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街道·除夕
接到指令時,陳迄周正帶隊巡邏。
原本武裝巡邏接近尾聲,但他們離暴動産生的地方僅有一兩公裏,于是迅速被指派過去。
據上頭給出的消息,參與此次暴力傷人事件的犯罪分子,共有四名。
三名持刀,一名懷疑攜帶了槍支。
現場已經有數名群衆受傷,情況十分緊急。附近其他執勤的武警紛紛在趕來的路上,支隊也在調動人手。
陳迄周帶着隊員趕到後,犯罪嫌疑人已經從他們最開始砍人的那條街道,轉移去了隔壁。
根據附近道路的分布情況,他當即令隊員繞一圈開過去,進行圍剿追擊。
但還未駛入街道裏,就有七八個人從裏面跑了出來。他們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驚慌,見到武警巡邏車過來才稍微松了口氣。
車頭剛進街道口,陳迄周率先低下腦袋,試圖通過駕駛室的車窗觀察情況。
街上幾乎沒什麽行人,跑得還算及時,但停在道路邊的車輛和店鋪就沒那麽好運,大多都被砸爛。
好幾輛車不斷發出刺耳的報警聲,現場一片混亂。
陳迄周發現右邊人行道被幾輛車給擋住了視野,看不到情況,于是他又看向左邊的人行道。
拐角口,臨近他們車附近,有個穿着白色羽絨服的女人在逃跑。她神色慌張,單薄消瘦的肩頭挂着個松松垮垮的相機包,要掉不掉。
盡管眼底滿是害怕,懷中的背包卻抓得死死的。
而背後沒多遠,就跟着一個持刀的男子。
陳迄周的目光掠過那張漂亮精致的臉蛋,眼神微愣。
視線裏,女人肩頭的相機包終于掉落在地,當看見阮梨停下打算折回去的那一刻,陳迄周眉頭緊蹙,有些坐不住了,指揮起三排排長:
“胡旭,下車救人!”
坐在後排時刻等待指令的胡旭聽到這話,不由得怔了怔。
他還是頭一次見自家中隊長流露出緊張、着急的情緒,于是下意識多看了一眼,然後才拿着槍飛速跳下車,執行起命令。
巡邏車還沒停穩,胡旭便率先滾了下去。
由他沖鋒打頭陣,幾人以最快的速度跑向犯罪嫌疑人。
距離隔得本就不遠,所以在刀紮進女人手臂更深處前,胡旭便一把扣住她的肩膀,擡腳踢中男子的肚子。
男子毫無防備,直接被踹翻在地。
身後跟上來的兩名隊員,快速上前挾持住嫌疑犯。
胡旭先低頭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漂亮女人,見她的手臂還在,悄悄松了口氣。
再次擡頭時,他注意到前頭另外兩名犯罪嫌疑人轉身跑了,于是回頭望向隊長,等待指令。
胡旭看見車內的陳迄周緊皺的眉頭一松,随後眼底的擔心漸漸斂去,又恢複了平時那般鎮定自若的神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隊長好像瞥了地上的女人一眼,然後才對他說:
“這邊交給阿合卓力處理,胡旭你上車。”
抓人要緊,胡旭想不通幹脆就不想了,老老實實上了巡邏車。
由于不确定主犯是否攜帶了槍支,他們顧不上其他,首要任務是必須追上那逃跑的三個嫌疑人。
車輛速度提上來,拐過街口,他們便看到開車打算逃跑的三名嫌疑人。
此刻的陳迄周無心去思考其他事情,他拿起話筒,朝他們喊話。
但那三人顯然不打算束手就擒,正在開車的主犯把車頭調轉,打算避開他們的巡邏車,從另一個口子逃跑。
那頭及時趕過來的其他武警隊員把車一橫,直接堵住了三人的去路。
車上的中隊指導員劉鈞鵬開始喊話,陳迄周見狀,把這事交給了專業人士,帶着車上其餘隊員走下車。
陳迄周緊緊地盯着犯罪嫌疑人所在的位置,并囑咐其他人提前架槍,他們一人瞄準一個,他自己則瞄向車輛的輪胎。
所有人都以為會耗上一段時間,可主犯并未攜帶槍支,手上也沒有人質。
于是在陳迄周和劉鈞鵬的配合下,三名嫌疑人很快就被全數抓捕。
這場暴動,總算平息了下來。
三名男子被抓捕後沒多久,救護車便趕到了現場,醫護人員開始清點傷亡人數。
陳迄周看着街上受傷的群衆,表情格外凝重。
今晚除夕夜,原本應是阖家歡樂、慶祝新年之時,卻在這樣美好團圓的日子發生了這種事。
沒等陳迄周想更多,肩膀便搭上一只手。
他回過頭,看見劉鈞鵬點了點頭,說道:“辛苦了,這次巡邏還好有你在。我聽胡旭說,你們從下午一直巡邏到現在,還沒吃晚飯?”
“嗯。”陳迄周點頭。
“那快去吧,這邊交給我。”
陳迄周沒接話,他的視線越過劉鈞鵬落在三名嫌疑人身上,“傷了多少人?”
“三死六傷。”
劉鈞鵬順着陳迄周的目光望過去,說:“這件事情影響挺大,上面很重視。我懷疑是……”
兩人對視一眼,接下來的話劉鈞鵬沒說下去,陳迄周已經都懂了。
邊境不比其他城市。
局勢複雜,各方勢力層出不窮。像這樣的暴力傷人事件在零幾年那會甚至時有發生,不過随着祖國的繁榮昌盛和強大,近些年已經少了太多。
偶爾發生一兩件,也會得到上頭的密切關注。
只有駐守邊境才會明白,國家的統一和平是多麽來之不易。平常熱鬧的節假日,往往是他們最忙碌的時候,除去日常訓練還要包括武裝巡邏。
但一切辛苦付出都是值得的。
“行了,快去吃飯吧。”
劉鈞鵬沒多說,倒是伸手又拍了拍陳迄周的肩膀,然後就走了。
胡旭見指導員一走,馬上從身後探頭出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陳迄周一眼,問道:“陳隊,咱現在撤麽?”
陳迄周點頭。
“好嘞。”得到指令的胡旭邊往後頭走,邊說,“那我去看看卓力那邊怎麽樣,順便叫上他們。”
沒等胡旭邁出去兩步,陳迄周便轉過身,跟了上去。
“一起。”
“啊?”胡旭呆呆地看着加快腳步走遠的隊長,滿臉不解。
什麽一起?和他一起去找卓力???
目送着武警巡邏車走遠後,阮梨坐在原地呆愣了許久。直到面前的武警蹲下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回過神。
“你沒事吧小姐?”
說着,武警就貼心地扶住阮梨的手臂,想要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心理上的恐懼傳達給身體,讓阮梨的腿直到現在都還是軟的。
她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都很安逸,沒經歷過什麽大風大浪,這也是第一次離死亡這麽近。
此刻害怕的情緒消散後,她想起剛才回去撿相機的行為,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光。
神經病。
相機比命都重要?
“謝謝。”
被武警扶着站起來後,阮梨第一時間颔首道謝。她整個左手臂已經麻掉了,鮮紅的血液正順着傷口往下流淌。
熱心的武警見阮梨皺着眉,怕她擔心,于是忍不住多關心了一嘴:
“沒事,別擔心,救護車馬上就到了。”
“嗯。”知道武警在安慰自己,阮梨點頭應下來。
确認包裏的招財沒事後,阮梨松了口氣。
随後,她把背包放到地上,脫掉身上笨重的羽絨服,低頭檢查傷勢。
裏衣的袖子挽上去後,那道可怖猙獰的傷口也皆數展現出來。
大約有六厘米長。
阮梨側着頭多看了幾眼,見沒傷到骨頭,瞬間放心了。她正打算把羽絨服披上,忽然聽到幾聲撕心裂肺的求救聲。
循聲望去,阮梨看見後頭拐角處的人行道上躺着一個老人家。
她探出腦袋,能看到老爺爺頭發花白,他身上無明顯外傷,而身邊坐着的老奶奶卻急得眼淚直直往下掉。
“什麽情況?”
扶着阮梨站起來的武警往那邊看了看,然後指揮兩個隊員看住嫌疑犯,自己則走了過去。
阮梨皺了皺眉,顧不上穿羽絨服,一路小跑過去。
兩人靠近後,武警先詢問老奶奶情況。但着急忙慌的老奶奶根本說不清話,只是一直重複着兩個詞——
“救救他”和“心髒”。
武警摸了摸老人家的脈搏,然後趴着聽完心跳,最後說道:
“沒心跳了。”
聞言,始終默默觀察的阮梨擰起了眉,“身上沒血,應該是突發心梗。”
武警也皺起眉,部隊倒是有讓他們學心肺複蘇和常見病的救護措施,可至今為止他都沒實踐過,正猶豫着,身後冷靜的漂亮女人往前靠了靠。
“要做心肺複蘇。”
聽到這話,阿合卓力下意識問了句:“你會嗎?”
“會。”
阮梨解釋,“我是學醫的。”
不再多說,她跪立在老人家右側,雙手交叉重疊開始做心肺複蘇。
按壓的動作牽扯着阮梨手臂上的傷口,疼得頭皮發麻。
這樣堅持了好幾分鐘,一旁的阿合卓力看見她手臂上還在流血的傷口,不禁為之前的想法感到羞愧。
眼前的女人真的長得很漂亮。
鵝蛋臉,标準的杏眼,白色的羽絨服外套襯着她皮膚更白,穿着牛仔褲的腿又直又細。長相毫無攻擊力,第一眼看過去給人一種乖乖女的感覺。
所以一開始阿合卓力以為她比較嬌氣,結果……
耳邊的腳步聲打斷了阿合卓力的思緒,他擡頭,看見三排排長胡旭和中隊長陳迄周一起走了過來。
他正要起身,身邊的女人長長地吐了口氣,她累坐在地,然後說:
“心跳恢複了。”
“怎麽了,是突發心梗嗎?”向來自來熟的胡旭率先開口問道。
阮梨不知道問這話的人是誰,她密切關注着老人家的情況,害怕他的心跳再次停止,所以只是嗯着應了一聲。
“對。”旁邊的阿合卓力熱情地替她解釋:“兩位老人家在發生事故時躲進了店鋪裏,沒受傷,應該是剛走出來就犯心梗了。不過還好這位小姐姐是學醫的,搶救得很及時。”
“學醫?”
救護車的聲音和男人冷淡的嗓音同時響起。阮梨愣了愣,這才擡頭看,她的目光越過問話的年輕武警,不自覺地落到最後。
阿爾勒什天黑得晚,冬季也要八九點才會完全暗下去。這會天還微亮着,房屋後浮着小片晚霞,泛着橘黃色的光。
面前肩寬腰窄的男人背着光,盡管皮膚黑了不少,長相卻依舊出衆。
然而在這般秀麗溫馨的景色下,他眼底的那幾分冷意卻絲毫不減。
如這刺骨的寒冬,半點不留情。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彙,深知緣由的阮梨正要心虛地別開眼,陳迄周卻走了過來。
他眼眸平靜,瞥見她白皙手臂上格外刺眼的傷口,最終伸出手,說了句:
“地下髒,起來我送你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