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唐文生和封映月在周圍轉了一圈, 一直到某個岔路口,遇見三姨娘和四姨娘,她們都背着背簍, 背簍上面有芭蕉葉蓋着, 臉上帶着細汗,一看就是一路走來的。
于是四人便一道回大舅家, 不想進院子就發覺氣氛有些不對,唐母抱着小幺,和唐父站在院子裏看幾個孩子玩耍,堂屋裏傳來大表哥的質問聲。
“我就說今兒早上讓你拿錢出來, 你只拿了那麽點給我呢!原來被你拿回娘家去了!”
這個家管錢的是大表嫂,她為家裏添了那麽多的孩子, 大舅娘念着她的好,在雙胞胎落地不久, 就把錢全部交給她管着了。
不想出了這麽個事兒。
“二姐, 這是怎麽了?”
三姨娘把背簍輕輕放下, 指了指唐屋後小聲問道。
四姨娘嘆了口氣,她是知道一點的,因為大表嫂的娘家人離她婆家不遠。
“借得急, 又不是不還。”
大表嫂的聲音一聽就知道哭過。
封映月和唐文生也沒進屋,一群人全部站在院子裏。
得虧都是自家最親的親戚,不然就讓人看笑話了。
聽見孩子們喊三姑婆和四姑婆, 大舅和大舅娘打起精神, 讓兩口子回房扯去,快步走出了堂屋。
“來了啊, 咋不進去呢?”
大舅娘扯出一抹笑。
随着裏屋關門的聲音, 封映月等人也跟着大舅娘進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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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見大表嫂他們了。
裏面的房間也沒有發出太大的說話聲, 加上他們坐下的人也在說話,倒是更不起眼了。
總之等大表嫂出來時,眼睛都腫了,大表哥還帶着點怒氣,在看見三姨娘和四姨娘時,他上前喚着:“三姑,四姑。”
“欸,”三姨娘看了一眼從唐母懷裏接過小幺的大表嫂,“這麽好的日子,別的事兒就先別談了。”
“嗯。”大表哥悶聲應着,心裏煩躁。
“不是想騎車嗎?”
唐文生起身道。
大表哥跟着他出去,開了自行車後,推着就跟唐文生出了院子,一出院子就開始問候大表嫂的祖宗了。
“我是真沒想到她這麽敢啊!家裏日子本來就吃緊,那點錢都是攢着老人孩子生病的時候用的,她倒好,一聲不吭,直接送回娘家二十塊錢!”
大表哥深深吸了口氣,“說是借,就她娘家人那德行,多半是不會還了。不行,這口氣我不能這麽不明不白地咽下去!”
不等唐文生說話,大表哥騎着自行車轉了兩圈後,也不知道想通了啥,瞧着臉色都好看了許多。
中午就這麽點人,一般過壽都是晚上來的人多。
大表嫂做錯了事正擔心男人會不會收拾自己,也沒再找封映月的不痛快,中午做飯是大舅娘還有三姑婆她們一起做的。
封映月剛進竈房就被她們趕了出來,于是便和唐文生坐在院子裏低聲說話。
“她一下就老實了,是不是那錢拿不回來?”
“表哥确實這麽說,不過看他有主意的樣子,那錢估計能拿回來一些。”
唐文生回着。
“這人不好相處,文慧說得對,知道不待見她,她還喜歡黏上來說些不中聽的話,我不喜歡。”
封映月側頭給唐文生拍肩膀上的灰時,低聲道。
“沒事兒,一年也見不到幾回,我護着你呢。”
吃過午飯後,二人便騎着回縣裏了。
唐父他們也跟着離開,晚上來大舅家的多是他們生産隊比較近的人。
大表嫂抱着孩子坐在角落裏,大表哥沉聲道:“今天爹過壽,你們家一個也沒來,就這态度還想借錢?我告訴你,那二十塊錢拿不回來,我就敢跟你離婚!”
“你這沒良心的!我可跟你生了六個孩子!”
一聽離婚,大表嫂一臉震驚地擡起頭來。
大舅娘和大舅也吓一跳,想要勸,被大表哥攔住:“就是看在孩子們的面上,這些年爹娘和我怎麽對待你的,你自己心裏清楚,你要是覺得這樣的日子過到頭了,那二十塊錢,你就不用拿回來了。”
他神情狠厲,這是大表嫂從未見過的一面,她吓住了,哆嗦道:“我、我知道了。”
這邊三姨娘他們和唐母他們有一段路是要一起走的,說話間就提起這個事兒。
“大哥大嫂這些年不管家裏的事兒,瞧瞧越發不成樣子了,這要是個不錯的兒媳婦就算了,偏偏不敬長輩,就是自己的孩子也偏心得厲害。”
三姨娘提起大表嫂就搖頭,“我那幾個兒媳婦,沒有一個願意跟着我來這邊祝壽,就是怕了她那張嘴。”
“誰說不是呢,”四姨娘連連點頭,“我家幺妹硬是不來,家裏那口子也不樂意,真是氣人。”
“文慧也讨厭她,老想着給她做媒。”
唐母嘆氣。
“不過今天這事兒有些大,”四姨娘又道,“沒擺平,怕是要出大事兒。”
“我看難辦。”唐父搖頭。
唐文慧在家用唐二哥給她做的鈎針在鈎東西,唐二嫂也有,但是她實在是弄不出來,越鈎越生氣,最後直接撂了。
唐二哥一邊笑一邊去哄,于是只有唐文慧堅持下來。
元蛋抱着自己的小夥伴元元,在生産隊裏火了一把,家裏時不時就有結伴來看元元的孩子們,就是大姑娘也有好些呢。
章淑芬被她哥使喚過來問荷包的事兒,唐文慧道:“我現在一門心思搞這個呢,他要是等不了,那活兒我就不接了。”
反正也沒有多想接。
章淑芬笑嘻嘻地點頭,在這待了小半個下午,樂滋滋地拿着唐文慧剛給她鈎出來的小發夾回去時,就見她哥章南泉站在家門口,臉色不善道:“出門前你是怎麽答應我的?去去就回?這一去至少三個小時!”
他等得心焦,還不好去唐家那邊找人!
可把他氣壞了!
章淑芬略心虛地露出一抹笑:“那什麽,文慧這些天忙得很,你說的那活兒能不能等?不能等她就不接了。”
“等!”
章南泉立馬道。
這反應有點激烈,章淑芬一直不怎麽好使的腦子忽然靈光一現,她湊上前低聲問道:“哥,你該不會是……喜歡文慧吧?”
章南泉輕咳一聲,看向遠方。
還沒等他想好怎麽回呢,章淑芬便一臉嫌棄地看着他:“你可比文慧大好幾歲,脾氣也不是很好,還經常欺負我們,你不配她。”
“怎麽就不配她了?我是你哥!”章南泉被她這話氣笑了,“還經常欺負你們?我什麽時候欺負你們了!”
“小時候!”
章淑芬氣憤得不行,掰着手指頭數起小時候被他欺負得不能忘記的事兒,聽得章南泉白眼翻了好幾個。
最後直接揉亂她的頭發不說,還順走取走了她剛別上去的發夾,直接揣兜裏離開了。
等章淑芬數落完時,擡眼已經看不見章南泉人了,她氣呼呼地捂着腦袋往裏面走,結果手碰着碰着發現少了一個發夾,頓時驚慌不已,沿路四處找。
不遠處站着的章南泉,看着哭唧唧的妹妹長嘆一聲,這麽個傻丫頭,別想她能幫自己,能不在文慧面前說自己壞話就謝天謝地了!
唐文生他們快到筒子樓的時候,忽然下起了雨,好在只是毛毛雨,能忍受。
“抱緊我。”
封映月照做,唐文生明顯加快了速度,沒多久就到了筒子樓。
趙大嫂今兒也回娘家那邊吃酒剛到家不久,見他們回來,趙大嫂看了看外面的雨。
“我們比你們稍微好一點,到了筒子樓才開始下毛毛雨的。”
“運氣好,”封映月笑着摸了摸囡囡的小腦袋,“文生後面使勁兒蹬車,不然這會兒我們還在外面呢。”
話音剛落,這雨一下就大了。
趙大嫂一跺腳:“幸好蹬得快!否則就成落湯雞了!”
“要殺雞了?”
張大嫂剛從屋裏出來就聽劈叉了,趙大嫂和封映月都笑個不停,張大嫂也猜到自己聽錯了,也跟着笑。
“我這耳朵聽一半,啥雞啊?”
“落湯雞。”趙大嫂指了指外面的大雨。
“這個雞啊!”
張大嫂笑得更大聲。
以防風雨吹進走廊,封映月和唐文生把東西又給搬了進去。
他們今天去大舅家不僅拿了東西,還給了紅封,大舅娘還在他們走的時候,回了一個小紅封。
封映月拆開一看,兩毛錢。
他們才随五毛呢。
“收着吧。”唐文生說。
“欸。”封映月點頭。
今天說不上身體累,但心累是有一點的,封映月洗漱好後,坐在床頭小桌子那,拿起潤臉霜一邊擦臉一邊好奇問道。
“我覺得表嫂挺怕你,為什麽?”
“大概我不從不給她臉?”
唐文生拿着今天的報紙坐在床上看,聞言笑了笑。
“那我今兒也不怎麽給她臉,為什麽還一心針對我?”
“因為你年輕,漂亮,還讨人喜歡。”唐文生将報紙放在一旁,起身來到封映月身後,雙手搭在她肩膀上笑道。
封映月輕哼一聲,轉過頭拉下他的手:“別說這些好聽的,下次她還敢說我和文慧,我還怼她。”
“不用你出馬,我會擋着的。”唐文生一把拉起她的手,順手就把煤油燈給熄滅了。
黑暗中,封映月只感覺一雙大手從腰間将她輕松抱起,接着身體一晃便躺在了床上……
唐文生一早起來後,輕手輕腳地提着桶出去,熬了粥,烙了雞蛋餅,把封映月那一份分出來放在桌上,自己吃過早飯後,收拾了一番,又進屋看了看熟睡的封映月,這才離開。
鄭文文來的時候,封映月才吃過早飯沒多久,她往樓下一看,還是鄭爺爺送她。
“我想要毛線衣,毛線帽,還有他們說的小馬。”
鄭文文來到筒子樓就向之前眼熟的小夥伴打聽過了,得知還有毛線馬,她立馬增加了一個進去。
“好。”封映月給她量了尺寸,記下後又問她喜歡毛線衣的什麽花樣,或者是想要什麽樣子的。
“我想要老師說的太陽花,就是向日葵,能和之前那個小帽子一樣,是這樣冒出來的嗎?”
鄭文文見過那個小孩子的帽子,上面的小兔子就是掉出來的,可好看了。
封映月之所以在帽子上配了一個小兔子,是因為那孩子是個兔寶寶。
“可以,”封映月拿出鉛筆,在紙上快速勾勒出毛線衣大概的樣子,“這樣可以嗎?”
鄭文文湊過去看了看,連連點頭:“好!”
“送你幾個小發夾和頭繩。”
在鄭文文離開時,封映月送了她四個顏色不同的發夾,以及四個頭繩。
鄭文文歡喜不已,興高采烈地離開了。
到家的時候,正好她兩個表姐過來玩兒,鄭文文趕忙拿出封映月送給自己的東西出來炫耀。
兩個表姐看完後都十分喜歡,又聽鄭文文說對方會織出好看毛線衣和毛線帽,于是央求她帶着她們去瞧瞧。
鄭文文認識路,又是兩個是十五六歲的姐姐陪着,鄭爺爺叮囑了幾句便沒騎着送她了。
封映月本想洗衣服,結果發現髒衣服全沒了,她到樓頂上一看,便瞧見正晾在對面杆子上呢。
“一大早就瞧見小唐同志洗衣服了,你說說你咋□□的,咋這麽體貼呢?”
王嬸子這會兒正在晾衣服,見她上來便笑問道。
封映月也說不上來:“他自覺。”
“我要是有你這麽好的媳婦兒,我也自覺。”
王嬸子笑得十分暧昧,封映月臉一紅,找了個借口便溜走了。
家裏的菜是不缺的,封映月便去買毛線,回來的時候看見鄭文文帶着兩個大姑娘坐在趙大嫂家門口。
趙大嫂正和她們聊天呢,見她回來連忙喊着:“她們找你呢!”
封映月快步上前,鄭文文直接挽住她的手臂,撒嬌一般說起姐姐們跟來的原因,封映月聽完後欣然答應:“好,我這有我之前織的毛線衣,還有一頂沒鈎完的帽子,你們可以瞧瞧再說。”
她打開門後,請三人坐下,自己進裏屋拿東西。
兩個姐姐左右打量了一番,發現屋子雖然小,可東西堆放整齊,地面幹幹淨淨的,瞧着就舒适。
這樣的人做事仔細,愛幹淨。
看了封映月拿出來的東西後,二人也跟着要了一件毛衣,還有一頂帽子。
封映月給她們量好尺寸後,她們便帶着鄭文文離開了。
“路上慢着點兒。”
封映月送她們出門。
“知道了,嬸子快回去,外面冷。”鄭文文回頭沖她揮手。
趙大嫂從屋子裏出來,瞧見這一幕後,有些感慨道:“瞧瞧,不愧是幹部家裏的孩子,教得多好啊。”
“囡囡也教得很好,”封映月見囡囡躲在屋子裏不出來,有些驚訝道,“今天怎麽沒去找燕子他們玩兒?”
“別提了,”趙大嫂說起這個就生氣,把囡囡喊了出來,讓她張開嘴給封映月看,“你瞧瞧她爹幹的事兒!”
封映月蹲下身仔細看了看囡囡的嘴,發現舌頭腫起一塊,她一愣。
“這是咬住了?”
“早上她高高興興地在那吃東西,她爹洗了臉回來站在她身後就吓她,結果這孩子一哆嗦,就咬傷了舌頭,這一上午了,說話舌頭就疼,更別提出去玩兒。”
趙大嫂越說越氣,“我直接踢了他兩腳,有這麽做爹的嗎?”
“咋能這麽幹呢?”
吳二嫂過來串門,聽到這事兒也皺起眉頭來。
索性也沒啥事兒,封映月便和吳二嫂進了趙大嫂家坐下說說話,聽她們各自吐槽丈夫的缺點,又抱着囡囡逗了一會兒後,她才回家。
洗了手把大門一關,進裏屋開始織毛衣。
木窗開着,裏屋挺明亮,封映月把手表放在一旁,織一會兒看一下時間,大概十二點,她起身去煮了一碗面,吃過面後也沒有立馬坐下織毛衣,而是去壩子裏走了走,遇見嬸子或者是嫂子就站着說說話。
別以為一時半會能回家,這要是聊上了三五個,一下午的時間就沒了。
可別小看聊八卦的能力。
封映月只是下樓活動一下,所以很克制地聊了一下後,便上樓繼續織毛衣了。
就這麽過了半個月,鄭文文和她姐姐的東西全部做好了後,封映月交給唐文生,去紙廠的時候交給李主任就成。
這是之前三個姑娘說好的。
“我今天回老家看看,都半個月沒回去了。”封映月和唐文生一道出門。
“路上慢點,”唐文生牽了一下她的手,“不一定非要今天趕回來,你也該休息休息。”
“那我在老家住幾天?”
“可以,”唐文生笑着點頭,“我過兩天休息,正好去接你。”
“那車我就不騎回去了,”封映月笑眯眯地說道,“我坐牛車回生産隊。”
“也行,懶得騎。”
唐文生也笑。
出了筒子樓的大門後,封映月和他便分開走了。
“好好照顧自己。”
“知道了。”
封映月先去買了點肉,正好瞧見有賣魚的,價錢和老伯賣得也差不多,于是就買了兩條大的。
紅大嫂早上一般很早,就在縣城邊等着看有沒有人坐牛車,封映月提着東西出去一看,還正給碰上了。
她上牛車沒多久,紅大嫂便喊着:“去大陽洞公社有沒有人?順道的都可以一起走!”
封映月把東西放好,跟着紅大嫂等了一會兒,還真有一對母女就和封映月是一個方向的。
這天冷,母女二人穿得卻不是很多,精神瞧着也不是很好。
母親大概五十多,姑娘十幾歲的樣子。
“你說哥咋會變成那樣呢?”
上車沒多久,姑娘就開始哭。
“沒教好,怪我沒教好,你說他另外找了人,我回去後,可咋面對你嫂子啊!”
嬸子也難受得不行。
這信息量有點大啊,前面趕車的紅大嫂都豎起耳朵聽了。
封映月幹巴巴地坐在一旁,也不好插話。
“得虧只是定了親,嫂子沒嫁過來才是萬幸呢!只是她那麽喜歡大哥,怕是接受不了。”
封映月聽了半天,終于聽到了一點關于她們嘴裏讨論的“兒子”和“大哥”的身份了。
居然是紙廠的正式工!
封映月更好奇了,側着頭似乎在看路邊掠過的風景,其實和紅大嫂一樣,一直聽着呢。
“這事兒只有我們對不起她了,不能因為這個事兒,把你大哥的活兒給弄沒了。”
最後這位母親含淚道。
那姑娘雖然覺得不對,可一家都靠着大哥拿回去的錢活着呢,這會兒只能委屈嫂子了,一邊哭一邊說對不起對方。
快到公社的時候,這母女二人下了牛車,她們一走,紅大嫂終于憋不住了:“妹子,你說她們講了半天,到底在說誰啊?”
“那嬸子的兒子,那姑娘的哥哥,在紙廠幹活兒,就是不知道是誰。”
封映月大聲道。
因為車上少了兩個人,牛也跑得更快一些了,帶着風不大聲點說話,都聽不清楚。
“這個我也聽見了,”紅大嫂的話讓封映月忍不住撲哧一笑,她确實說了一句廢話,“你說這得是個什麽人渣啊?定了親還找別的女人,這不是始亂終棄嗎?”
“是啊,”封映月點頭,“不過那姑娘沒過門,也免遭了這麽一劫,以後會碰見更好的人家。”
“難哦,這無緣無故地退親,姑娘家可不好再找人。”紅大嫂的話讓封映月意識到這不是開明的後世,要是男方把髒水潑到女方身上,那這姑娘确實難。
“希望男方不要這麽不做人。”
“希望吧。”
紅大嫂搖了搖頭,總覺得能另外再找人的,怕不是什麽好東西。
将封映月送到生産隊外面,紅大嫂的牛車就進不去了,所以封映月給了錢,下車跟紅大嫂告別後,便提着東西進了生産隊。
這天冷了,地裏沒啥活兒,大夥兒不是坐在院子裏吹牛聊天,就是上山砍柴什麽的,路上倒是碰見了一些孩子,大人比較少。
因為今天有點冷,所以元蛋沒有出去玩兒,老老實實在家陪着爺爺奶奶他們。
封映月推開院門,便見堂屋門開着,面對着院門坐着的是唐二哥,對方正大聲說起趕集日那天看見的事兒。
“這撞了人還想走?那不能,大夥兒一喊,就把人給按住了!接着你們猜怎麽着?那人慫了,把老人送到衛生院去檢查,還當衆道歉了!”
封映月笑着走進堂屋:“二哥說的是哪一天的事兒啊?”
“哎喲!映月回來了啊!”
唐母正吃着煮板栗呢,聽見她的聲音,頓時起身道。
唐二嫂也笑眯眯過來接東西:“喲,還買了兩條肥魚!還活着呢!”
青草穿了腮幫子,這會兒還在動彈。
“想着回來殺,吃新鮮的。”封映月笑着摸了摸蹭過來的元蛋,見他抱着元元,忍不住又摸了摸元元的腦袋:“看來你把元元照顧得很好,都沒髒。”
“可寶貴了,”唐父笑眯眯地說道,“就帶出門一次,還不準別人摸,後面怕弄髒了,就一次都沒帶出去了。”
“三嫂你看,我這鈎出來的小馬怎麽這麽難看啊。”唐文慧立馬拿出自己鈎的東西,十分沮喪。
“我看看啊。”封映月接過東西,就坐在她身旁,元蛋緊挨着她,封映月一手攬住他的小肩膀,一邊幫唐文慧找問題。
而唐二哥呢,又開始說那天撞了人的那件事,封映月總算是聽明白了,唐文慧也明白自己錯在哪裏,開始拆開重鈎。
“來,喝水。”
唐二嫂端來溫白開,“我也跟着學了幾天,好家夥,這手和腦子啊,一點都用不到一起,越弄越生氣,看啥都生氣,幹脆就不弄了。”
說着,她又把身後的辮子拉過來給封映月看,“不過拖小妹的福,我這東西多得喲。”
“我也有,”唐母笑眯眯地也拉過自己的頭發,“文慧也給你留着幾個,雖然沒你弄得好。”
“娘。”唐文慧臉都紅了。
一家子圍着火爐笑眯眯地說着話,聽封映月說要在家住幾天時,大夥兒更是高興,元蛋抱着她的胳膊軟乎乎地說道:“那晚上我挨着娘睡。”
“好,數數忘記沒有?”
封映月抱起他。
“沒有,我天天都跟二伯數着呢,”元蛋有些驕傲地挺了挺胸,“我能數到三十二了!”
“真棒。”
封映月使勁兒誇,元蛋害羞得不得了,把頭埋在她的脖頸裏,小身子扭來扭去的,像一條小蟲蟲。
在家人的笑聲中,元蛋沒多久就睡着了。
封映月将人抱緊,唐二嫂拿來他的小被子,蓋在元蛋身上,封映月連人帶被地抱着。
“一大早就醒了,難怪這會兒困。”唐二嫂愛憐地摸了摸元蛋的額頭。
“抱着也不是辦法,放回床上去。”
唐母怕封映月手酸。
“沒事兒,放回去容易醒,”封映月是知道元蛋這性子的,“文生過兩天休息也會回來。”
不知不覺,大夥兒的說話聲都小了,唐文慧輕聲說起這些日子她賺了多少錢,又說了有人也跟着做這個,不過樣子沒她鈎得好,所以沒多少人買。
“我也不張揚,一點小錢,問題不大。”末了後,唐文慧還說了句。
唐二哥一聽這話,眉頭就豎起來了,顯然是想起當年的事兒:“那個人如今沒在咱們公社了,也是黑了心,被他害的人可不少,我是因為老三才沒出事。”
“文生說,那個人和他有過節,當初也是沖着他去的,差一點連累了二哥。”
封映月道。
當年唐母病重,家裏缺錢,唐二哥偷偷背着山貨去換東西,結果人剛進黑市,就被人盯上,一分錢沒賣出去,還把貨給收了,更是要壓着唐二哥去剃頭游街。
按理說,沒賣出去,那一般都不會算什麽事兒,說你兩句就是了,結果那人收了東西不說,還想侮辱唐二哥。
“老三根本就沒有惹過他!”
說起這個唐二哥就更生氣了。
“小聲點兒。”見他聲音提高,元蛋眉頭一皺,唐二嫂直接給了唐二哥一下。
唐二哥立馬壓低聲音。
“就是因為啥?就是因為當年念書的時候,有個姑娘喜歡老三,那人又喜歡那姑娘,這才恨上了老三,可老三壓根不知道那姑娘是誰,你說這算什麽事兒啊?”
“哦?還有這個事兒啊,文生沒跟我說。”封映月揚眉。
唐二嫂瞪了唐二哥一眼,唐父和唐母也跟着瞪他。
他一拍頭:“阿這個啊,這個他也不知道,是我後面打聽的哈哈哈。”
封映月倒是不計較這些,只是随口一說,見他尴尬得要死,于是便笑着換了一個話題。
唐二哥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看得唐文慧都發笑了。
在老家的這幾天,封映月除了有些想念唐文生外,過得比筒子樓充實熱鬧。
每天早上和二嫂還有唐文慧一起做早飯,說說笑笑的很快就過去了。
上午要不就去串門,要不就是去山裏轉悠轉悠,下午呢在家坐着教唐文慧鈎線,或者是陪元蛋玩游戲。
晚上吃過飯,一家人坐在火堆旁,聽老人說起他們年輕時候發生的趣事兒,又或者是聽他們提起唐文生小時候是個什麽樣的人。
“娘,之前喬思雨在的時候,我就說家裏一點都不像個家,一點也不親密,三哥也不愛回家,現在您瞧瞧,這才是三哥喜歡的人,也是真正過日子的人,真好啊。”
唐文生回來這天還提着一只洋雞,回來後唐父燒水,唐二哥殺雞。
看着和封映月說說笑笑的唐文生,唐文慧對唐母感慨道。
“是啊,以前是我錯了,”唐母嘆氣,“不提這個,你說說你和南泉是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
唐文慧反問。
唐母笑眯眯地看着她:“這些日子來得可有些勤快,還經常和你二哥一到去背柴,家裏有點活兒也過來幫忙,你說怎麽回事?”
唐文慧臉一紅,關于章南泉喜歡她的事兒,還是章淑芬說漏了嘴,她還真沒感覺到。
章淑芬呢因為在這邊說漏了,所以回去後很心虛,被章南泉瞧出不對勁兒,逼問之下才知道發生了什麽。
暗路走不通,章南泉就走明道,光明正大地接觸唐二哥,來往唐文慧家。
“我還小呢,不談這個。”唐文慧輕哼一聲道。
“人家也就比你大四歲。”
“那也大。”唐文慧嘀咕了一句,怕她再說別的,于是便起身跑掉了。
唐母笑着搖了搖頭,其實章南泉這孩子她是喜歡的,從小看到大,知道是啥樣子的人,家裏人的品性他們也清楚,又是一個生産隊的,姑娘要是能嫁過去,也不錯。
但經過唐文生的事兒後,唐母現在也改變了很多想法,凡事還是順着孩子自己的心意來最好。
唐文強下午過來時候,封映月他們圍着火堆坐着聊天呢,他提着兩個大橙子過來。
“後院的橙子能吃了,你們也嘗嘗今年的好吃不。”
“去年的酸死了,”唐二哥想起那個味道就露出了痛苦面具,“還是老規矩,我先剝開,今年該你第一個嘗。”
封映月好奇地看着他們。
唐文強顯然不願意來第一個了,他看向唐文生:“文生哥碰巧在家,你也來一個呗,多少年你都不嘗第一口了。”
“好,我試試。”
唐文強和唐二哥頓時歡呼,立馬積極剝橙子,一人一個。
然後還貼心地分下一瓣遞到他跟前。
唐文慧和唐二嫂咽了咽口水。
唐文慧道:“三哥,還是讓二哥嘗一口吧,他每一年吃到的都是不好吃的。”
“對對對,這玩意兒好吃的時候很好吃,不好吃的時候,酸得厲害。”
唐二嫂嫁過來這麽多年,就只吃過兩年甜的橙子。
封映月和元蛋也皺起了臉,看着那橙子皮剝開的時候,聞着就覺得酸。
唐父二人倒是不管孩子們的事兒,笑眯眯地吃着他們的烤紅薯。
“文生哥,男人可是得說一不二的。”唐文強嘿嘿笑道。
“老三,你運氣一向比我好,肯定能吃到甜的!”
唐二哥也笑道。
唐文生先接過唐文強遞過來的那一瓣,剝開後掰下一點嘗了嘗,接着直接把那瓣給了封映月:“甜的。”
“三嫂可別上當啊!”
唐文慧趕忙提醒。
封映月眯起眼與唐文生對視了一會兒後,接了過去:“信你一次。”
唐文生揚眉。
吃到嘴裏後,發現有一點點苦澀,接着便是甜味兒,他沒有騙自己。
封映月露出笑,對緊張的唐文慧他們點了點頭:“是甜的。”
唐文強歡呼一聲:“今年又能好好吃一場了!”
“文強哥分我們些。”唐文慧趕忙道。
唐文強笑眯眯地分給他們,唐二哥依舊堅持讓唐文生再嘗嘗自己手裏的。
唐文生嘗了嘗後,對他點頭:“可以。”
唐二哥一聽沒問題,眉開眼笑地往自己嘴裏塞了一大塊,結果整張臉都皺起來了。
“哈哈哈哈哈你被騙了吧!”
唐二嫂哈哈大笑。
唐二哥趕忙吐了出來:“你們全部騙我?”
“沒有,我們這個是甜的,”唐文強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還分給了對方一塊嘗嘗,“你那個是酸的,看來今年的橙子不全是甜的,還是你最倒黴。”
唐二哥哎喲一聲,趕緊把手裏的放在桌上,連着喝了幾口溫水,又扒出火堆裏的烤紅薯吃下一個,這才罵唐文生不地道。
“你咋騙我呢?”
“我只是說可以,”唐文生攤手,“沒說一個甜字。”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