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意亂03
梁珏他們這次來是為了處理穗河水患, 但其實眼下已經過了發水季。穗河在不發水的時候是很美的,潺湲地穿過麟州城。
走在麟州的石板街上,即使已經入夜,秋風順着河水的方向飄來, 帶來此時城中特有的煙霧缭繞的飯菜味道, 伴随着河道兩邊的鱗次栉比商販的叫賣聲, 路過的人們或臨河觀景,或在小攤上挑挑揀揀自己喜歡的東西。
“孤都不記得上次像這樣外出是什麽時候。”梁珏看起來興致很好,步伐有意放得很緩, 當真是在享受這難得的清閑時光。
其實他想說但沒有說出口的是從來沒有人像這樣站在他身邊, 和他肩并肩地穿梭在人群裏,感受尋常人的生活, 閑适又安寧。
“哎小東西過來, 瞧瞧這是什麽?”梁珏在一個糖畫小攤前停了下來,饒有興味地看着師傅用糖汁作畫。
他一個堂堂太子,含着金湯匙出生,從小錦衣玉食要什麽沒有,竟對這些市井裏的小玩意兒感興趣。
可聞清澄有些不耐煩,這一天下來已經有些累了, 他又要掩護自己照顧太子情緒還要奔波趕路, 這才走了一會兒,已是覺得興致缺缺, 而且這些東西他小時候在家門口看得多了,根本提不起什麽興趣來, 此時顯得興致缺缺, 只想着什麽時候能回去睡覺。
“……這有什麽看的。”他嘟囔着。
“走, 給你買一個!”梁珏這陣子正在興頭上, 沒注意聞清澄面色不對,拉着他就湊了過去。
此時糖人師傅正在一個小鐵鍋裏熬糖,金黃色的糖汁噗噗地冒泡,師傅拿着鐵勺在其中攪動了一陣,拿出來,開始在白板上描繪。
旁邊已經圍了幾個人,想看看師傅究竟要畫個什麽東西。
那師傅顯然已經是個做這行的老手,手腕只輕輕一抖,就在那白板上勾勒出一個精細的輪廓來。
“妙啊!”梁珏看得入了迷,甚至還轉到了師傅身邊去,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板上的畫,說着還扯了扯聞清澄,“小東西,你看看,這個像不像你?”
就見那糖畫師傅手下出現了一只小貓的雛形,嬌俏靈動,活靈活現,小臉上甚至還有細細的胡須,只不過小貓看上去不知為何耷拉着臉,看上去像是對周遭愛搭不理的。
那師傅畫着突然手一頓,就用紅色的糖汁在小貓的嘴邊留下了小小的一點——像一顆紅色的米粒。
還沒等周圍人反應,梁珏就已啪啪鼓起掌來:“這實在是惟妙惟肖!”然後伸手指着那只小貓糖畫,“這只我要了!”說着直接拍了一錠銀子在師傅案上,樂得那師傅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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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公子,看您這麽喜歡,要不再給您畫一個?”
“好啊!”說着梁珏一把攬過聞清澄肩頭,不由分說将他扯到近前,“這個你來定,想要什麽?”
可憐聞清澄這會困得要命,只想回去美美睡上一覺,正巧有人抱着一只小黃狗走過,就不耐煩地揮揮手:“要只狗吧。”
“嗯這個好!一貓一狗,剛好一對!”梁珏連連點頭,并囑咐師傅道,“就那種小黃狗,圓眼睛,小大腦袋小身子,主要是眼神,要可憐巴巴的!”
“好嘞!”糖畫師傅立馬照辦,沒一會功夫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狗便躍然板上。
梁珏二話不說掏了兩倍價格的銀子遞給師傅。
但就在師傅想要把這兩幅糖畫用竹簽粘了遞給他們的時候,才發現方才有一滴糖汁大概不小心滴在了貓和狗的中間,兩個小小的身子就被糖汁黏在了一起。
——可看起來倒是怪自然地,就好像它們本該如此,連成一體似的。
“哎呀,要不再給您重做兩只?”糖畫師傅有些為難的看向梁珏。
“不用了。”梁珏興致不減,看上去心情很好,倒似很喜歡連在一起的一對貓狗,小心翼翼地拿起來,先是遞給聞清澄,“來,嘗一口。”
聞清澄連眼皮都不擡一下,腦袋往後躲:“我不要……”
結果他揚起的衣袖不小心碰到糖畫,小狗只剩了大半個身子,卻還和小貓緊緊黏在一起。
“哈哈哈……”梁珏大笑,“你瞧,它倆啊是怎麽都分不開的!”
“怎麽可能,糖畫而已。” 聞清澄沒好氣道,然後張嘴一口咬上了糖畫小狗的腦袋,但他動作大了些,牙齒和舌尖一下碰到了梁珏手指。
“還說不像?”梁珏似笑非笑地看着聞清澄,揶揄道,“你看你這個樣子,像不像一只被惹急了,要咬主人的小貓?”
聞清澄看着他不說話,把咬下來的大半截小狗糖畫含在嘴裏,故意用力咬了幾下,發出了一串清晰的咔嚓聲。
這時遠遠的河面上飄來一陣歌聲,是麟州方言唱的小調。
兩人不約而同順着歌聲瞧去,大概幾丈遠的地方,一艘裝飾華麗,燈火通明的游船從穗河上游緩緩駛來,游船行跡之處,照得周遭仿若白晝。
“小東西,孤喜歡你在身邊,你就一直這麽陪着孤,好不好?”
不等聞清澄做聲,梁珏就将聞清澄攬進懷裏,他的小伴讀身上總是暖呼呼的,抱起來像捧着個暖爐。
他讓聞清澄靠在他胸前,把所有的力量都倚在他身上,然後就用大氅将兩個人都裹起來。梁珏低下頭,把腦袋擱在聞清澄肩上,嗅着淺淡的梨木香,慢慢地,兩人的呼吸就變得一致起來,同時吸氣,再同時呼氣,就像是演練了許多回那樣,達成了無聲的默契。
這樣的夜色很美,梁珏想要是能将這個場景無限拉長下去才好,就和這個小伴讀在一起,在沒有人認識他和他們的地方,過一段像尋常人那樣的生活。
“咳……咳咳——”
一陣咳嗽聲突兀地在背後響起,顯得既刻意又突然,偏偏那人似乎還鐵了心地站在他們身後就不走了,半天咳個沒完。
梁珏感到不悅,回頭卻見那不長眼的竟是梁琛,鐵青着臉站在那裏,兄弟倆對視的瞬間連招呼都免了:“二哥,我有事找你。”
他們一同長大,彼此都對對方了如指掌。梁珏此時雖有一百個不願意,但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麽大事,否則梁琛不可能是現在這個樣子。
他仍攬着聞清澄,瞥了眼梁琛:“走吧。”
“他不能去!”梁琛果斷地攔在了兩人中間,指着聞清澄,“此事重大,旁人不得窺聽。”
“有什麽事是他還聽不得的!”梁珏被擾了好事已是非常不悅,這會臉色更加不好,那副不好惹的表情又回來了。
“無礙。”反倒是聞清澄打起了圓場,他早就想要脫身,這會似是頗為善解人意地扯了下梁珏衣袖,小聲道:“殿下你們去吧,不用挂心,我自己回去便是。”
梁珏還是有些不情願,但這裏距離客棧不過一刻的路程,最後決定将大氅留給聞清澄,又囑咐了幾句,這才和梁琛兩人走了。
等兩人一走,聞清澄就将手裏沒吃完的糖畫,那半塊小狗扔進了穗河。
總算可以回去睡覺了,他一轉身,結果好巧不巧,那艘有歌女唱着麟州小調的游船正好駛到橋下,一下子很多人擠到橋上來看熱鬧。
聞清澄和圍觀的人們走的恰好是反方向,他越往下走,湧上來的人越多,擠得他站立不穩,沒一會竟被擁在了一堆人中間,動彈不得了。
越來越多的人湧上石橋,就在這時,聞清澄只覺腳腕不知被誰狠狠踩了一腳,他一聲悶哼,只覺鑽心般的痛楚從腳腕處傳來。
過了許久,他終于踉跄着走下橋,躲開人群,站在了一棵樹旁,這才發現腳腕已經腫得不像樣子了,只要腳一碰到地面就能感到萬根針刺般的疼痛。
——跟着狗男人出來就是晦氣!聞清澄想着,試着想一瘸一拐地走回客棧去。
“別動!你這樣只會腫得更厲害。”
聞清澄擡頭,看見一個身着青玉長袍頭戴束冠的男子站在面前,腰間墜着塊白玉貔貅,只粗略一看便知道是個好東西,此人身份必是非富即貴。
“那怎麽辦,我總得回去。”聞清澄說着就撐着又走了兩步,卻差點摔倒。
男子動作很快,上前一把将他撐住:“你這樣不行,腫這麽厲害別說走遠路,就是再走個百十步恐你這只腳怕是都要廢了。”
他這話不假,聞清澄這會疼得額頭已經滲出了一層汗珠,身子只有借助那男子的力量才能站穩。
“鄙人賀昶,家中有間醫館,就在前面不遠,如若不嫌,公子可去讓我家郎中瞧瞧。”賀昶說話的時候眼神一直目不轉睛地看着聞清澄,語調和緩,既不過分熟絡也不顯得生分,分寸拿捏得剛剛好——如他給人的感覺一樣,溫文爾雅,和風細雨。
“多謝,但不必麻煩公子了。”聞清澄說着就想抽出胳膊,“有人在等我回去。”
見他不情願,賀昶也不勉強,但扶着聞清澄的手沒有松開,頓了下,又道:“恕在下唐突,公子所說等你之人可是方才陪你來的那位?”
聞清澄愣怔了下,擡頭去看他。
賀昶笑了下,解釋道:“公子別誤會。鄙人今晚受友人邀約乘船賞景,方才偶見公子和另一位在橋上,就多瞧了兩眼,卻不想見他離你而去,随即我就被公子‘繡球’砸中,想着公子或許心情欠佳,這才想要上來瞧瞧。”
他這麽說着,面上帶着溫和笑意,說到被“繡球砸中”,竟還有些羞澀,看着聞清澄的眼神竟還有些躲閃。
聞清澄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時自己扔糖畫時竟砸到了人,于是趕緊道:“在下無心之舉,竟冒犯了公子,還請公子見諒。”
“何需如此。”賀昶立即道,看見聞清澄說話的時候想要躬身卻又要摔倒,趕緊扶住他然後蹲下,一邊說着“冒犯了”一邊輕輕褪下了他的布靴,手指在那潔白如玉的腳踝上捏了下,蹙眉道,“公子這傷,得趕緊救治了。”
聞清澄撕了一聲,痛得冷汗直流,那只傷腳不能用一點力氣,否則便是撕心裂肺的痛,痛的他快要說不出話來。
“公子,您稍忍一下,等到我家醫館就好了。”賀昶說罷見聞清澄沒有反抗,便直接将聞清澄背起,然後飛快地小跑穿過了穗河邊擁擠的人群。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不好意思,我這次病得有點嚴重,發燒咳嗽然後惡心嘔吐……全都經歷了一遍,這兩天才好QAQ
從今天起開始複更啦!感謝每一位等待的寶,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