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插科打诨了一會兒之後,整個病房裏陷入了寂靜。
沈無涯在夏雲逸沉默下來後,他也陷入了沉默,這次他擡眼看向了窗外,雙手抱胸,坐在椅子上,靜靜地沐浴着陽光,淡色的眸子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麽。
夏雲逸本來等着沈無涯離開,卻沒想到沈無涯保持這個姿勢半個小時沒變。
半個小時之後,夏雲逸活動了一下自己已經僵了的脖子,反正他是受不了了,只好自給自足地從靠枕上滑下,用還好的那只手攏攏被子,靜靜地閉上了眼。
反正他也沒事幹,沈無涯又沒說讓他走,與其在這兒幹熬着,還不如閉眼養神。
本來夏雲逸以為自己體內亂哄哄的,左臂又疼的厲害,肯定是不會睡着,卻沒想到剛閉上眼睛一會兒,整個人的意識就陷入了一片黑暗,莫名其妙地就睡着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之後,一直看着窗外的沈無涯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他看向了睡着了的夏雲逸,随後對着床頭櫃那邊一直騷動不安的小苗說:
“靜心。”
小苗抖了抖葉子,卷須在半空中一彈,朝着沈無涯上下掃動了一番後,才不甘不願地收了回去,最後窩在兩片葉子之間不動了。
見小苗不動後,沈無涯皺眉,下一秒他也與之對應地閉了閉眼。
三秒之後,沈無涯忽然又睜開眼,站起,走到夏雲逸身邊,垂首看着夏雲逸的睡顏。
在夏雲逸的呼吸平穩之後,沈無涯淡色的眼眸漸漸溫柔下來,他小心翼翼地湊近,靜靜地聆聽半晌,确信夏雲逸的脈搏也逐漸平穩之後,沈無涯才嚴肅地站直了身,伸過來一只手臂,拉起了夏雲逸的被子一角。
當被子一角被拉起之後,冷風灌進去,睡得正熟的夏雲逸在睡夢中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然後皺着眉頭伸手拉住了被子被掀起來的一角。
猛地手上一沉,沈無涯見到夏雲逸死死地扒住自己掀開的那一角被子,先是一怔愣,後一絲笑意浮現在他歷來冷若冰霜的臉上。
見夏雲逸一副死都不放開的勁頭,沈無涯喃喃自語道:
“怎麽性子還是那麽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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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這麽說,沈無涯一邊還是松開了手,任由夏雲逸迷迷糊糊地用手團起那個被子一角就往頸窩裏塞。
“……還是這麽蠢。”
圍觀了夏雲逸全程傻乎乎地塞被子後,沈無涯眉心一跳,忍不住這麽評判道,但同時他又覺得很有意思,忍不住幫夏雲逸掖了一下被子,一來一往之後,在沈無涯的幫助下,終于把面前的人給裹成了春卷。
夏雲逸·春卷·病人·完全不知情:“呼呼呼呼——”
把夏雲逸裹成了個卷,只剩下一顆頭在外面打着小呼之後,沈無涯站在一旁,迷茫了。
這樣他還怎麽做檢查?
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了一會兒後,沈無涯半蹲着身子,在床邊湊近了夏雲逸,半是悵惘半是無奈地靜靜凝視夏雲逸的睡顏許久,随後動手解開了自己背後的發帶。
旁邊的小苗在沈無涯這麽做了之後又抖了抖。
沈無涯一邊将白色長發散開,一邊擡眼瞧了一眼一旁的小苗,說:
“我知道分寸,他不會發現的。”
小苗又抖了抖。
“我知道。盡力壓制就好了。”
沈無涯捧着自己的長發,在他的手裏,白色長發在一瞬間暴漲,宛如有生命一般鑽入夏雲逸的被子中,隔着被子将夏雲逸渾身都包裹了起來。
一層一層的,就像是春蠶吐司一樣,将夏雲逸從頭到尾包裹得嚴嚴實實。
在将夏雲逸包裹完成後,沈無涯将一只手貼在被子上,感受着下面的白色繭子之中夏雲逸的呼吸,确認沒有什麽異常後,心念一動,遍布夏雲逸全身的白色發絲開始游走,從中專門抽出了幾絲,悄悄地從夏雲逸的衣服裏鑽了進去,貼着夏雲逸的皮膚纏了進去,順着筋脈游走。
刺破皮膚本該劇痛難忍,然而還在睡眠之中的夏雲逸卻絲毫沒有什麽不适,他反而舒展了眉心,唇角上翹,反而表現出像是如魚得水一般惬意。
而與夏雲逸的惬意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沈無涯,在白發刺入夏雲逸的身體中後,沈無涯淡色的眼眸忽然轉為銀色,銀色光華一直流轉不斷,他面上表情也是突然變為壓抑,不知道為何,咬牙不說,連額上都暴起了青筋。
銀色的發絲在夏雲逸的身體裏游走,順着筋脈将體內瘀滞的冥火疏通,帶到他們應該去的位置,這一下大大緩解了夏雲逸身體裏的疼痛,夏雲逸忍不住長長地呻/吟一聲——
真是太舒服了。
雖然這一聲聲音很小,但是以沈無涯的修為來說,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在夏雲逸發聲之後,沈無涯愣了一下。
這一愣可帶來了不好的結果,沈無涯不知為何忽然注意力一分散,在夏雲逸體內游走的白色發絲迅速順着心脈而上,一縷發絲到達了不該去的地方,宛如蛇嗅到了腥味一樣迅疾地勾住了隐藏在心髒中的一小團藍色的火焰。
睡夢中的夏雲逸則是突然感覺到心口一疼,這點疼痛來的迅猛,一下子将他的美夢給踹開,并且在同一時間,夏雲逸的本能迅速敲響警鐘,夏雲逸毛骨悚談,直覺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神智一下回籠,猛地在睜開眼——
什麽東西?
夏雲逸還記得自己睡覺之前在的地方可是個病房,為什麽這次醒來眼前則是這麽一片空白?
本來以為是自己眼睛出現了問題,但在夏雲逸擡手準備摸摸自己的眼睛卻被什麽擋住時,夏雲逸頓時明白眼前的白色東西可不止一點兩點,它們從上到下将他包裹了起來。
他這算什麽?
成為了蜘蛛精的儲備糧?
心裏的百轉千回其實就只發生在幾秒鐘之內,但夏雲逸的确是被眼前一大片白色的不明東西個吓到了,剛準備張口尖叫,忽然耳後的某處一疼,還來不及有什麽反應,夏雲逸就又陷入了昏迷之中,只剩下身體宛如一條被迫上岸的魚一樣,垂死掙紮地向上彈跳了一下,随即又毫無聲息。
外面的沈無涯雙眼變成了豎瞳,貼在被子上的那只手掌死死捏住了被子表面,剛剛就是他迅速用發絲紮了夏雲逸耳後的穴位讓他重新陷入昏迷。
在夏雲逸重新毫無動靜之後,沈無涯深深地喘了一口氣,額上青筋直跳,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抑制住身體本能的渴望,僵持在原地,但同時身體開始顫抖,他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叫嚣着要直接吞噬掉整個心髒,他覺得自己有些被蠱惑了。
見沈無涯狀态不對,另一邊的小苗開始動作,他開始瘋狂地抖動,似乎是急了,見沈無涯不分一點注意力給他,立刻卷須伸長,上下揮舞着,宛如皮鞭一般朝着沈無涯抽了幾鞭子。
小苗的那幾鞭子對于沈無涯而言不疼不癢,但好歹讓沈無涯恢複了一點理智,他勉強擡眼看了小苗一眼,雙眸神色變幻,三秒後,他低聲嘶吼了一聲,一口咬住了自己另一只手,憑着疼痛将渴望壓下,迅速将那絲誤入歧途的發絲給收了回來,随即毫不遲疑地意念一動,白色的發絲如潮水一般褪去,下一秒,沈無涯的長發恢複了最開始的長度。
在發絲離開夏雲逸身體後,沈無涯身體搖擺了一下,又迅速站好,這一下,沈無涯的臉色總算是好了許多,至少不像之前那樣猙獰了,雙眸的瞳孔收縮回正常的圓形,裏面的銀色也盡數退去,重新恢複成平常的淡色。
這廂夏雲逸還在睡覺,他呼吸平穩,睡顏寧靜,根本看不出來剛剛他差點在死亡邊緣溜了一個彎;
而這邊沈無涯則是臉色些許蒼白,他擡手拾起一縷落在他肩頭的發絲,靜靜地看着那縷發絲,它本該從頭到尾都是雪白,然而實際上發尾透出了一點幽藍。
凝視那點幽藍半晌,沈無涯擡起另一只手輕輕抹去,那點幽藍停留在沈無涯的指尖上,不消一會兒就浸入了他的皮膚,消失得無影無蹤。
做完這一切後,沈無涯複又看向夏雲逸,他眉心緊皺,欲言又止半晌後,他似乎想通了什麽,神色重新恢複了淡然,他朝還在睡眠中的夏雲逸說:
“抱歉。”
然後溫柔地替夏雲逸掖了掖被子,重新将夏雲逸包裹成了一個春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