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風暴01
其實賀昶在問出那句話之前設想過各種場景, 雖然心裏明白聞清澄不會答應,可他沒想到竟得到的是這樣的答複。
但是……怎麽可能是自由的呢?
被圈在太子身邊的伴讀,就和籠中鳥,池中魚一樣, 飛不出也游不走, 永遠都只能被困在那一方狹小的天地裏, 連呼吸都在另一個人的掌控裏。
而聞清澄是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想法,可當他受傷, 疼痛難耐, 卻仍得不到片刻歇息和體諒,那個人禁锢他的同時卻并不珍惜他, 只在在無窮盡地消磨他, 這樣的日子如身負鐐铐,又怎麽能稱得上是自由呢?
“其實……”賀昶抿了抿唇,說得有些艱難,“恕我唐突,每次見到公子的時候,你看上去都似乎不是很開心。如果你願意的話, 當我是朋友, 可以和我聊聊。”
聞清澄沒想到他這麽說,明顯怔了下, 但很快就笑了,那是一個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的笑, 不帶束縛, 也不帶其他多餘的情緒, 是發自內心的笑。
他穿書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想和他做朋友的, 說起來鐘婉寧楚齊都是他的朋友,但如果嚴謹說來,他們其實都算是原身的朋友,所以他們從真正意義上來說,都不算是真的認識和了解他。
只有這個賀昶,像是一樣看穿了他一樣。
在這趟離奇又充滿着這樣那樣苦難的旅途裏,能有這樣一個人出現,試圖去走近和了解他,就像是給海上漂泊了很久的小船一個能夠停靠的礁石,哪怕只是片刻歇息,不是最後的海港,但……誰說路過的風景不值得一句稱頌呢?
“賀公子,如果你真的認識我,大概就不會想要跟我做朋友了,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好。”聞清澄突然覺得有些疲憊,皺了皺眉頭,顯得有些猶豫,“我其實……做過很多很不好的事。”
這句話令賀昶倍感迷惑,不由反問:“不好?聞公子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做出那樣的事。”
聞清澄無聲地看向窗外,似是很認真地在思考這個問題,過了很久才說:“我做過的事,要是真說起來,大概會十惡不赦吧。”
隔着一段距離,賀昶驀地就很想伸手去拍拍對面那個人的肩膀,但手伸出去半路又收了回來,随即很溫柔地笑了下:“可你知道嗎,真正的壞人根本不會這麽說,他們都說自己是這天底下最大的好人,所以,我相信自己沒有看錯,聞公子,你肯定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真的嗎?”聽了這話的聞清澄驀地咧嘴笑了下,像是得到糖果的孩子,然後他上翹的嘴角就像花瓣一樣,一點點地綻放開來,最後留在那張白淨好看面龐上的是個燦爛無比的笑容:“謝謝你,賀兄。”
一時間賀昶既欣慰又心酸,他很高興能夠看到最真實的聞清澄,哪怕只在昙花一現的瞬間,卻又難過于聞清澄最後那個稱呼,其實也是再一次給了他答複。
“他……真的值得你這樣嗎?”賀昶幾乎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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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清澄沒再回答,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發了很久的呆,直到看着齊老板将馬車趕了過來,才低聲道:“不早了……我得上路了。”
他起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很鄭重地對賀昶作了一揖道:“賀兄,後會有期了。”
今日梁珏手頭的事情結束得很早,回程的路上在想聞清澄今天大概會出門,也不知道有沒有發現自己讓阿澤放在他衣箱裏那些新衣裳。
因為麟州出産上好的绛绡衣料,所以剛一到麟州的時候,梁珏就命阿澤拿了聞清澄尺寸去找繡房,叮囑一定要做幾件像樣的衣裳。
之前在宮裏的時候他就總看着聞清澄穿舊衣裳不順眼,但給了他銀子也總不見他買,來來回回還是穿那幾件,這會出了宮,總算找着個機會,幹脆給他的衣箱整體換新——反正在麟州人生地不熟的,他總不會再把扔了的舊衣服撿回來穿。
想着,梁珏在馬車上就琢磨起他的小伴讀到底會先挑哪件穿呢?他長得水靈,又細皮嫩肉的,定是穿哪件都不會差的,但梁珏還是忍不住将每件衣裳穿在聞清澄身上的樣子都想了一遍,真想馬車能再快一點,好能快點讓謎底揭曉。
這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還真有點像新婚小夫妻一樣。
——梁珏心口跟貓撓一樣。
到了客棧,他大步下了車,飛快穿過前廳,三步并作兩步地上樓,一把推開他和聞清澄住的那件屋子——沒人。
人呢?
屋內衣箱被打開過了,關上的時候似乎并不小心,有件竹青色的雪鍛長衫壓了好大一半在外面,金貴的料子被這麽一折騰,當梁珏打開的時候,衣服已經完全變形了。
“小東西,也不知道愛惜東西。”梁珏嘴上這麽說着,卻像個操心的老父親一樣,将衣服重新疊好放進了衣箱,最後一箱衣服,還輕笑着搖了搖頭。
“殿下,您的苦丁茶。”阿澤熱茶端了進來。
東宮那麽多人裏,就阿澤跟梁珏的時間最長,也最了解他——梁珏這個人從小錦衣玉食長大,什麽好吃的好喝的沒見識過,卻獨獨喜歡喝這世上最苦的茶。一次阿澤沏完倒了一杯想自己長長,卻只抿了一口就全吐了,差點把那天吃的東西全吐出去,還好旁邊老穆眼疾手快,往他嘴裏塞了一塊新做的糕餅。
“嗯,放那吧。”梁珏不想讓人發現他堂堂太子竟然在幫自己的伴讀收拾東西,便欲蓋彌彰地将衣箱蓋上了,發出了很大的響聲,然後轉過身,清了清嗓子問了句,“他人呢?”
剛進門一看他家殿下對着衣箱傻笑阿澤就猜出來了,這個樣子怕不是害了相思病吧??可殿下不是才和公子分別了幾個時辰嗎!
啧啧,殿下和公子可真是,如膠似漆啊……
“聞公子一早便出去了。”阿澤說完又很恰到好處地添了一句,“穿的是那件您給買的白綠色绛绡袍。”
這一句果然奏效,梁珏立即勾起了唇角,端起茶盞細品了一口,覺得今天這苦丁茶都帶了點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