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風起05
對于今天這場秋日宴,作為東宮之主,梁珏算是姍姍來遲了,他在書房裏籌謀麟州的事,一時忘了時辰,等到趕到寧壽宮的時候,正瞧見文武百官連同着家眷一道,已經紛紛落座了。
梁珏心頭冒火,今日這麽重要的事情,他那個小伴讀竟然沒等他自己先來了,真是反了他了!這些日子忙着沒去管教,竟讓他如此不懂規矩,作為一個奴婢,哪裏還有丢下主子自己先行的道理!
——更何況,這秋日宴,若不是他這個太子說要帶着那個小伴讀,還有誰讓他邁進寧壽宮的大門!
梁珏下了步辇,整了整衣領,他這身青色廣袖袖邊缂絲花紋冠服襯出他冷峻淩厲的臉部輪廓,外面披着的绛紅色大氅更是令他顯得比同齡人都沉穩許多,因為這些日子因為勞累,他臉上生出些滄桑之感,卻給他平添了幾分儲君的威嚴。
見他過來,周圍的侍衛和宮女紛紛後退,給太子讓出了一條去路。
梁珏滿心想的都是等會見到他那個小伴讀定要狠狠教訓一頓,一路走得飛快,直奔寧壽宮主殿而去,不曾注意走過第一道小門時,一個聲音突然叫住了他:
“太子哥哥!”譚沂的聲音帶着壓抑不住的欣喜,似是意想不到真的會在這裏看見他,說話間從旁邊的紫竹林裏探出身來,“沒想到真的會在這裏等到你!”
他擡起臉,炙熱的眼神看着梁珏,說話間勾起唇角,有意無意地咬了下那顆紅痣。
顯然沒有料到會在此時此地見到譚沂,即使沉穩如梁珏,都明顯怔了下,迅速打量了一遍面前人,皺起了眉頭:“怎麽是你?”
自從譚沂離開京城,跟随家人遠赴岱州,一晃小半年過去,梁珏再看譚沂,明明容貌哪裏都沒有變,連那顆唇上的小紅痣都依舊鮮亮,但梁珏卻覺得,這個人從頭到腳都是陌生的。
見梁珏并沒有意向中那麽熱情,譚沂笑起來算是解圍,過來想拉梁珏衣袖,歪着頭道:“太子哥哥,好久不見,有沒有想我?”
“孤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梁珏開口的時候,聲音變得冷得可怕,好像能讓一鍋沸水瞬間結成冰塊一般,“而且,孤以為你多少會記得,孤不喜歡在外人面前這樣。”說着他低頭瞥了眼搭在自己衣袖上的那兩只手。
譚沂像是碰到了尖刺般收回了手,随即垂着眼簾,很小聲地說:“我以為,這麽久不見,太子哥哥會也像我一樣,天天都盼着見面……”
“譚沂,孤要說的已經在你走的那天都說了。”梁珏視線從他身上挪開,“秋日宴要開始了,你好自為之吧。”
說罷梁珏像是看不見譚沂頃刻間變得煞白的臉,拂袖大步而去了。
這一幕,恰好完完整整地都落進了聞清澄眼裏,但他隔得遠,并聽不見梁珏和譚沂說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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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也不在乎,梁珏和誰牽扯不清于他有什麽關系,就算是他明天就昭告天下說要納譚沂為太子妃,聞清澄也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不過今天聞清澄還得借梁珏一用,畢竟鋪墊了這麽久的戲,今天總算要上演了,不能因為譚沂這麽一個小插曲就攪了興致。
這麽想着,聞清澄快走幾步,繞過譚沂,追到了梁珏身邊。
“殿下辛勞,在下照顧不周,請殿下恕罪……”聞清澄沒等梁珏開口,直接說道。
梁珏聞言回身,積攢了一晚上怒意正要發洩,卻一眼看見了聞清澄身上那件被撕壞了的盤金彩秀绛紗袍,頓時熊熊怒火直沖顱頂,一把扯過聞清澄:“這是怎麽回事!”
“是我自己不小心……”聞清澄嗫嚅着,眼眶已經濕了,肩膀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委屈,輕輕抖動着。
“蠢東西,你怎麽敢……!”
沒等梁珏後面的話出口,聞清澄繼續小聲道:“……是我不小心碰見了,譚公子。”
梁珏抓着聞清澄的手驟然一松,面上的狂怒裏添了幾分驚疑:“這是譚沂幹的?”
“小澄!天吶我們總算找到你了!”鐘婉寧不知從哪沖了出來,後面跟着氣還沒喘勻的楚齊,兩人一看就是跑過來的,她像是沒看到梁珏一樣,一把抓住聞清澄兩只胳膊,誇張地叫出了聲,“譚沂這個小賤人下手怎麽這麽重,傷到你了沒有?”
聞清澄不說話了,咬着嘴唇搖了搖頭,但随着他搖頭,一滴豆大的淚水順着他臉頰落了下來,顯得委屈又可憐極了。
“你別哭小澄!我都聽下人們說了,一定會替你撐腰的!”鐘婉寧說得義憤填膺,看樣子像是下一刻就要去找譚沂算賬一般。
“他為什麽會撕你的衣服?”梁珏臉色還是很不好看,但總算聲音不似最初那般狂怒了,恢複了平日的沉穩,皺着眉看了眼聞清澄露出的肩膀,随後也不知道是跟誰說,“一點沒有長進,還越來越沒有禮教了!”說着伸手解了自己身上那件大氅,給聞清澄披了上去。
“孤的人,跑到秋日宴拉拉扯扯,也不嫌丢人。”
他聲音不大,但鐘婉寧聽見了,沒好氣地嗆了句:“幹虧心事的都不嫌丢人,我們嫌什麽!”
梁珏被搶白,一時語塞,只得狠狠瞪了鐘婉寧一眼。
随着寧壽宮前的太監一聲高呼“開席”,萬衆矚目下,太子昂首闊步地穿過正殿,目不斜視,徑直走到皇上和皇後旁邊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但比太子更惹人注意的,是那位緊跟在太子身後,前不久才被召進宮的小叫花子,伴讀聞清澄。
因為那個小伴讀身上穿着的,不光有皇上賞賜的價值連城的盤金彩秀绛紗袍,而且外面的那件大氅上,清晰地繡着一條象征太子身份的朱紅大蟒。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譚沂猛地嘗到一股腥甜,不知何時,他竟生生咬破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