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試01
梁珏病了。
病得突然又蹊跷。
太醫看過後卻查不出确切病症,梁珏說是頭痛,卻只有靜養,外加吃幾碗不知有什麽用的苦藥湯。
過了兩日不見什麽成效,連皇上都親自來了趟東宮,叮囑梁珏一定好生歇着,旁的事交給別人去做。
這場病打得梁珏措手不及,不僅手頭的事情無法處理,就連太學的課,也只有叫聞清澄去記聽了回來再講給他。
“好的殿下。”聞清澄還是那副低眉順眼的樣子,一一應着。
“來,讓孤瞧瞧。”梁珏看着小紅痣在面前晃過,就伸出手去捏,指腹貼上他的臉頰,感受着那觸感極好,棉軟而溫熱,像初生嬰兒般的皮膚,心頭不禁生出幾分貪戀,“早些回來,孤一個人無聊。”
聞清澄沒有躲,微垂雙目,任由擺弄。
自從那次戒饬後,梁珏發覺他的小伴讀變得愈發乖順,不争不吵,說什麽便做什麽,很合他的心意。
“乖乖聽話,孤以後便不打你。”
他的指尖感到聞清澄似是抖了一下,卻馬上伏下身去,輕言道:“是,殿下。”
“小東西,怕什麽?”梁珏笑道,“現在又不要欺負你。”
聞清澄撇了撇嘴,咬着小紅痣,沒說話。
太學門口。
聞清澄從一乘步辇上下來,拉了拉身上素色長衫的下擺,雖是舊衣,卻襯得他唇紅齒白。
“咦,今天是你一個人來的?”宮延騎馬在他身邊停住,又看了看他身後的步辇,輕啧一聲:“這是你主子賞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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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聞清澄不甚在意。
“真是稀罕事。”宮延啧了兩聲,“你家那位主子,出了名的吝啬,從沒聽他對那個下人這麽好的!”
聞清澄輕挑了下眉,冷笑了下:“那把這步辇賞你,你要不要?”
宮延雖然腦子不大好使,倒是個老實孩子,聞言有些尴尬地嘿嘿一笑:“你那乘是冬天用的,簾幕厚得跟棉被一樣,這大熱天的,我才不要。”
“看來你不傻啊。”聞清澄嘴角勾了勾,他眉眼生得俊秀,說起打趣話沒了平時的卑微感,整個人都顯得靈動起來。
“你說你家主子也是,要賞怎麽就不賞個好的呢……”宮延撓撓頭,兀自念叨着,“哎對了,他今天人呢?”
“病了,起不來床呢。”
“啊?不會吧?那可是太子哎,他那身子骨,能生什麽病?”
聞清澄聳聳肩:“天知地知,我不知。”
兩人正說着,梁奚和她的手帕交經過,一眼看見聞清澄,就陰陽怪氣起來:“瞧瞧有些人那個得意的樣子,也不照照鏡子,真以為能代替譚沂呢?”
“可不,奴婢就是奴婢,怎麽能跟譚公子比!”
聞清澄擡手随便撩了下發絲,聲調溫軟地回說:“要說念舊乃人之常情。可現在的東宮今非昔比,是舊瓶裝新酒,新人換舊人了。”說罷看着梁奚笑着道道,“兩位既然這麽愛吃酸,趕明兒我釀了陳醋,一定恭送到府啊。”
宮延傻笑着湊過來:“你還會釀醋?我可太崇拜你了,我我我,我也要!”
“醋有什麽稀罕。”聞清澄拍拍宮延肩膀,“我給你釀蜜,包你吃了嘴更甜。”
學室裏多少有點冷清,不光梁珏,梁縛和殷粟也沒來。課前大家都聚在一起,三三兩兩地小聲議論到底發生了什麽。
其實殷粟斷了腿的事情沒幾天就在宮裏傳開了。朝中不少人明裏暗裏說大司馬家風混亂,難堪大任。
最後大司馬被逼無奈,只好在皇上面前保證,說自己将重立家規嚴正家風,這才将勉強将風波平息下去。
梁縛因平日與殷粟走得近,多少也受了些牽連。那晚大司馬痛打殷粟時,殷粟鬼哭狼嚎着說,其實那些給趙姨娘買珠寶的銀子都是問梁縛借的。
為了避風頭,梁縛索性告假半月,出城逍遙去了。
而這些的始作俑者,聞清澄此時正坐在桌案前,仔細地研究着《萬花千草典》,好像與一切都毫無幹系。
對于胭脂的事,他心裏已經差不多有眉目了,接下來就等着實踐了。
“清澄。”宮延過來說,“外面有人找你。”
聞清澄擡起頭,皺了皺眉,他一個太子伴讀,太子都不在,誰會來找他呢?
“好像是太傅的書童,哎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果然,謝元的書童站在學室外,一見他便恭敬行了一禮:“公子請随我來。”
這種禮儀,就像是聞清澄并不是奴婢之身一樣。
兩人一道繞過太學彎曲的回廊,七拐八拐後終于走到了後院一間不大的屋前。
“大人,人給您帶來了。”
“下去吧。”
聞清澄聽見一個略顯蒼老的男聲,他邁步進去,就見一位身着鶴紋大氅的男子正背對着自己。
“在下聞清澄,請問先生何事之有?”
“老夫未曾想,見你一面還需如此周折。”男人轉過身,就見他眉宇狹長,約摸知天命的年紀,灰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見倒聞清澄便笑了起來。
聞清澄回憶着原文,有些摸不準這位的身份,但從衣着樣貌猜想必是貴胄無疑。
“別緊張。”那人踱步過來道:“老夫聽謝元說你在上舍表現十分出衆,怎麽見了老夫倒反而拘束起來了?”
一提及謝元,聞清澄猜出這位八成就是之前說要見他的邝太師了。
之前提起此人聞清澄并未放在心上,可這會猝不及防地見了面,他心裏便有些惴惴,因為邝太師其人心機深重,在太子和二皇子的皇位之争裏,一直沒有明确表明自己立場,直到最後梁縛實力明顯勝過梁珏時,才選擇站在了梁縛一邊。
但那都是後話了,如今劇情遠沒進行到那裏,邝太師應對黨争的态度還是中立,那他找聞清澄來又有什麽目的呢?
面對這只老狐貍,聞清澄與對待梁縛和殷粟不同,既然對方沒有對他表現出敵意,他也可以先摸摸這位太師的底牌,如果能利用這次會面,說不定日後可以借機報複梁珏。
不過邝太師是何等精明的人,聞清澄必須多加小心,否則只能偷雞不成蝕把米。
聞清澄抿唇一笑,顯得含蓄又內斂:“是謝太傅謬贊了,在下不才,不過一篇考卷而已。”
邝太師微微颔首道:“那既然你對青銅器如此了解,是否願意親自嘗試一下所述之法呢?”
聞清澄沒有馬上表态,面露難色道:“可這件事,恐怕……太子殿下不會同意我去的。”
“這個你大可放心,如果你答應老夫,老夫保證整件事滴水不漏,一切僅限你我之間,如何?”
聞清澄心裏冷笑,這種話拿去騙騙宮延那種傻子還行,還僅限你我之間,那謝元算什麽?就連路都是他的書童帶的,這起碼就已經四個人知道了,怎能保證無外人得知呢?
雖這麽想着,聞清澄卻輕輕笑了下,看着邝太師道:“那既然如此,我們就敞開天窗說量化,您讓在下做此事,可是為了太後壽辰?”
因為原著裏,當朝太後最是愛青銅器皿,每逢壽誕,各路人馬都要搜集各種青銅制品讨她歡心。
而眼下離太後壽辰還有不到三月功夫,聞清澄猜邝太師是想讓自己做了新奇玩意兒出來,好拿去獻寶。
邝太師明顯一怔,又馬上恢複如常:“那就不是你一個小伴讀該考慮的事情了。不過老夫倒是可以告訴你此事成之後有什麽好處。”
聞清澄像是沒看見他變了臉色,笑得人畜無害:“東宮之中,五谷三餐,衣食無憂。所以太師賞我任何,也與我無用。”他擡起小鹿眼眨了眨,“但确有一事,我确有所求。”
“哦?說來聽聽!”
聞清澄湊近點,用只有兩人聽見的試音在說了句什麽。
“你、你這是獅子大開口!”邝太師面色鐵青,大聲道。
聞清澄也不惱,他知道這個邝太師有求于他是因為有個傻兒子,三十多歲了吃喝都得靠人照顧,現如今邝太師眼見年事已高,所以一直在想辦法在朝裏尋個靠山,為傻兒子謀條出路。
可滿朝當中,有權有勢的幾乎都陷在了黨争之中,不是太子黨就是二皇子黨。
邝太師位高權重,不想站了一面,得罪了另一面,為了能讓自己全身而退,這才想着從同樣立場模糊的太後身上下手。
“既然太師不願意,那在下便當今日未曾見過好了。”聞清澄說着就要走。
“慢着!”
——如聞清澄所料,還沒走到門口,邝太師叫住了他:“你能保證将東西做出來嗎?”
聞清澄沒有回頭,聲音裏帶着明顯的笑意:“太師,一言為定。”
走出那間屋子,陽光甚好,聞清澄對着太陽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去。
他發現自己已經開始享受這場游戲了。
可等走回學室,聞清澄看見阿澤慌裏慌張地奔了過來:“不好了,公子,狗,你的狗……”
“金雞怎麽了?出什麽事了?”他這幾日都将金雞鎖在房裏,留好水和吃食,還一再囑咐它不要吵鬧,生怕被梁珏發現,難道是……
原來今早管家老穆讓人去倒泔水桶,結果經過聞清澄房間時,金雞大概聞到了味道,也不知怎麽就從房裏蹿了出來。
可憐了老穆,平日裏雖然穩如老狗,但其實怕狗怕得要命,見到金雞突然沖來,直接原地跳起,蹦到了旁邊的草叢裏,順帶把幾個泔水桶全部踢翻,裏面的泔水灑了一地……
“現在整個東宮都是臭的,您趕緊回去看看吧。”阿澤說着,充滿同情地看了聞清澄一眼,皺着鼻子說,“殿下派了十幾個人洗地呢……”
阿澤還在說什麽,可聞清澄已經聽不見了。
他在想認真思考,狗肉是該紅燒還是清炖?
作者有話要說:
金雞:我當時真是害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