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北疆·列車
阮梨洗漱完準備出門時,卧在床頭睡覺的橘貓被她吵醒了。
它昨天晚上只吃了點雞胸肉,這會早上起來餓得直哼,小腦袋還時不時蹭一蹭阮梨的腳踝,明顯在撒嬌。
拔掉門卡,阮梨拉上外套拉鏈,轉身便看到了跟在自己身後的貓貓。
橘貓的眼睛緊緊地盯着她,很是委屈地叫了聲。
阮梨迎上它可憐巴巴賣萌的眼神,心裏瞬間想到了天賜。
但凡天賜有這只橘貓一半會撒嬌、讨人喜歡,她早收養了。
這麽想着,阮梨克制住自己想要撸貓的沖動,也不管橘貓聽不聽得懂,扔下一句“知道了,會給你買吃的。”,就關上門走了出去。
吃飽喝足,阮梨跟着導航找到附近的寵物店,斥巨資給橘貓買了袋貓糧。
到酒店剛打開門,她便一眼看見趴在地上乖乖等她回來的橘貓。
聽到開門聲,橘貓馬上起身迎了上來。它不停地圍繞着阮梨轉圈圈,不叫也不催,十分乖巧地等待着她喂食。
房卡被拔走,屋內的氣溫往下降了不少。
阮梨先把外套脫下,接着打開了暖氣。她沒買貓碗,正打算在屋內找個合适的容器,床上的手機卻開始震動起來。
是視頻電話,來自唐寧寧。
阮梨匆匆瞥一眼,把手機立起來接通後繼續找着。
手機那頭的唐寧寧見她走過來走過去,不禁問道:“找什麽呢?”
“給貓找個碗吃東西。”
說着,阮梨停下來,反問唐寧寧:“你打電話找我有事?”
“有啊。”唐寧寧點頭,“你昨天不是叫我幫你轉發一下那條領貓的朋友圈嗎?我同小區有個業主說想養。”
阮梨表情微頓,她眨了眨眼,緩慢地哦了一聲。
“你把她微信推給我吧,這只貓疫苗什麽的都沒打過。”
“好,行。”
屏幕上的唐寧寧垂眼弄着,阮梨瞥見桌上的康師傅泡面,拿起來拆封。她把裏頭的面餅取出來,倒好貓糧,然後放到了橘貓腳邊。
泡面盒子才放下,貓貓立馬狼吞虎咽吃起來。
“OK了,已經推給你了。”
那邊的唐寧寧剛搞定,擡頭就看見阮梨耐心地喂着橘貓,她開口調侃道:“對它這麽好,你直接養得了。”
聞言,阮梨手上撸貓的動作一止,看向手機那邊的唐寧寧。
“我給你寄過去,你先出錢幫我養一陣?”
“不行。”唐寧寧說,“李津韬對貓毛過敏,出錢行,幫你養就別想了。”
阮梨的視線落在唐寧寧背後熟悉的卧室環境,她抿了抿唇,別開眼,沒接話茬。
“說真的,要是想養就留下來吧。”
唐寧寧勸道:“你看你跟它這麽有緣分,沒準是天賜怕你一個人孤獨,請來陪你的禮物呢。”
“這個說法很好。”阮梨油鹽不進,眼底沒有半分動容,“但火車不讓帶寵物上去,它跟着我旅游先不說身體能不能承受,另一方面錢也是問題。”
“啧。”
唐寧寧擰眉,顯然不贊同,“所以說,有時候太理性就是你的不對了。凡事都考慮那麽遠,講究個利弊還有什麽意思。”
阮梨扯了扯唇,沒反駁。
“緣分這種東西,很稀缺的。”唐寧寧開啓了她今日份哲學演講:“人一旦斷了聯系極大可能就真的聯系不到了,因為遇見本身就是十分難得的事兒,更別說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想要遇見的人,那就更難得了。所以說有緣分你就要好好把握啊,不然等錯過了到時候……”
“等等。”
越聽阮梨越覺得不對勁,她出聲打斷唐寧寧,“借着貓影射什麽呢?”
唐寧寧故作無辜地聳了聳肩,“沒有啊,我哪影射了?這不一直在說貓嘛。”
阮梨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就看見唐寧寧笑着揶揄道。
“倒是你,腦子裏在想着誰呢?啊,我知道了。你不會是因為和陳迄周養了天賜,到現在都忘不了那段感情,不願意接受新的事物和人,所以才不想養這只橘貓的吧?不會吧不會吧?”
阮梨默了默,擡眼盯着唐寧寧看,“激将法對我不管用。”
“哦是嗎?”唐寧寧笑嘻嘻的,“那你為什麽不想養啊?”
阮梨睨着她,“沒錢怎麽養?”
“我出啊。”
“你出我就養。”
“那行!就管它叫禮物吧。”
“……”
迎上唐寧寧得逞的表情,阮梨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中圈套了。
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反悔也不是她的作風,于是只能輕哼一聲,咬牙切齒道:“真難聽,我的貓我自己取名。”
“哪難聽了?你取個給我看看有多好聽。”
阮梨略一思索,然後朝橘貓招手,喊道:“招財,過來。”
“?”唐寧寧無語了。
趕在小寒前,阮梨訂好了去北疆的火車票。
票定的是晚上九點。
目的地是北屯,抵達後再坐車前往布爾津。
出發前,阮梨先帶着招財打完疫苗和驅蟲,然後在網上提前定好了民宿。她先把招財托運過去,最後在烏市停留一個下午,才踏上往更北部開的列車。
夜晚的北疆,透過窗戶往外看是一片漆黑。
阮梨晚上沒吃飯,簡單的吃了點零食,便躺着開始玩手機。
一直到十二點多,車廂內逐漸歸于安靜。周圍的人紛紛進入夢鄉,耳邊除去打鼾聲,就是火車車輪擦過軌道前行的聲音。
铿锵铿锵的。
融于濃稠如墨的黑夜裏,載滿一車人。
也許是最近太累的緣故,在這樣不算安逸的環境下,阮梨玩着玩着手機竟然睡着了。
隔天早上,她是被小孩的嬉笑打鬧聲吵醒的。
對面玩手機的家長注意到她睜開眼,連忙提醒自己的兩個小孩聲音小些。
盡管如此,阮梨也沒了睡意。
最近為橘貓花了不少錢,所以阮梨只能省錢買硬卧。她掙紮幾秒,揉了揉酸疼的腰,然後認命地坐起來。
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列車還在平穩地向前開着。
她擡眼,瞅見車窗外仍舊是一片白茫茫。
阮梨思緒有些放空,呆坐了十幾分鐘,這才拿手機打算看看時間。翻着外套口袋裏掏了會,最後在被單裏找到沒電自動關機的手機。
阮梨耐下心等它充好電,開機一看時間,發現是七點二十二分。
離北屯很近了,最多兩個小時就能到站。
她松了口氣,單薄的肩頭漸漸松垮下來,虛靠在床邊,看了會窗外的景色。
其實不太餓。
但眼瞅着早餐時間将過,阮梨還是慢吞吞地站起來,随手拿過床頭的泡面走了出去。
泡好泡面往回走時,阮梨在列車車廂的過道內看見一對中年夫妻。
她的視線在他們身上停留了好幾十秒,兩人手機上的畫面好像是家中實時監控視頻,裏頭有只可愛的邊牧。
似乎是感受到了阮梨的目光,中年夫妻不再逗着監控裏的狗狗,轉而緩慢地擡頭望過來。
阮梨迎上他們警惕莫名的眼神,随後意識到這舉動不禮貌,便匆匆收回了視線。
離開這節車廂前,阮梨忍不住再次回頭看了一眼,瞥見兩位臉上恩愛的笑容,她目光微頓,然後大步走回。
一月,北疆地區早已被積雪覆蓋。
戈壁灘被分割成小片小片的雪地,觸目是稍顯淩亂的白,景色蒼涼而廣闊。由于天氣原因,冬季算是旅游淡季。
但恰恰由于這個原因,阮梨才得以幸運地買到火車票。
阮梨吃完泡面,看着眼前的大好景色,莫名覺得渾身輕松。
此刻放松下來,困意也再次席來。
她原本想躺下補會覺,可車廂內的小孩年紀小,不太懂得在公衆場合需要保持安靜,鬧騰了好久。
好不容易等小孩們安靜下來,車窗外的雪卻越下越烈。
雪花飄在空中胡亂飛舞着,覆蓋到原本就厚厚的積雪上,車窗玻璃也泛着明顯的冷意。
車廂內人們的注意力短暫地被吸引過去,驚訝不過幾分鐘,随後又各自專注自己手頭上的事。
為了安全起見,火車的速度明顯降了下來。
它緩緩地行駛在潔白無垠的雪地上,像是一輛真正開往雪國的列車,帶領着整車人去尋找純粹無暇的冰雪世界。
這一幕,更加堅定了阮梨想在西北多待一段時間的決心。
所以之後的一個多星期,她順着北屯、布爾津,抵達禾木。
一人一貓。
輾轉在這片潔白的大地上,沿途去往北疆的各大城縣。
期間,阮梨遇到了很多熱情的本地人、和同樣趁着冬季過來游玩的。他們來自五湖四海,有的是年輕朋友結伴,有的是一家人,還有像她一樣形只影單的旅人。
招財的身體還算給力,沒怎麽讓阮梨操心,她就有更多時間拍攝到不同的人和事,以及震撼壯觀的美景。
不過與許多人相遇,再分開後,阮梨發現唐寧寧有句話說的确實沒錯——
人一旦斷了聯系,極大可能就真的再也見不到面。
離開烏市,就像畢業那年分手的季節,她和陳迄周再次變成兩條毫不相幹的平行線。
只要不刻意聯絡,就會發現其實他們的人生原本也沒那麽多相似、相交的地方。那晚在餐館風雪裏的重逢,仿佛是一場荒誕無厘頭的夢。
随着夢境剝離,于是兩人各自的生活也終究慢慢回歸正軌。
不得不說,這場短暫且不算美好的重逢确實讓阮梨很在意。
甚至讓她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盡管理智告訴她,這種情緒來得十分莫名,但她仍然花費了好幾天去适應。
那時的阮梨只顧着腳下該走的路,她拼命地想要忘卻一段回不去的感情,并且打心底地覺得自己和陳迄周早已不是一路人。
可她卻忽略了個人主觀不能代表所有。
一切都是未知,或許阮梨自己也沒想到會在旅途的最後一站選擇留下。
而步伐一致的人,漫過山河,終會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