”
“你怎知我這一推,不是神來一筆,月老紅線呢?”
“你總是有理,我說你不過。”
駕馬的仆人輕敲車門,“公子,到了。”
李玄玄側頭,浮生酒肆到南樓有段距離,應該沒這麽快。
宋清塵已下了馬車,站在地上等着她 ,“姐姐,下來,我帶你去個有趣的去處。”
李玄玄擡步邁出車門,扶着宋清塵的胳膊,下了馬車,“去哪裏?”
宋清塵同仆人說:“你先回去吧。這裏離南樓不過一條街,一會我們走回去。”
“是,公子。”
宋清塵引着李玄玄朝着一條挂了三盞燈籠的小路走去。
已是亥時,剛敲二更鼓,路上幾無行人。兩人并排,走在街上。月亮此刻才沖破陰了一日的烏雲,露出個腦袋來,将兩人的身影拉的長長的。
忽來的安靜,讓兩人頗有些尴尬,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
上一次在夜裏并肩而行,還是上一年的九月初八,李玄玄問道:“這裏沒有武侯尋夜吧。”
“宵禁不嚴,可視為無。這裏渡口、航道發達,規矩少些,才好做生意。”
“你……我們為什麽下來走?”
“到了。”宋清塵指着那個挂着三個紅燈籠的小店說道。他掀開門簾,請李玄玄先入。
小店不大,這時候已經沒了客人。
老板是對上了年紀的翁媪,老翁見是宋清塵,笑了笑:“大才子又來吃宵夜了。這次居然帶了個小娘子,好生嬌俏,般配般配。”
阿婆站在木櫃臺邊上,也朝着這邊看,笑着端過一壺燙好的酒,兩只小酒盅,“小娘子好福氣啊,宋公子定是個好郎君。”
李玄玄并不擅長這樣的客套,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宋清塵拿過酒壺,斟了酒,“阿翁阿婆,你們可不曉得,是我天大的好福氣呢。”
老翁拿過一個托盤,放下一碟醋芹,一碟漬黃花菜,他笑着認真起來,一板一眼的說:“那你可要待人家好些才是啊。”
宋清塵垂眸看着李玄玄,嘴角上揚:“我極疼又極愛我的小娘子……嗯……”他的聲音低沉又多情,末了又點點頭。
他未說完,李玄玄已迅速拿起筷子,夾了黃花菜放到他嘴裏,“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宋清塵閉上嘴,嚼了幾下,“姐姐喂我吃的黃花都甜,怪不得都叫黃花菜做忘憂草,起初我還不解,竟然是這樣忘憂。”
“公子、小娘子,羊肉索餅、陽春面、雙生面,吃什麽?”老翁來問。
李玄玄問道:“雙生面是什麽?”
宋清塵笑道:“雞肉和雞卵,便是雙生啊。”
李玄玄無奈一笑,“我同你要一樣的。”
“十月是小陽春,那不如就……阿翁,兩份陽春面。我的小娘子從長安來,那裏都是羊肉索餅,給她來些清淡的,快些呀,我的小娘子餓了。”
“你怎知道我餓了?”李玄玄不禁問道。
“我見你待的拘束,這一身,好看是好看,可又累贅又冗沉,我知你穿着不自在,在王家府上,端的也不自在,并沒有吃飽。”他低頭給李玄玄夾菜。
她本還想敲打他,不要随便喚自己“小娘子”,可聽了這句,便不肯再說了。
老翁在案上擺了兩只粗陶海花碗,他從一罐子裏舀了小半勺凝固的豬油,從一陶瓶裏盛了一勺秘制的醬油汁,而後從一個小甕裏拿出一根小竹棍,沾了些許胡麻油,滴到海花碗裏。
此時,阿婆鍋裏的細面剛剛燙好,她左手拿了個黃竹笊籬,将面撈起,在手中颠了三下,瀝了水去,右手拿着竹筷,将細面撥道海花碗裏。
老翁拿起一旁炭火爐子上,一直文火熱着的銅铫子,将清湯倒入碗中。
而後從案上的小瓷碗裏,捏了竹夾子,抓了些青綠的蔥花,散在澆好湯頭的陽春面上。
這對翁媪顯然是老手,配合的天衣無縫。讓看着他們煮面的李玄玄瞧着無比适意,滿滿的煙火氣。
老翁将陽春面端了上來,“慢吃。”
宋清塵看着李玄玄挑起面條,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你要芫荽麽?”
“不要,陽春面裏放蔥花正好。”
他一笑,“我也覺得。”
兩人步行回了南樓院子裏的時候,元郎已經站在前堂等候。
“元郎,怎麽樣?”
“回公主,那假山中有密道,通着城外西南一處尋常人家。那人家并沒有住人,專為這密道建的。按照此前計劃,你會透露些糧草的事情給王甫一,我就找了僻靜處,守株待兔,果不其然,不過半個時辰,那老兒從密道裏出來了。”
“去哪了?”
“逍遙觀。”
“逍遙觀?”
宋清塵說道:“當年王甫一跟揚州刺史費了老大力氣,将當初的王家娘子,如今的淑妃娘娘送給陛下。事後王甫一說找了道士瞧過,揚州西南風水好,有一小丘,可建道觀,他便捐錢建了座道觀,裏面的道士門派屬逍遙宗派系,那觀便叫逍遙觀。”
“你這意思,這觀建造的時候,有什麽問題?”
“能有什麽問題,王家出錢,建的是官家的觀,自是有好處給那揚州刺史罷了。且陛下近年極信道法,這觀因是淑妃母家捐造的,又是近裏最大的道觀,香火很旺。”
李玄玄問:“哦,那元郎可有進去?而後呢?”
元郎道:“他進了一個房間,那裏居然有人把手,我攀到房頂,可那觀的頂有許多層,卻沒聽到他們說什麽。”
“裏面是什麽人?”
“也未曾見到。”
“後來,他可出來了?”
“嗯,不過一盞茶就出來了,他去了……後山。”
“後山?”宋清塵疑惑。
她看向宋清塵,“後山怎麽了?”
“那後山喚作雲丘,一直傳聞有狼,可雲丘一面是逍遙觀,另一面是千世寺,修道之人都忌殺生,因之前官府本要去捉狼,後來這事不了了之了。但是城中人都知,那山中有狼,自後來就沒人趕去了。”
元郎繼續,“嗯。他打着燈籠去的,因我跟着不好打燈籠,我就只在山口等他,不過去了一刻就回來了。之後仍是走的密道,回了王家府邸。”
“嗯,元郎不早了,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是,公主。”
元郎退下之後,李玄玄問:“有狼的傳聞,什麽時候起的。”
“三四年前,”宋清塵與她對視一眼,“我明日尋個自己人,偷偷去查案宗,看最早是何時有這傳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