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血色之城15
陳半白的按摩手法不算很高明,但是在此刻卻像是灼熱夏季裏的涼風、冷飲,舒服的讓人想輕聲呻/吟。
顏穆本是渾身緊繃帶着警惕,随時都可能出手捏死眼前的人,但是終究,他還是在這樣的攻勢下放棄了抵抗。
顏穆倒是放松了,舒服了 ,陳半白卻是越按越累,尤其是這個姿勢也很不方便,他不能靠秦穆借力,又得防止自己在車子的運動中摔倒,還得穩住手中的力道不能誤傷了顏穆。
陳半白停了下來,坐回了位置上。
顏穆睜眼,不滿地看着陳半白,怎麽突然停了下來?
陳半白揉着自己的手指,道:“王爺,我手酸,累了。”
他的理由讓顏穆很是意外和不習慣。
伺候他的下人從來沒對他說過累這種話,因為,難道因為累,就可以不伺候了嗎?
主子沒發話,奴才除非真要死了,否則都不敢喊一句累。
顏穆嘲笑道:“你這樣的奴才,若不是你的出生,這輩子也進不了帝都。”
奴才也是分三六九等,足夠優秀的,才有資格被送到帝都,能進宮的更是萬裏挑一。按照标準來看陳半白,那陳半白的确是非常不合格。
“我出生夏國,人權至上,在這樣環境下長大,我不會以做一個優秀的奴仆而感到榮耀。”陳半白認真地看着顏穆,“我也不會因為我有資格伺候你而感到榮幸。”
顏穆眼睛微眯,沉默了一會兒道:“大逆不道。”
“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陳半白道:“我并非看不清形式,不管我以前如何,現在我的确已經為奴為婢。”
“我只是想提醒王爺,你去夏國辦事,你要做好一個心理準備,那裏的人和月城人完全不同。”
顏穆認同陳半白所說的話,他不是什麽蠢貨,也不會剛愎自用,但是他對陳半白的态度很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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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不是幕僚,他能聽得進去幕僚的建議,可不見得願意被一個奴仆指手畫腳。
顏穆冷哼了一聲,“你能認清自己的身份便好。”
“繼續按吧,再這般矯情抱怨,我會讓人把你送回去。”顏穆冷笑:“送到一個你絕對不會想去的地方。”
顏穆所說的地方指代的是科研院,屠宰場,礦場這三個地方,這三個地方無論是去哪裏都比死亡還要可怕,生不如死,堕入地獄不過如此。
陳半白繼續揉着自己的手,道:“司徒公子讓我随你一起去夏國,你要因為這點小事就辜負他的一番心意嗎?”
“都說王爺對司徒公子情真意切,看來也不過如此。”
顏穆沒想到看起來很溫順的陳半白這麽牙尖嘴利,他微惱,想教訓陳半白一下的時候,又聽見陳半白說:“王爺如此偉岸的人物便不要和半白計較了罷?何必動了火氣?”
“剛才姿勢不方便累人,王爺且換個姿勢便好了。”
陳半白看着顏穆,露出了自碰面後的第一個笑容,眼裏盛着笑意,有別于單純的禮儀。
“還要按嗎?”他問。
片刻後,坐在前頭的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到了後座上的兩人,顏穆正仰躺着,将上半身擱在了陳半白的腿上,任由陳半白的手在他頭上,脖子上放肆,表情還十分放松,兇神惡煞的氣質都去了大半。
要不是怕被副駕駛上的人發覺,他真想給同是夏國來的陳半白豎一個大拇指。
換了一個姿勢後陳半白使力要方便很多,不過他的手的确酸了,便按得也沒有剛才賣力,按一會兒停一會兒。
苦一會兒再嘗點甜的,往往會覺得這份甜更加美味,而且不容易膩。顏穆此時便陷入了這個圈套裏,這「短短」幾個小時的路程,給他留下了萬分深刻的印象。
比他在慎刑司地牢裏給犯人上百來種刑具還要難以忘懷。
因着顏穆的吩咐,一共持續了八個多小時的路程中途沒有任何停頓,除了上廁所,連吃飯也是在車上。
司機和唯一跟來的一個護衛大叔對付了一點幹糧,顏穆這種金枝玉葉則是吃的從王府裏帶的糕點水果,還有肉脯肉幹。
陳半白本也要吃幹糧,但是顏穆良心未泯,分了一份給陳半白。
将三人送出了月城,在分界線轉頭,司機重新開着車子回去了。
夏國和月城是有協議的,兩國都不能随意踏入對方的國土,顏穆這次來,手裏也是帶了文書的。
顏穆一下車,便有幾個穿着正裝的男女大步走了過來給他躬身行禮,然後帶着他們來到了驿館稍作休息。
這些人是特意派來接待顏穆的,雖然行程倉促低調,但是夏國這邊并不敢怠慢了顏穆。
代表團的人意圖讓顏穆在M市休整游玩兩天再去B市,不曾想顏穆只是吃了一頓飯,洗了個澡,便坐上了私人飛機,直接趕往B市。
這架私人飛機可比馬車和汽車寬敞多了,還有幾張床鋪可以供人休息,但是,顏穆他,暈機。
顏穆臭着一張臉,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卻依舊沒有睡意。
越難受,似乎就越難睡着。
顏穆只能再度喊來了陳半白。
陳半白本就精力不濟,又舟車勞頓,再吃了頓飽飯,他一挨床就睡着了,只是才睡一會兒就被人粗暴的搖醒。
“王爺不困嗎?”
顏穆對把人強行喊醒這件事沒有絲毫的愧疚,“我不困 ,你繼續給我按摩。”
陳半白現在就是後悔,極度後悔拿出了按摩這個技能,這算不算挖了坑把自己埋了?
“飛機上應該備了暈車藥,我去問問。”陳半白無奈起身,打算去給顏穆這小王爺找藥,也怪他精力過于不濟,剛才他居然忘記了這一茬。
大概也是沒想到顏穆不僅暈車,連坐飛機的反應也這樣大。
顏穆攔下了陳半白,面無表情地道:“我不亂吃藥。”
陳半白據理力争:“這些藥吃了不會對身體有不利的影響 。”
顏穆挑了一下眉,冷色的嘴唇吐出兩個字:“不吃。”
陳半白能拿這位秦親王怎麽辦呢?這位秦親王睡覺的時候身上還帶着匕首呢,而且,他還是一個覺醒了不止一次的通靈者。
兇得很,惹不起。
他咬了嘴唇一口打起精神,刺痛和舌尖嘗到的腥甜讓他的确清醒了許多。
他剛想下床搬個矮凳坐在床邊,但是顏穆先一步将搭在肩頭的外套丢在了一邊,然後讓了他的床,像是在車子裏那樣将身體靠在了陳半白的腿上。
見陳半白沒動靜,顏穆還擡頭給了陳半邊一個疑惑的眼神。
“王爺,我們可以換一個姿勢。”
“不用了,這樣很好。”顏穆想也不想的拒絕。
這奴隸看着十分消瘦,弱不禁風,但是身上并非是只有一把骨頭,反而有一種恰到好處的溫軟,當個靠墊真是極好的。而且他身上 還有一種淡淡地,不惱人的清香,聞着很舒服。
至于別的?顏穆沒有考慮。
以他的出身地位,他向來是怎麽舒服怎麽來。
顏穆調整好姿勢等着陳半白的服務:“別磨蹭,小心本王把你從飛機上丢下去。”
“王爺,夏國不準高空抛物,飛機上也不能扔東西。”
陳半白怼完顏穆,在顏穆發火之前把手蓋在了顏穆的眼睛上,先給顏穆做了一個眼部的放松。
頓時顏穆就安靜了,也沒有訓斥陳半白的意思。
顏穆不是很好伺候,但是他有個很大的優點就是你把他伺候舒服了,他就不會哔哔你,而且賞罰分明,比如顏穆在車上時,嘴上嫌棄他似乎并不滿意他,但是會願意把自己的東西分給他。
大概是在床榻上比較舒服,顏穆躺着躺着便睡着了。
陳半白見他睡着了,輕輕地将顏穆的身體挪到了一邊,然後換了一個地方睡覺。
一覺醒來,顏穆神清氣爽,他起身舒展了一下身體,然後發現了蜷在沙發上睡得很沉的陳半白。
比他巴掌大不到哪裏的臉,面色時常帶着氣血不足的蒼白,嘴唇的顏色非常的淺,明明已經二十多歲的人了,看起來卻像是一個還在學堂裏念書的少年郎。
哦,學堂裏有些念書的比他年紀大的也有許多。
憐憫弱小大概是正常人的一種本能,顏穆看着「弱小」的陳半白,心中倒是沒了一開始的嫌棄。
雖然大逆不道,不聽話,不懂了一點,但是的确不令人讨厭。
顏穆離開了房間,他走後,一抹黑色的影子投射在沙發邊上,隐約可以分辨出是個人形,同時直播間的畫面突然扭曲了起來,成了馬賽克,什麽也看不清了。
【就一轉眼發生了什麽?難道??】
【樓上別把褲子亂扔,沒親,沒做,沒接觸。】
彈幕可以照常發,畫面卻看不清楚。就在觀衆們議論好奇的時候,畫面突然又恢複了正常,只是仔細一看會發現陳半白身上多了一條毯子,而陳半白蒼白的面色看起來更加紅潤了一下,眉眼間的疲憊都消散了許多。
陳半白是被顏穆的護衛叫醒的,到地方了。
他們到的時候天空已經被擦亮,站在停機坪往樓下看能看到車輛已經多了起來,還有許多密密麻麻的小點。
在月城下人要早起,在夏國,普通人也需要早起開始工作,為美好的生活奮鬥和忙碌。
睡了一覺陳半□□神了些,他做好了跟着顏穆走上一天的準備,但是顏穆卻直接把他丢在了酒店裏,然後帶着護衛出了門。
顏穆這次來是為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而去參加那場正式的會晤和密談的時候,不受信任的陳半白自然是被隔絕在外。
對此……陳半白覺得非常完美。
在顏穆離開之前,陳半白向他拿到了一張副卡。
副卡護衛也有一張,日常開銷都是由他負責,陳半白拿卡的借口則是他需要去購置一些按摩用的精油。
在酒店洗了個澡,陳半白拿着卡出去了。
精油是要買的,這是答應了顏穆要購置的東西,不過陳半白拿着這筆錢還有別的想買的。
他先去取了一筆現金,這是為了防止刷卡留下記錄。
陳半白買完自己要買的東西之後到了一家大商超,這家商超在B市也是最頂級的,裏面彙聚了所有大牌,很多外面買不到的限定款,在這裏的專櫃往往還能拿到現貨。
精油店裏,店長在看到陳半白的時候眼前一亮,先一步來到了陳半白的身邊為他做講解,周圍其他客人也忍不住頻頻朝陳半白看去。
陳半白身上穿着月城的服飾在這地方看起來的确比較另類,但讓他如此受關注的原因還是陳半白的外形。
過于優越的外形讓他像個精致的雕塑,而且還是自帶聚光燈的那種。
陳半白在自己世界是出道當過明星的,對于這種關注他适應良好,他在店長專業的建議下選購着精油,也因此忽視了一道分外驚訝和複雜的眼神,也沒有發現對方在一旁盯着他看了許久。
久到他身邊的女人臉色都古怪了起來。
陳半白拿着一瓶據說是店裏鎮店之寶之一的精油聞着香,他原本沒打算買這款,但是它确實十分吸引人,連包裝都很讨喜。
“這個款我要了。”
這句話不是陳半白說的,而是一個打扮得十分精致貴氣的女人。
女人趁陳半白沒防備拿走了陳半白手裏那瓶精油,然後對店長道:“這個,還有我手裏這些,結賬。”
店裏的精油很多都是限量,這瓶店裏更是只有一瓶。
店長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她認識這個女人,所以她知道對方不能得罪,可是滿足對方的話,就是慢待了陳半白。先不說她對陳半白個人上面的欣賞,僅從服務上來看,她要是妥協,她便是毀了店裏的口碑。
偏偏……誰讓這個女人是王室的人呢?
當初這世界上有很多國家,現在卻只剩下了小貓三兩只和獨大的夏國,夏國整合了原本的一些國家,也導致了在治國上面出現了一些融合,代表大會有,議院有,王室也得以保留。
雖然王室壓根沒實權,但是身份擺在那裏,人脈也廣,遠不是他們這種小公司能夠得罪的。
在店長為難之際,陳半白笑着道:“好香配美人,這款精油非常驚豔,也非常适合這位美麗的小姐,如果是我買下,我也會願意送給這樣的美人。”
誇張的話從一個長相和氣質都絕佳的人嘴裏講出來便是格外的動聽,原本帶着敵意的女人,那份敵意咻得就跑光了。
女人略帶打量看着陳半白:“你舍得把這瓶精油讓給我?”
“我其實不懂精油,但是我懂美人。”陳半白笑了笑道:“我覺得它和你很相配,這就夠了。”
陳半白說完對對方點了點頭,轉身走向了櫃臺,結賬。
他察覺到了女人的敵意,這很莫名其妙,然後他特意留意了一下周圍,結果讓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這份熟悉是來自于他所接收的記憶。
原本的「陳半白」有一個未婚夫,這個未婚夫因為要去和王室結親抛棄了他,還打算毀了他。
這個未婚夫叫李琛,現在就站在這家精油店的門口。
李琛高大帥氣,優秀的家世和家裏的財力堆徹出了一身貴公子的氣質,重點大學畢業,金融天才,一大堆光環加身,別說原來的「陳半白」,連王室的公主都被迷得五迷三道。
可惜,這條漂亮的蛇身懷劇毒,實在不是個好東西。
陳半白迅速的結完賬就打算離開,他暫時沒辦法對李琛做什麽,也不想和李琛碰面後生出事端。
眼看着兩人就此擦身而過,李琛卻突然拉住了陳半白的手臂。
李琛一字一頓地道:“陳半白。”
這語氣,聽起來頗有些咬牙切齒,聽得陳半白很疑惑。
“放開。”陳半白道:“我不認識你,你認錯人了。”
李琛冷笑:“別說你只是換了身衣服,你就算是燒成灰,我也認識你。”
李琛的眼神篤定,陳半白自知沒辦法糊弄過去,只好承認了自己的身份,“所以,你想做什麽?在這裏親手殺了我?”
李琛瞪大了眼睛,恨聲道:“陳半白你是真的沒良心!”
陳半白:?
他氣極反笑:“我怎麽沒良心了?”
李琛深呼了一口氣,剛想說什麽,手臂就被人挽住了,女人盯着他,道:“你們認識?”
女人原本以為李琛只是看陳半白看到失神,是被陳半白迷住了,但是她現在意識到,兩人應該認識。
他們結婚之前她就知道李琛喜歡男人,還有過一個前男友,這讓她十分警惕。
“不認識,我先走了。”陳半白甩開了李琛的手,大步的離開了。
李琛想去追,卻被女人死死的拉住,“李琛,你敢做讓我丢臉的事情試試?”
李琛被拖了一下就看不見陳半白的身影了,他攥緊了拳頭。
他終于又見到了那個人,但是那個人又在他的視野裏匆匆的消失了。
李琛收回了視線,看向女人,一雙曾經清澈陽光的眼睛只剩下無邊的冷漠。他輕佻的拍了拍女人的臉,嘴角的笑容說不出的譏嘲,“你非要嫁給我的時候,就該做好一輩子丢臉的準備。”
他不喜歡這個女人,他難道還會慣着她不成?
臉面?
呵。惡心的東西。
陳半白回到酒店的時候顏穆還沒有回來,他放下東西,然後去樓下吃了一頓。
吃完他再次回到酒店,拿着一瓶店裏送的精油試用裝進了浴室。
試用裝很少,但是用一次也還算富餘。
舒服的泡了一個澡,一身的疲憊都軟了下去。而當他穿着浴巾出去的時候,發現顏穆已經回來了,而且正坐在他的床上,手上在擺弄着一支手機。
聽到了聲音,顏穆轉頭看向陳半白,然後,他的喉結無意識的滑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