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進入廣月高中的第四天, 人人自危，難以冷靜。
尤其是兩位老師。眼見學生角色目前的存活率還是百分之百，老師角色的死亡率卻已經高達百分之五十, 他們徹底坐不住了, 只要能抽出時間, 必定會往幾位游戲老人, 尤其是雲傾寒那邊湊，希望多獲得點建議。
這天清晨，他們在教學樓外追上了雲傾寒, 和她商量起接下來的對策。
“你們能不能想辦法, 搞到帶有每個鬼同學真名的3年（8）班的名單？”
思維稍微活泛點的李老師立馬苦了臉：“我們這幾天一直在搞這個事兒，但所有文件上的名字都是他們的編號, 完全找不到任何線索。”
另一位馮老師也點點頭：“對啊！我們這邊毫無頭緒, 王老師也不怎麽跟我們溝通。我感覺還是你們學生那邊情報多點。”
雲傾寒點點頭，盡量不帶個人主觀看法地将學生這邊的情況說了一遍，還給兩位老師看了看她這三天的記錄。
“真詳細啊, 不愧是您。”李老師立馬恭維了起來。
馮老師則是有了自己的想法：“看劉老師昨天的遭遇, 我怎麽覺得，他昨天上午是因為幫12才受懲罰的？”
“怎麽會？13不是暗示了是因為學生不能換位嗎？”
“你看哈！”馮老師指了指雲傾寒第一天的記錄，又劃了劃第二天的記錄，“王老師不管是看到0作弊還是看到他欺負你都當沒看見, 不處理。按照你們的游戲老人的說法, 這是不是游戲的暗示呢？”
“暗示你們, 不要多管閑事？尤其是不要管那兩個臉碎了的學生的事？”
雲傾寒此前都是從學生角度考慮的, 此刻經馮老師已提醒, 頓時覺得從老師角度來看，可能确實有這樣的限制。
“而且我覺得, 你們學生可能也有這樣的限制。”李老師看了眼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12等四人，壓低了聲音，“反正現在那群鬼魂集中欺負12，我們也對抗不了鬼魂，就讓12給我們扛扛火力，我們不去管，說不定還能全員存活。”
這兩人不愧是比其他人多活了幾十年的中老年人，多年的閱歷讓他們在驚慌之餘早已做好了利弊分析，想出來己方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恐怕之前馮老師提到老師的限制也是特意為之……
這樣的想法雲傾寒其實也有過，但……
“我覺得游戲不會這麽簡單的就讓人存活。”
“但我們倆身為新人實在是沒別的辦法了，希望您……額……能給12說說，讓她撐下去。順便……嗯，別找我們倆老師，我們倆實在無能為力，說不定還會被她拖累死在前頭。”
果然，這才是他們的真實目的。
雲傾寒按了按額頭，有些頭疼，不想再與這兩人周旋，點頭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在如此絕境之下，任何人都無法也不該要求其他人無私冒險，去救一個他們并不熟識的人。
再說，他們只有一條命，完全沒有試錯的機會。
為難的只是如何讓12那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意識到并理解這些。
雲傾寒将這個任務交給了比她更擅長與人共情，與人溝通的陳招娣。
一番交談後，12哭紅了眼，但好歹沒對其他人露出怨毒的表情。
她像是接受了一切，臉上滿是木然的絕望。
陳招娣的安慰她視若罔聞，整個人行屍走肉般朝教室走去。
雲傾寒覺得這樣的12已經在崩潰邊緣了，有些心疼，但無能為力：她沒有絕對的把握保住12的性命，此刻的任何承諾只會是空話。
她不喜歡做那種給人希望，卻又不能真的幫到對方的事。
上午前三節課，衆人內心都是壓抑沉重的，連帶着整個課堂都是死氣沉沉。
負責授課的王老師注意到了這一點，剛好下一節課還是她的，她又是班主任，于是王老師大手一揮，宣布下一節課是體育課，所有人可以好好運動放松下。
坐在第一組的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這是什麽展開，臉上卻禁不住都染上了一絲笑容。
這幾天，确實是太壓抑了。
沉重的學業，持續的久坐，還有頻繁的死亡事件都讓每個人的精神緊繃。
此刻難得碰上了放松身心的體育課，衆人都想放肆發洩下。
三年（8）班一行30人嘩啦啦地來到廣闊的操場，看到蔚藍的天空，集體歡呼起來。
等到王老師宣布等下要熱身進行跑步比賽後，又是一陣集體哀嚎。
看到無臉學生們開始脫下校服外套準備跑步，雲傾寒突然有了個想法。
她悄悄湊到了王老師這邊：“王老師，我來例假了，今天跑不了步。”
“好吧！你今天就好好休息。”王老師很快答應了這個好學生的要求。
另一邊的12見到雲傾寒的騷操作，打算也這麽幹。
忽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轉過頭來，13那張猙獰的臉笑嘻嘻地怼着她，吓得她連忙後退幾步。
然而，13立馬就湊了上來，還貼着她的耳朵說了幾句話：“你最近是不是很委屈？告訴你哦！要是今天你跑得過我，我和0就不欺負你了，要是跑不過或者不跑，嘻嘻……”
果然，這兩貨就是故意的！
最後的“嘻嘻”也絕對是威脅！
12憤怒地轉向13，但看着那碎裂的人臉，和在遠處同樣盯着她的0，剛剛鼓起的勇氣立馬消失，轉而變成了妥協的希望：他們既然都這麽說了，說不定……說不定！只要她跑贏了，就真的沒事了！
那群老人不總是說什麽游戲暗示嗎？
這不就是NPC給她的闖關暗示？
只要贏了13，就能安全！
反正不管贏不贏，13和0這倆鬼都是占絕對優勢，何必騙她呢？
思及此，12唯恐13突然改變了主意，連忙答應，一句話都不敢多問。
王老師也十分配合，聽到這兩人想一決高下，連忙給她們安排在一組。
陳招娣有些不放心，也申請加入了這組，想照應12——這段時間看着12受欺負，她是最難受的那個。
12總讓她想到過去的自己，總是因為各種莫名其妙的理由被家裏人欺負，雖然最終長大了，期間的創傷卻是永久的。
另一邊，雲傾寒趁着休息的時間主動接過那些鬼學生的校服進行整理。
她搬來了一個桌子，将每個人的校服外套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然後好好地疊放在桌上。
這并不是她閑着沒事幹或者好心，而是她突然想到了一段往事。
差不多也是零幾年的時候，她收養的一個棄嬰女孩長到了上初中的年紀，班裏發了幾套校服。
她拿回校服的第一件事就是讓雲傾寒幫忙在校服上繡上自己的名字，以免和其他人的搞混。
這個廣月高中的學生也是穿校服的，只有他們幾個外來者一直因為沒發校服而穿着制式各異的服裝。既然如此，為了防止搞混，他們應該也會在衣服上寫或者繡上名字。
也許這些校服會像那塊手表一樣，給出他們的真名。
她仔細翻找了一番，發現每件校服上都有名字，連桀骜不馴的0的校服都在背部的裏側用馬克筆歪歪扭扭地寫下了“汪學兵”三個字。其他姓名諸如唐冰、姚遠、林莉莉、嚴凱齊等她都一一用手機隐蔽地拍照留記錄。
全程無比認真，雲傾寒都無心觀察周圍的情況，完全沒注意到12那邊的動靜。
等到她終于搜集完所有鬼同學的姓名，看向鬼學生聚集的方向的時候，那邊的比賽已經到尾聲了。
12、13、陳招娣還有另外兩個無臉女同學一組，一起進行了全程兩百米——将近操場一圈的賽跑。
12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13突然的承諾上，跑步的時候完全不計後果和續航，使出了吃奶的勁，一口氣沖到了第一位。
13和陳招娣緊随其後，位居第二、第三位。
眼見終點線出現在視線內，12卻開始乏力，速度稍緩。
13趁機一下子沖到了第一位。
12瞬間絕望，強忍住過度呼吸導致的胸口疼痛，試圖再加一把勁。
然而，在她險險追上13時，13的頭突然回頭。
是那種扭轉一百八十度的回頭，她整個頭就像是瓶蓋一樣一下子就扭過來了，面上還帶着猙獰的笑容。
12被吓了一跳，卻還是繼續前進。
而這時，一旁已經追上來的陳招娣忽然發現13的側臉上無端長出了個血淋淋的大嘴，且還在不斷放大中，放大的同時還在往12的方向傾斜，像是要将12的頭一口吃掉！
偏偏因為角度問題，12暫時還看不到！
陳招娣來不及提醒，立馬沖向12，将其推開。
我這是……在做什麽？推一只鬼？
不要命了？
等真的下手後，陳招娣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危險的事。
然而她本身就在沖刺，這一下的力道非常大，直接将12推出了賽道。她本人更是停不下來，因慣性沖向近在咫尺的終點線。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一束刺眼的陽光。
來不及思考那是什麽，遠處突然傳來雲傾寒的驚呼聲：“低頭！”
為什麽？
陳招娣和12心中皆是無比疑惑，兩人都下意識地照做。
然而陳招娣終究是晚了。
沖破終點的彩帶時，陳招娣的脖子上突然出現一道突兀的凹痕。
接着，凹痕擴大，變為血線。
空氣中傳來極為詭異的拉弦一般的聲音。
陳招娣的脖子應聲而破，鮮血如噴泉般湧出，将終點處的白色劃線和彩帶染成了猩紅色。
她痛苦地想要仰起脖子，逃離這種痛苦，卻只是讓血噴湧得更加激烈。
等到她的頭随着重力整個掉落在地，距離最近，被噴了滿臉血，跌坐在地的12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終點處一道透明的細線将陳招娣的頭給割掉了！
陳招娣的頭保持着驚恐的神情掉落在地，她的身軀卻還随着慣性繼續往前跑了幾步，畫面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12被吓得連尖叫都忘了，驚恐的腦袋裏只剩下了一個念頭：如果跑第一，剛才死的就是我了！
13還是要害我！
與此同時，她還意識到，陳招娣這個老好人，剛剛為她犧牲了一條命。
她淚眼婆娑地看着陳招娣的殘軀也倒落在地。
盡管對方有着多條命，身體随之消散重組，立馬恢複原狀。
12卻看出陳招娣也已瀕臨崩潰，她忍不住沖上前去，抱住陳招娣，再也壓抑不住地狠狠哭泣起來。
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12拼命嚎哭。
陳招娣不住地撫摸自己的脖子，仿若隔世。
剛才那一瞬間，她體驗了死亡。
那種感覺擊碎了她所有的勇氣。
太可怕了，脖子被貫穿，連骨頭都被割斷，鮮血迅速流失，生命瞬間流逝……
這所有的感覺都太可怕了。
死亡，只有體驗過一回，才能知道它有多恐怖，根本遠遠不止于疼痛。
盡管還有兩條命，陳招娣卻再也沒用調用命數的勇氣了。
她首次，開始後悔救人了。
她莫名推開了12，踉踉跄跄地走向一旁，頹然坐着，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并……有意無意地，和12保持着距離。
其他鬼學生和老師們依舊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收拾好那根細線後就繼續比賽。
幾個任務者的心境卻發生了變化。
雲傾寒意識到12身邊的危險已經不能放任了，接下來的時間寸步不離地跟着她。
12看着莫名異常的陳招娣，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按流程吃完午飯後，她就私下拉着陳招娣去女廁所，打算好好聊聊。
雲傾寒正打算跟去，王老師突然找上她，說要聊聊學習的事。
老師，尤其是鬼老師的安排當然不能拒絕。雲傾寒答應了，同時讓剩下的兩位男生——顏悅和11跟着那兩人保護她們的安全。
這兩人一直跟到了廁所附近的林蔭路上。
忽然，樹林中傳來女生的尖叫聲。
很陌生，顏悅聽不出來是誰，只能讓11照看剩下的兩人，自己前去查看。
11默默跟着前方正在說着貼心話的兩位女生，內心忐忑不安。
“招娣，今天謝謝你了。很抱歉，讓你丢了一條命。”
“沒事，我決定一組跑步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了。”但是沒想到，死亡時那麽可怕。陳招娣此刻回想都覺得無比恐懼，甚至下意識地抓緊了12抓住她的那只右手。
“你放心，接下來，我……你有什麽難處也可以找我。咱們——”12感覺自己詞窮了，然而她實在太想抓住這個唯一舍命幫她的人了，糾結良久終于吐出了一個詞，“同甘共苦！”
眼前的人都自身難保了，卻還想着別人……
陳招娣有些感動，眼中閃爍起點點淚光。
然而，這時，0和13結伴出現了。
“喲！你們，關系很好？同甘共苦？”0的語氣是嘲諷而危險的。
13配合地笑了笑，還将嘴張大到不可思議的程度——那比正常人頭還要大的猙獰血嘴，毫無疑問，一口就能咬掉一顆頭！
“不不不，我們關系不好！”11被吓尿了，連忙撇清關系。
陳招娣來不及回答，但手已經默默從12手中抽出。她低下頭，不敢去看12那難以置信的眼神。
然而，那兩個魔鬼的話語還在繼續。
“那，怎麽證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