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試07
當聞清澄走到東宮後面的圍牆時,那裏已經有馬車在等着了。
這是聞清澄第一次來太師府,剛一進門,就聽見有個怪異的聲音在尖厲地哭泣,發出掙紮的哀嚎。
不多久,邝太師就帶着一臉疲憊走了出來:“公子久等,見笑了。”
聞清澄表現得謙遜有禮,他先前在原文裏讀過邝家兒子的事,卻沒想到這位居然病得這麽重,怕是生的什麽癔症。
他轉過頭,微微笑了下:“哪裏,太師言重了。”
寒暄過後,邝太師直入主題:“今日叫公子來是讓你看樣東西。”說着帶他來到正廳。
——那裏放着一樣半人高的東西,上面蓋着塊絨布。
“是件銅器?”聞清澄問。
邝太師點頭,“聞公子果然機智過人,那老夫就直說了。”他揭開絨布——
那是一件仙鶴雲紋銅鑄燈盞。鶴頂有一只手掌大的圓盤,燈亮時,宛如仙鶴紅頂,襯出整體精致的造型,看得出來是個稀罕物件。
只是仙鶴的長喙上不知為何缺了一塊,略顯美中不足。
聞清澄雖是第一次見這個燈臺,但他記得原文提到過,這樣東西是過年時大皇子送給太後的禮物,寓意為千歲之鶴,延年益壽,當時梁縛聲稱此物極為貴重,是在各種尋了半年之久才找到的此物,無論做工、造型還是材質都堪稱舉世無雙。
可如今這麽貴重的東西竟有了缺痕,想必太後一定非常痛心,難怪會委托太師親自督辦修葺此物。聞清澄蹲下身去,細細端詳了燈臺一番,然後手指試探了一下那處缺口,随即一寸寸向下,直到撫摸完整個銅燈。
“此物乃太後摯愛,但不久前十六公主去太後宮裏玩,小孩子淘氣,磕掉了上面那塊。老夫本該拿出宮修繕的,”邝太師繞到宮燈後面,看着聞清澄說,卻不知道為何,他話裏似是有意避開了大皇子,好像刻意回避。
“所以太師是想讓我修複此物。”
“不錯。”邝太師颔首,“老夫信不過宮外的人,手腳不幹淨,手藝也不好。既然聞公子對青銅器如此了解,不如試上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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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清澄不動聲色,繞着銅燈轉了一圈,沒去接他的話,只淡淡道:“我還以為太師是要我做新東西。”
“新東西也要做,舊東西也得修。”邝太師笑笑,坐下喝了口茶,“三個月的時間,聞公子想要的東西,只做這點事,不虧吧?”
“我沒有修複過銅器。”聞清澄站起身,眼神輕動,直言道,“這要是失手了,太師豈不怪罪?”
邝太師大笑:“聞公子過謙,你的考卷老夫看了,沒有大量實踐是絕不可能寫出那麽詳細的制銅步驟的。這些對公子來說是不值一提。”
“可太師知道,替您做事,那可是有風險的。”聞清澄起身,勾唇笑笑,看着邝太師聳了聳肩,“我也不能白白賣命,您說是不是?”
邝太師不輕不重地放下茶碗,臉色陰沉下來:“你要的東西可是事成之後才能兌現!”
“這我知道。可您一點不表示,我可沒法開工啊!”
邝太師盯着他,像盯着一朵有毒的鮮花。
他似乎還是低估了這個小小的伴讀,分明生于草莽,年紀輕輕,不知為何竟會有如此複雜的心機。
邝太師盯着那張看起來單純至極的臉,發現居然連自己都看不穿他,卻能感到他周身的危險。
“好吧。”邝太師終是無可奈何,嘆了口氣,聲音變得黯啞,“你要什麽?”
聞清澄回到東宮已近醜時,宮牆內外一片寂靜。
他回到自己房中,掩上房門,悄無聲息地從腰間拿出一方帕子,暗淡的燭火下,可以看見白色的帕子上留有一大塊藍綠色的痕跡。
他小心拿起小刀,将帕子上的東西慢慢刮下,很快便在紙片上留下了一小撮藍綠色的粉末。
接着他挑起一根香火,小心地接觸到了粉末上。
不多時,那一小攤東西便騰起了一股刺鼻的酸臭。
咳咳——聞清澄趕緊用袖口将口鼻捂住,以免驚醒其他人。
暗夜裏,他将燭火熄滅,一個絕妙的計劃已在腦中點燃。
他只待一股東風,就能觀賞一場大火,看它如何将蒼山夷為荒地。
黑暗裏,聞清澄看了看塌上沉睡着的太子,無聲地笑了。
梁珏睡眠一直不好,常常夜醒,有時睡不到三兩個時辰,可不知為何這一夜竟比尋常睡得踏實許多。
甚至睜眼時便已是天明。
室內的香爐依舊燃着,許是燃了一夜的緣故,現在那股梨木香變得淡了許多,只有其中零星的火星在不住跳動。
“你昨夜是這麽睡的?”
話問出口,梁珏就覺得有些頭疼,他能隐約記起昨夜的纏綿,卻不知為何記憶有種怪異的模糊。
聞清澄茫然四顧,揉了揉眼睛,随即走到梁珏塌邊,跪了下去。
“殿下恕罪,昨夜……之後,在下怕打擾殿下休息,就想回自己房中,卻不知怎麽,在這裏就睡着了。”
他嗫嚅着,小鹿眼眨了眨,就翻起了淚光。
梁珏瞧着面前人心念微動,想起聞清澄住的屋子離這裏還要經過一個回廊,以後多少還是不方便,既然這個小伴讀這麽聽話又用起來趁手,不如就……
他轉動了一下扳指,悠悠道:“以後你就搬到寝宮裏來吧。”
聞清澄愣怔,意識到這句話并不是詢問,而是命令,他看着梁珏,卻見他根本沒什麽表情,像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今日就搬,讓阿澤他們幫你。”梁珏還是用那種不帶感情的語氣,卻像是努力在壓制什麽情緒
——似乎是急不可耐?
可梁珏分明是個潔癖,素來不願讓閑人進入寝殿,為何會突然讓他來同住?
何況聞清澄的卧房就在隔壁,幾步之遙而已。
聞清澄迅速回憶了一下原文,确認這段情節在原文中并未發生過。那個可憐的原主能去上學陪讀都興奮得一夜未睡,若是被要求搬進梁珏寝殿,豈不是要開心得發失心瘋。
聞清澄一邊想着,一邊眼淚卻很配合地落了下來:“在下……不敢妄想,有朝一日可以……可以貼身伺候殿下,在下若是搬來,豈不是會……擾了殿下休息。”
“過來。”梁珏擡了下眼皮,聲音不帶絲毫起伏地說,“給孤按按肩膀。”
“是……”
聞清澄聽話地走過去,爬上床榻,手勁不輕也不重,嫩滑的皮膚輕撫過梁珏額頭,脖頸以及肩背,發出微不可查的摩擦聲,只有彼此才能聽到。
梁珏的皮膚常年都是冷的,觸及到聞清澄溫熱的雙手,冷熱交融,竟達到了奇異的相和。
兩人都沒再說話,只有肌膚碰觸的沙沙聲回蕩在寝殿之中。
其實梁珏極為厭惡他人的碰觸,加上自身潔癖,平素裏就連東宮的下人們也近不得他身。出了東宮更是跟人離着八丈遠,一雙鷹眼過處,沒人膽敢靠近半步。
可此時聞清澄不僅和他近在咫尺,而且還跪在他身後,觸碰着他的皮膚。
此時的兩人都不說話,就仿佛如膠似漆的鴛侶,不分你我,沒有嫌隙。
只是就連梁珏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樣的碰觸非但沒有讓他感到厭煩,反而令他無比放松,甚至又幾分愉悅。
那日聞清澄以為梁珏等會一定還要折騰自己,但最後什麽都沒發生。
在一片帶着梨木香的氤氲霧氣裏,随着聞清澄輕柔的按壓,梁珏的呼吸再一次變得平穩而深沉。
“……你哪都別想跑。”
迷離中,梁珏喃喃說完這句,就被一陣困倦席卷,半倚在身後人的懷裏,不久便沉沉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聞清澄:二狗怎麽那麽能睡??難道是我藥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