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雲傾寒等人聞聲趕來的時候, 14那高大的身軀已然從三樓墜落，如資料中所寫的一樣，直墜水泥地。
顏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想到雲傾寒說的那些, 他恨不得自己替14跳樓。
雲傾寒早有心理準備。
看到那下墜的人影時, 她顧不得掩飾自己吸血鬼的身份。
一道黑影飛速竄過花壇, 精準地站在樓下，将即将落地的14滿滿當當地接了下來。
14的體重和慣性加成讓雲傾寒忍不住下蹲了一點點。
而這一點點，險些使14的頭皮在地上擦過。
當雲傾寒費力地将其抱起, 擺正時, 14還處于驚恐中，那張無臉的頭部竟冒出了雨水般的冷汗。
“你沒事吧？”陳招娣連忙趕來關心兩人, “還有張三, 你……”
太厲害了，是怎麽做到的？
但此刻14在場，剛才可能是墜落沒看到對方超出學生能力的表現, 現在再提只會給隊友帶來麻煩。
雲傾寒也意識到了這點, 直接将話題轉向14：“14，剛剛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從樓上掉下來？”
“都是0和13他們……”
果然，擡頭望去，只見0和13兩人正盯着樓下, 似乎氣急敗壞。
“咱們還是趕快開始吧！”眼見差點就釀成大禍, 顏悅一刻都不想耽擱。
雲傾寒卻将筆記本塞給了陳招娣：“第一個問題你來吧。這次要沒有你的提醒, 我們可能還在糾結王老師。”
14茫然地看着三人的互動, 不知他們是在做什麽, 連道謝都忘了。
他怔怔地看着面容姣好的陳招娣同學，從從未摘下面罩的張三同學手中接過了一本黑色的皮質筆記本。
好像, 有點眼熟？
14莫名地想拿過那本筆記本看看，竟不夠禮貌地主動伸出了右手。
陳招娣看了雲傾寒一眼，忐忑而又期待地将筆記本放在了14的手上。
“這是什麽？”14萬分茫然，卻翻開了第一頁，看到了那紅筆寫下的寄語，“再接……再勵，勇攀……高峰？”
為什麽不是問自己是誰？果然，現實世界的鬼魂就是不一樣嗎？
陳招娣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小心說道：“這是你的遺物。”
“遺物”二字刺激了14的意識。
“什麽意思？我已經，死了？”
“對。你已經死了14年了。”
14問的時候，心中其實已經有了肯定的答案。
他感覺自己好像經歷了很多次的死亡。
他無數次地在那個地獄般的三年（8）班遭受0和13，甚至其他同學的迫害。
每次，他都希望有人能幫他，救他。
然而，從來沒有。
最終的結果總是他從樓上墜下。
唯有這次，他被那個奇怪的女同學接住，沒有死亡。
可是這些人，此前就像其他人一樣，一直對他遭遇的一切，視而不見。
“你們，也是幫兇！”14恨恨地說着，周圍竟掀起了一陣蕭瑟冷風。
凍的三位老人和跟來的薛冰一陣發寒。
“等等，他，他怎麽不按套路來啊！”陳招娣慌了。
周圍的天色也莫名暗下來，原本明媚的校園，忽然變成了恐怖片般的場景。
忽而，筆記本融入14的身軀。14的面龐像0和13一樣裂開，也變成了那種血臉的狀态。
雲傾寒和陳招娣同時想起了上一場的場景：徐招娣就是這樣，突然從無臉狀态變成了被燙傷面部的狀态！
這代表，他已經想起了一些東西，而不是像之前一樣全然忘記！
但……現在他的态度，絕不友好！
“跑！”雲傾寒當機立斷，一聲令下。
顏悅和陳招娣拔腿就跑。
薛冰本就搞不清楚狀況，此刻自然是慢了一步。
雲傾寒隔着手套拉她的手，試圖帶着她跑開。
可這時，原本唯唯諾諾，備受欺負的14竟然化為一陣黑霧瞬間竄到兩人面前。
他伸手探向薛冰，手上滿是冰冷的死亡之感。
雲傾寒立馬将薛冰攬在身後，挺身擋住14。
“讓開！”
14和12一樣還記得誰救過自己，無法對這個救命恩人下手：“這裏是我的領域，你攔不住我。”
“殺了她，你會後悔！”
“哦？”14像小孩子一樣，歪着頭疑惑，“為什麽？”
“她是王老師的女兒。”雲傾寒不得已只能指出這點。
“那更該死！”
萬萬沒想到，原本的14還算理智，在聽到這句話後，瞬間狂暴化，身上開始出現更多傷痕，完全變為了資料上描述的他死亡時的樣子。
而不知何時起，周圍所有的鬼同學都不見了，教室內的燈光也瞬間熄滅，校園內的一切都停擺，廣月高中霎時成為死地。
他不再管雲傾寒的阻攔，直接憑借着自己強大的力量，伸手對着雲傾寒揚了揚。
霎時，雲傾寒感覺自己好像被一股冰冷的巨型海浪給沖洗了。巨大的，無形的力量将她擊飛到花壇的另一個角落——遠遠來不及救薛冰的角落。
14猙獰地笑着，一手探向薛冰，就準備洞穿她的身軀。
忽然，花壇中冒出一陣黑霧——那晚救過雲傾寒等人的王老師再次出現！
薛冰本覺得自己死定了，忽然看到一只蒼白的手擋在自己身前。
雖然下一秒，這只手就被14打成了碎渣，卻給了她逃跑的機會。
雲傾寒也趁着這一會兒，連忙拉上薛冰，往遠處逃跑。
薛冰忍不住回頭，看向14的方向。
14是這裏的本源鬼魂，實力要比王老師強大很多，撕碎王老師只是時間早晚的事。
而剛才那短短的一會兒，薛冰就感受到了一股奇異的熟悉感：“媽媽……”
“別傷感了。逃命要緊。”
兩人奮力朝陳招娣和顏悅那邊逃去。
等到雙方人員終于彙集時，14憑空出現了，對着他們戲谑地笑着：“你們什麽時候居然還給我搞出個鬼魂了？我居然都沒發現呢！”
他，不知道？
雲傾寒心中大為震撼，但此時她已經無暇顧及這種震撼了：“你，到底想幹什麽？”
“不知道，好像，是想讓你們死。”14也很迷茫，“當然，你不用。”
“為什麽？”
“因為你救過我！至于其他人，”14恨恨地說着，“你們都對我見死不救，該死！”
“按這麽說，薛冰你也不該殺，”雲傾寒指了指自己牽着的女孩，“她此前從未見過你，哪來的見死不救？”
雲傾寒總算是明白當前發生了什麽。
這場游戲，遺物只是個媒介，它能喚起死者的部分記憶，讓死者鬼魂化，後面如何化解危機，則需要任務者自己來。
因為這是現實世界裏，游戲極難影響的原始靈異事件。
“呵……就算這樣，另外兩個也難逃一死。”
“憑什麽？”雲傾寒心一橫，直接冷笑反問，“我們有任何義務救你嗎？之前12被欺負的時候，你不也沒救她？”
“你！”14氣急敗壞。
雲傾寒并不知道該如何安撫這個鬼魂，解決這次事件，只能按照上一場的套路來。
“你真的，記得你身上發生過什麽嗎？姚遠？”
“姚……遠？”
“沒錯，這個人，就是你。”
眼見對方是真的還沒完全恢複記憶，雲傾寒立馬将資料翻到“姚遠”這頁——一張姚遠的生前照片顯現在14面前。
14忽然恍惚了起來，像上一場游戲一樣，迷茫地問出了第二個問題：“我是，怎麽死的？”
本就被吓得心髒狂跳的顏悅立馬急了：“上面不是寫的很清楚嗎？你是跳樓自——”
沒想到，說到一半，雲傾寒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代替他回答：“資料上是這麽寫的，但——”
“我不這麽認為。”
“哦？”14再次被她勾起了興趣，竟收斂了滿身的殺氣，“那你認為？”
果然，還是要像上一場一樣，講出所有的一切。
“11和12死後我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他們倆明明都是死于他殺，為什麽老師要說自殺？死法的曲解，到底有什麽意義？現在，我終于明白了。”
薛冰和資料的到來是個意外，不太可能是游戲給她們的提示。
要想解答死因和死法，她們得從游戲給出的提示下手。
明明不是自殺，卻被污蔑為自殺。這才是游戲給她們的暗示。
資料上給出的自殺，是三年（8）班全體同學口述的自殺。他們聲稱姚遠這個同學平時就不學好，學習成績也不咋地。馬上快高考了，他終于頂不住壓力，跳樓自殺了。
“這些言論，他們口中的自殺，恰好是你變成鬼魂的原因。你其實，根本就不是自殺的。”雲傾寒緊張地停頓了下，大膽說出自己的猜測，“你是被0從3樓推下，墜樓而亡的！”
“而你會被他推下，是因為他搶了王老師送給你的那本筆記本，你追着他跑，跑到走廊後，他将筆記本扔到花壇，你伸手去夠沒夠到，他則一把将你推下樓。”
為什麽筆記本明明是14的遺物，卻在0手上？為什麽0會說筆記本是在花壇撿到的？結合資料，雲傾寒已經洞悉了一切。
“死後，你以為他會受到制裁。然而，他威逼利誘所有同學，讓他們撒謊，說你是自殺的，并且各種污蔑明明很愛學習，很上進的你。”
“所以你恨上了你的所有同學和老師，你将他們一個個拉進你的鬼魂領域裏，讓他們體驗一次你的遭遇。”
“同時，你內心還渴望着報複。所以那些被逼死的活人，死後會化為鬼魂，向曾經見死不救，或者迫害過他的活人複仇！”
14聽着雲傾寒的話語，腦海中所有的記憶都清晰了起來……
“這個姚遠，都到我們班來了，還裝什麽愛學習？”
“太不合群了，這樣不顯得我們很差勁？”
“不過就一次考的好了，居然這麽嘚瑟，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其實他根本沒有嘚瑟，也沒有裝愛學習。
高一、高二的他和班級裏的其他人一樣，無心學習，每天混吃等死。因為并沒有人對他報以期待，他的父母很早離異，父親雖然接受了撫養他的重責，卻十分不上心，常年在外打工，從不關心他。
直到某年開始，他終于再也聽不到父親的消息。
他就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個父母健全的孤兒。父親留下的錢只夠他上完高三，上大學的錢根本沒有，只能外出打工。
直到高三，他都混一天是一天，因為努力也沒有未來。
可高三上學期的一個周末，王老師發現了他，還和他主動談心，表示只要他能考上大學，她願意承擔他的費用，希望他不要自我放棄。
為了表示誠意，王老師還主動給他每月打生活費。
當時，他非常感動，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被人期待的，第一次覺得自己是有希望的！
高三下學期，王老師擔任他的班主任。他高興至極，全力以赴地學習。
他進步神速，卻遭到了班級裏其他同學的非議。
這些人和過去的他一樣，早早自我放棄，心甘情願地堕落，卻見不得其他人爬出泥沼。
以汪學兵為首的同學開始有意無意地欺負他。
他向王老師尋求幫助，王老師卻很為難。汪學兵的父親給學校捐了款，且在當地很有權勢。王老師本就是得罪了人才被罰來三年（8）班的，這時候根本不敢得罪汪學兵。
“姚遠，對不起，是老師沒用。但越是這種時候，你越要努力。你的名字叫姚遠，你一定要努力考好高考，到時候遠離這個地方，去一個遙遠的好學校。”
抱着這樣的信念，姚遠忍了下來。直到那天，汪學兵搶走了那本筆記本，他才終于爆發，後面的事就如同雲傾寒所說的那樣。
回想起一切的他變回了原本正常無傷的自己。
雲傾寒等人意識到這是到了最後階段，等着這個鬼魂解脫，放他們提前離開這個游戲。
然而，姚遠心中似乎還有執念未解。
他頹坐在地，看着雲傾寒，自嘲地笑笑：“我最大的執念，不是報仇，而是疑惑。”
“為什麽，全班師生三十幾個人，沒有一個人說真話？”
“為什麽，他們要那麽污蔑我？”
“為什麽……連王老師在我死後，也不幫我？”
姚遠的連連發問讓陳招娣和顏悅兩人格外難受，想要安撫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汪學兵家勢力太大，所以同學們都不敢說真話？哪怕能理解，又有哪個死者能接受？
王老師本就被壓迫，後來更不能得罪汪學兵，怎麽可能為他出頭？如果是這樣，反而不如最開始就不要給他希望，那樣還能讓他至少留住性命。
薛冰聽着也很不是滋味：“我媽她……也很難。她，不應該是這樣的。”
在她心中，母親一直是個過于剛正的人，眼裏從來容不得沙子。勸說姚遠容忍在她看來都不可思議，更別說後來不為姚遠伸冤了。
雲傾寒卻似喪失了同理心，此刻沒有安慰，只有斥責：“因為你只看得見你自己，根本看不見別人。”
“你什麽意思！”14眼見着又要狂暴起來。
“你就是個懦夫！這麽多年了，你明明有能力報複那兩個罪魁禍首，卻從不動手，只敢挑軟柿子捏，把其他人拉進這裏，逼死他們。你和那兩個人有什麽區別？”
14已經徹底狂暴，揚手就要殺人：“住嘴！胡說八道！”
“我還沒說完呢！”雲傾寒絲毫不懼，“你不是問王老師嗎？”
“她早就已經，為你而死了！而你，從來都看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