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話說回來,前幾天薛柏邀請淩星周末去他家的時候,淩星是有點猶豫的。淩星不太愛去別人家裏,他以前也去過同學家幾次,然而無論對方和自己關系有多好,去到人家家裏,對着別人的家長或其他長輩,總是不太自在。
淩星也老實說了,說得比較委婉:“會不會有點打擾叔叔阿姨了?”
薛柏是這麽說的:“沒事,我爸媽不在家的,家裏就我一個,你也不用拘束,我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在外面吃完飯兩人又沿着濱海大道走了一遭,南濱靠海,雖然不是什麽旅游勝地,但這濱海大道也是南濱市一景。道如其名,就修在海岸邊,一直走下去能走到碼頭。入夜了燈火亮起,五顏六色的,映得水面波光粼粼,海風拂過臉,稍稍能驅散一點天候的悶熱。不少人都在這裏散步納涼,老人家有,一家三口有,小情侶也有。
不過兩個高中男生的組合倒是少見。淩星來市區來得少,以前都是過年過節才偶爾來市區走親戚,因此他雖然身為南濱人,對于濱海大道的風光,他卻是只聽聞過而不曾親臨。薛柏也是許久沒來過這邊了,小的時候他還和爸媽一起在晚飯後到濱海大道來散步,後來爸媽工作調動離開南濱,薛柏從初中起也開始到寄宿制學校讀書,這樣閑暇的日子好像已經離他很遠。
兩個人并肩走在道上,卻是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新鮮感和充盈感。
“月色真好。”冷不防的,薛柏來了這麽句話。
不誇海景和燈光夜景好,卻說月色好。淩星聽了這話便擡頭看,天幕中挂着的是彎鈎如鐮刀的上弦月,漂亮确實是漂亮,也倒映在了水面上,頗有點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的感覺。不過此時想起這句詩也并不合時宜,畢竟離中秋還有小半個月呢。
想到這兒,淩星便問薛柏:“你喜歡什麽餡的月餅?蓮蓉蛋黃還是五仁?”
剛才還在仰觀宇宙發出感慨的薛柏立馬收回了他那點僅有的文藝氣息:“……我不挑食。”
淩星好像還問起勁了:“那粽子呢?你喜歡甜粽還是鹹粽還是雙拼?豆花就不問了,我們這肯定沒人吃鹹豆花……你覺得肯德基比較好吃還是麥當勞比較好吃?……”
薛柏聽着淩星喋喋不休,感覺他樣子有趣:“說了不挑食了,不過我們一起吃飯我就遷就你的口味,你喜歡麥當勞我們就不去肯德基,你要是拿到不喜歡吃的就給我,行吧?”
淩星怔了怔,這個回答他是真的沒料到,這個薛柏對他也太好了吧……
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淩星決心打破這微妙的尴尬局面,便接着剛才的話繼續說,不過他還是巧妙地繞開了薛柏那句話,他道:“那你總有什麽特別喜歡吃的東西吧?”
薛柏想了一會兒,答道:“奶糖吧。”
淩星想也是,能在課桌抽屜裏備一大包奶糖時不時就挖一顆出來吃的人,會說出這個答案,倒也在淩星的預測範圍內。
薛柏的家離濱海大道不遠,步行十來分鐘就能到。他倆散完步,感覺在外頭也沒什麽好去處了,況且今天一天都在外面奔波,就直接回了家。
開了門,淩星就聞到一股悶悶的氣味,确實如薛柏所說,家裏平時都沒人,房子幾天沒住人沒人打掃,門窗又都緊閉着,難免都會有些悶。
薛柏摸了牆邊的按鈕把燈開了,又去把客廳的窗打開來透氣。等開完窗回過頭,便看見淩星已經站在玄關旁邊的櫥櫃前,盯着櫥櫃裏的東西看。
“失策。”這樣說着,薛柏卻也沒表現出多少懊惱的樣子,只是走過來,站到淩星身邊。
櫥櫃中間是幾張榮譽證書,上面大多寫着薛柏獲得XX年度省小學生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一等獎,還有別的一些市級校級的獎狀,以獎狀為中心,旁邊陳列了十餘座獎杯。淩星湊近去一看,獎杯底座竟然寫着什麽戲劇梅花獎。
淩星瞪大了眼睛:“這是你拿的獎?”
薛柏被他的反應逗樂了,拍了拍他的腦袋:“想什麽呢,怎麽可能。”
說完他又指了指櫥櫃旁邊放着的一張合照,淩星看過去,那是一張舞臺上劇組成員的合照,什麽劇淩星看不出來,但裏面的幾個人他看着還有點眼熟……好像是今天才在劇場裏看到過的,只是照片裏的樣子,要年輕得多。
他看向薛柏,沒有問話,但表情已經顯露出疑惑來了。
“我爸媽都是話劇演員啊,以前也是南濱話劇團的。”薛柏指了指合照裏的兩個人給淩星看,“這是我爸,這是我媽……後來他們被調去首都那邊了,一年到頭回來不了幾次。”
淩星恍然大悟過來,怪不得薛柏對話劇這麽了解,原來是有家底淵源。去劇場的時候戴着口罩,恐怕也是擔心有認識的叔叔阿姨把他認出來了。“好厲害啊……”淩星又問,“那你怎麽沒跟着去首都?”
“……可能是叛逆吧。”
薛柏的父親薛思誠和母親江之杏因為表現出色而被調到首都話劇團的時候,薛柏才上小學四年級,那時候手續也沒辦妥,還沒能讓薛柏馬上跟着過去首都讀書。但大人的工作總要繼續的,薛思誠和江之杏就把薛柏暫時寄養在了他姑媽家,難得抽出空了才回家一趟。
四年級的小孩,不能理解父母,特別是開家長會的時候,別的同學都是爸媽來開,他卻是姑媽來代開的——姑媽家自己也有一個小孩,和薛柏同個小學,姑媽只能來自己班上坐一會兒,就要回到她兒子的班上。那時候的薛柏看電視上講留守兒童,他覺得自己就是個留守兒童。
小升初過後那個暑假,他爸媽終于辦好了讓薛柏去首都讀書的手續,薛柏卻死活不願去了,他覺得自己當了這麽一段時間留守兒童,心裏有氣,要暗暗和父母較一下勁才行。薛思誠和江之杏以為他是舍不得南濱,權衡了一下也就答應了讓他留在這,給他找了個住宿學校,就把他扔進去了。
小孩子鬧脾氣多半是作,薛柏當時也沒想到爸媽真的就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裏了,心裏怨氣更甚,後來幾年難得和爸媽相見,也都是板着臉。這份怨氣也遷怒到了話劇身上,當時薛柏的腦回路很簡單,他覺得薛思誠和江之杏都是話劇演員,他們是為了到更好的地方演更好的劇才将他這個兒子丢下……于是從小在劇場裏長大的他,卻慢慢和話劇漸行漸遠。
再長大一些明白了些事理,心結雖然也沒有解開,但起碼現在的薛柏已經能平靜地接受這些舊事了。
當淩星問他要不要加入話劇社的時候,他說了沒興趣,心裏的那株枯芽卻還是像遇見了一滴甘露,随時準備重新活過來。等他全程圍觀了話劇社那次令他一言難盡的排練之後,枯芽要重新生長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當時就很想說,不是這個樣子的,話劇不是這樣,你們這樣子也未免太過兒戲。
他帶着淩星回到了他暌違五年的劇場,看了曾經看過無數遍的《雷雨》。
不過薛柏也懶得解釋過多,他拍了拍淩星還背在身上的雙肩包:“你把書包放下來吧,背了一天了……先坐一下還是先洗澡?”
淩星便把書包放下來,薛柏很自然地接過它。
“還是先洗澡吧,在外面晃了一天……啊,洗完澡還要做作業。”
“做什麽作業,大好的周末,打游戲啊。”說罷薛柏掏出手機,點開他的養豬場,“我要看看我的豬豬。”
淩星:“……”玩什麽游戲?養豬?
看完他的豬,把沒母豬要的醜豬豬賣了錢之後,薛柏又把屏幕燈熄了,把手機放好,去浴室給淩星先把熱水器開了。
開完出來喊淩星去洗,卻見他在書包裏翻翻找找,眉頭都皺成一團:“我只帶了穿出去的衣服來換,忘了帶睡衣。”
薛柏倒沒覺得有什麽:“那你就穿那些呗。”
淩星很認真地煩惱着:“穿着睡覺會皺,就穿不出去了啊。”
“你還挺講究,”薛柏頓了頓,“那你裸睡吧。”
淩星:“……”
薛柏求生欲很強:“開玩笑的開玩笑的,我去給你找找我以前穿的。”
薛柏本來是想找他小學時穿過的睡衣給淩星穿,他從小個子就蹿得快,那時候的睡衣給現在的淩星穿反而剛剛好,但是那些衣服早就打包封起來了,就算翻出來,肯定也一股黴味。沒辦法,他最後只好找了件平時自己穿的給淩星:“可能有點大,你到時候把袖子挽一下。”
淩星接過睡衣,進了浴室。
二十來分鐘後,薛柏就看到淩星頂着一頭濕漉漉軟塌塌的頭發出來了,可能是嫌褲子太長,在滿地是水的浴室裏穿起來不方便,淩星只穿了不合身的寬松睡衣的上半件……女孩子們經常管這種oversized的衣服稱之為男友風,說這是種可愛又性感的風格。
薛柏深以為然。
……真的好可愛哦。
作者有話要說:
薛柏:小同學好可愛哦
淩星:要說帥
薛柏:要說帥那還是我帥一點
淩星:……
大家應該都開學了叭,今天去外地玩,出門晚了沒趕上高鐵,重新買的票要換乘三趟才能到目的地(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