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過,賈珍的心思,賈代善在一旁倒是看明白了。
既然賈珍唱了白臉,賈代善倒不妨替這侄兒把今兒的事情給圓過去,省得大夥兒都看賈家的笑話。雖然,通過賈珍這麽一番連消帶打,直接把那黃大人的肮髒嘴臉給擺了出來,只是,這黃大人本來就不是什麽好的,而賈家跟這樣的人繼續牽連,只怕也不會有什麽好處。罷了,珍兒既然想斷,就斷了這門子親戚吧。就當舍財免災了一回。
“珍兒,黃大人既然好心的給咱們家哥兒保管財物,就與了他吧。難得咱們家哥兒有個這般一心一意為他着想的好舅舅,咱們索性成全黃大人這一片慈愛外甥的心思有個這麽好的舅舅幫襯,咱們家哥兒以後一定會前途無量的。”是前途無亮吧。
“叔公,你怎麽可以這麽說,這人哪裏好,哪裏是在為我那可憐的剛剛沒了娘親的哥兒着想?妹子都還屍骨未寒呢,哥哥就來敲詐勒索來了。我那哥兒,有這般黑心腸的舅子,哪裏還有什麽前途可言?”賈珍說得那叫一個痛心疾首。
“珍兒慎言!黃大人為官清明,朝裏朝外一篇贊譽之聲,且能榮得了你在這裏說到?”唉,珍兒到底氣盛,這般明晃晃的對上,到底是下下策,他這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啊!可不是什麽好法子。“去,給黃大人賠個不是。咱們賈家雖然軍功起家,可多年來,都是知達理的了,可不能讓人看了低了我賈家,笑話我賈家不知禮儀。”賈代善說得一臉嚴肅。不容半點反駁。
賈珍這廂可真是心不甘情不願。他本來是怕事情鬧得太大,收尾,讓人把叔公請來,好壓壓場子,叔公怎麽着都是官場中人,有他在,同為官場之人的大舅子絕對不敢過于放肆。可現在……
他是不是作繭自縛了?他怎麽就忘了,他這堂叔公最是刻板,比他那剛剛走了的夫人還甚上許多。每每以碰上他就會教訓他一頓。哎喲,他氣得厲害,一時間口沒遮攔,回頭這堂叔公只怕又會教訓他了。
說來,他怕這堂叔公,那是比自家老子都還甚上好幾分呢!誰讓他那老子也是個不着調的,只喜歡那狗屁仙丹,連他這兒子都不曾放在心上過?長這麽大,也就堂叔公還會教訓教訓自己。賈珍對于賈代善的孺慕之情,可是比賈敬還多上許多呢!
不過……
今兒他這堂叔公,跟平時可不一般呢!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家堂叔公也能說出反話來,聽聽,什麽黃大人為官清明,朝裏朝外一片贊譽之聲,什麽我賈家知識禮,莫要讓人笑話了我賈家去……
這些個話,不是反語是什麽?誰不知道他這大舅子也就一個七品小官,哪裏來的朝裏朝外的贊譽?要是他官兒大,哪裏還需要這般巴結淩普?直接巴結太子爺不就好了?哼!再有,為官清明?我呸,都知道他是個貪的呢!而笑話賈家,只要他去道了歉,被笑話的,可不會是賈家!
哎喲喲,他怎麽不知道,自家堂叔公這般機變了呢?
對,他怎麽這麽笨呢!平白讓人看了笑話去。這般一想,賈珍趕緊上前,嘴裏說道:“是賈珍的不是,賈珍這廂有禮了。”好一派風度翩翩男兒啊!
說來,賈家人的皮囊,可都不錯呢!就連賈代善這年過的人,瞧着,也是一副出頭的模樣,臉色皺紋不多不說,五官還英挺精致。加上常年為官,練就的上位者氣勢,比起在坐的人可都來得耀眼呢!不都說男人四枝花嗎?咱忽略了賈代善的實際年齡,單單就外表而論,這賈代善還真稱得上是一枝花。
而這時的賈珍,也就幾歲的年紀,就算他貪好美色,長期把經歷耗費在女人身上,可他到底年輕,身體底子不說有多好,可人家生在公侯門戶,從小到大,吃得最多的就是人參燕窩等等滋補食材。人又不像賈代善這般在外頭風吹雨打,長期歷練。是以,他雖然沒有賈代善那起子挺拔剛健,可到底細皮嫩肉,唇紅齒白,再加上到底受過教育,也知道大戶人家的規矩,所以啊,整一個風度翩翩兒郎嘛。
這态度,這皮肉,這嘴臉,瞧得黃大人一陣膈應。要知道,黃家人的相貌,比之賈家,那差了可不止一個檔次。幾乎可以說一個天上一個。就是賈珍的夫人黃氏,也只是清秀有餘罷了。比起賈珍的那些個小妾,簡直可以掉泥坑泥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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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黃氏之所以不受寵,這相貌還真很占了很大的因素。因為比不上天姿之人的夫君,更比不上嬌媚無限豔麗無邊的小妾寵姬,黃夫人在新婚三日以後就失寵了。而黃夫人的端莊賢淑,說白了,是被逼出來的。在一群衆芳搖曳的百花園裏頭,黃氏,是怎麽打扮也不比上的,而作為當家夫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賢良淑德,把自家老公的後院打理好,把府裏的大權握在手裏,把公公婆婆都侍候好,把夫君給籠絡好。做完這些,她的人生就完成一半了。她得不到自家夫君的寵愛,可,至少,也能得到尊重不是?這,是她在這寧國府後宅立足的唯一資本啊!
是以,黃氏在賈珍跟前,成了賢淑還是賢淑。
以至于……
賈珍然在放房事上都嫌棄她的“賢淑”……,活生生的被氣色了去。
這不,黃大人現在跟他妹妹估計是一個心思,丫丫的,這家夥皮囊怎麽就這般好?還讓不讓人活啊!黃大人眼裏閃爍的,是生生的嫉妒,對,他就是嫉妒這家夥。
生在公侯人家,天生富貴不說,皮相,也是一等一的好。比起自己來,真是想死的心都有,要知道,他從小,見到祖父就被調/教,不是背就是寫文,弄不對弄不好還會被打板子,記憶力,他的手有段時間可是長期紅腫的。好在祖父身子病弱,他能見的機會,并不是太多。他經常幹的事,就是逃學出去大街上溜達,跟那些和他一般大的人一同玩鬧。而後來祖父去了,他以為自己解脫了,再也沒有人管他了。可……父親然把他拘在官衙裏頭,不讓他出門,還找了兩個先生見天兒看着他讀用功。他的學問,也是那時候有了長足的進展。
後來呢?後來父親也去了。
自己年紀還小,族人然說要替他管理家裏的財物,等他長大了再還給他。還說什麽讓娘親改嫁,自己就讓堂叔養。
那些日子娘親天天哭泣,眼睛從來都是紅彤彤的。娘親還跟他說,族人這是要霸占他的財物,族人占去了,以後可是再難拿回來。之所以讓娘親改嫁,就是怕娘親的娘家人回頭給他撐腰,他們不能把黃家的財物占據到手。
看着種種嘴臉,他恨啊!
頂着巨大的壓力,他參加了那年的秋闱,一舉成了舉人老爺。之前在爹爹的官衙讀的時候,他被爹爹押着,考中了秀才的。
自從成了舉人,族人的嘴臉再次為之一變。再也不比逼迫她娘,也沒說什麽替他管理産業的話兒了。對着他,不說讨好,可到底也不會鄙視,不會輕視了去。
要知道,舉人是可以出仕了的。算得上是官老爺了呢!而他們黃氏一族,可就他們這一枝時常還能出些官老爺。是以,舉人,在族裏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自那以後,他發誓,他一定要出人頭地,把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通通踩在腳底下,永世不得翻身!
而後來呢?來年的春闱他名落孫山,蟄伏了三年後再戰春闱,他終于榜上有名。雖說名次不是太靠前,可到底還是有了名次不是?
想起自己這麽多年的奮鬥,跟賈珍這小子比起來,簡直是……
這讓他怎能不嫉妒?
男人,同樣也有美醜之分的。要知道,太過醜陋的男人,可是讨媳婦都不好讨呢!而美男子,往往能被高官之家的女子相中,這美男子且不就一躍龍門?如果能成為驸馬,那可就更風光了。
要知道,他那一屆的探花郎,可是被一個一品大員給相中,成了女婿呢!而現在,比之他的官職,不知高了多少倍。
如果……如果他有賈珍這皮囊,他還用這般讨好淩普這貪得無厭的賤人?哼,大字不識幾個,偏偏最喜歡擺官威,我呸,連官都不知,他擺哪門子官威?
今天這淩普,老盯着賈珍瞧,還不幫他說一句,難不成……
黃大人心裏千回百轉,臉色卻并不顯露多少,只對着賈珍扯出一個陰測測的笑意。
“好了,既然……黃大人那麽熱心的想替自家外甥保管財物,那咱們也不好落了黃大人的一片慈愛之心。珍兒,回頭你就把你媳婦的嫁妝給送黃府去。不過,這家裝單子嘛,回頭給你的哥兒留一份,給黃大人一份,給黃長那裏,也送去一份,嗯,黃老婦人也給一份吧,你這當女婿的,總得一下自家岳母的好心不是?”賈代善笑着說道,臉色那叫一個和諧啊!
“賈大人,家母和族裏,就不必送去了,本官的事情,哪裏需要族裏做主?本官的母親年紀大了,讓這些事情驚動了,有個三長兩短,可就不好了。”黃大人臉說到。
娘親要是知道他上外甥的門前逼問嫁妝,那還不得吵翻天?哼,他才不會讓娘親知道呢!娘親最最可惡了,總是偏心妹妹,也不想想,現在是他在養她。這妹妹也真是的,都死了,也還能膈應他!
“淩總管既然是黃大人請來的,那麽,淩總管也說說,賈某這事情這般處理,可還妥當?”賈代善調轉槍頭,直對淩普。
這淩普,自從跟黃大人進來以後,可是一個字兒都沒有蹦出來一個。就這麽端坐着在那裏品茶。一杯茶喝了半天,估計都涼透了,他然還這麽端着。
只是,細心觀察,就會發現,這家夥的眼神,時不時會往賈珍身上瞅,雖然這動作做得極為隐蔽,可賈代善到底是混跡官場幾十年的老手,哪裏會分辨不出?
賈代善瞧着淩普這般作态,心思電轉,忽然靈機一閃,想起了那人傳說中的一些事情,頓時冷汗直冒。他賈家的人,絕對不會做這般事情。
是以,賈代善直接把一旁裝布景板的淩普給提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