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碎

第5章 ☆、人生

第二天中午，淩清澤吃了方便面作為早午飯，走出房門，便看見鄰居張小姐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張小姐好啊，你要借給我錢嗎？”淩清澤主動打招呼。“啊？哦，好的，只是……你，你既然都已經有人了，還是自己想辦法多掙點錢養家吧……我，我恐怕以後都……都不能借給你錢了……”張小姐委屈得像要哭出來。淩清澤立刻明白張小姐誤會了什麽，她準是聽到昨晚自己大喊娘子了，淩清澤痛罵這該死的隔音效果：“唉，張小姐，你別這樣啊，男人嘛，特別是獨居的男人啊，帶一兩個回來很正常嘛。你以後還是可以借給我錢的啊。”“哦，嗯……”張小姐還是很失望。淩清澤挑了挑眉，他自然明白她是在想你身邊有這麽好的一個你不要還在外面找。算了，還是別招惹了，女人是很麻煩的。“那算了吧，張小姐年齡也不小了吧，早點上《非誠勿擾》找個漢子旅游去吧。”淩清澤搖搖頭，轉身要走，卻被張小姐叫住。“清澤，你……你這珠子好漂亮，可以……送給我嗎？這段時間借的錢也就不用還了。”淩清澤挑了挑眉，這段時間？丫的，他就壓根兒沒還過錢，少說也有好幾千，一串珠子就抵了，貌似挺劃得來呀，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想送。“不可以啊，這東西是我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送的，你要是喜歡我回頭送你個差不多的。”“很重要的朋友？女的？”“男的。”張小姐松了口氣，笑道：“那好吧，你回頭送我個差不多的。”白溯冷冷地看着剛才那一幕，本以為自己會被送掉，因為像它們這種飾品為了讨好姑娘被易主是極其正常的事情，即便自己在淩清澤眼裏有什麽穿越時空的特異功能，說不定說出來能更讨女孩子歡心。沒想到淩清澤不願意送出自己，該說這人是死腦筋不會讨女孩歡心呢？還是說他對自己還是有點良心呢？

淩清澤将手揣在兜裏閑散地走出公寓，伸了個懶腰，像個老爺子一樣說着：“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大少爺。”一個與淩清澤差不多大的黑衣男子帶着一群西裝墨鏡的保镖将淩清澤團團圍住。淩清澤眨了下眼，俏皮道：“淩管家好久不見，活得越發滋潤了啊，大白天帶着保镖散步呢，好巧好巧啊。”“大少爺，老爺請你回家。”淩管家一板一眼地說着，絲毫不為所動。淩清澤擡頭看看天：“哎呀，這天陰沉的，我得回家收衣服了。”淩管家擡眼看了一眼豔陽高照的天空：“那請大少爺跟小的回去收衣服吧。”淩清澤眼中的笑意黯淡下來：“我的家在上面而不是在那勞什子郊區別墅。”“大少爺，那裏才是你的家，還是回去吧。”淩清澤眼中的笑意完全冷卻，冰冷地盯着淩管家，不怒而威：“你懂什麽？淩管家，你不過是像古代一樣我淩家養的奴才，你別以為我手中沒錢沒權你就可以代替老爺子來對我施壓，老爺子都勸不動我，你能做什麽？強行綁了？還是幹脆打暈拖回去？那你就等着被老爺子打死吧。”淩清澤冷笑一聲，一把推開一名保镖側身走出了包圍圈，将淩管家和那群保镖甩在了腦後。白溯第一次看到淩清澤這麽冷酷的一面，一面感到威壓另一面感嘆這個成天不正經的家夥還有這麽帥氣的一面啊。

淩清澤冷着臉走了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舉起左手對着玉珠輕笑道：“呵，小玉珠，沒吓到你吧，只是一碰上關于那個家的事我就會很生氣，控制不住啊，抱歉抱歉。”擦肩而過的路人像看神經病一樣看着他，淩清澤渾然不覺，或是根本不在乎，仰望着天空，又想看遠方庸庸碌碌的人群，感嘆：“像這樣忙忙碌碌，匆匆忙忙的過日子到底有什麽意思。我只是想追求自由閑适的生活而已，唉，老爺子怎麽就不明白呢……即便是老爹付出生命的代價，他怎麽都還不明白呢……”白溯垂下眼簾，這個在他看來積極開朗溫柔小壞的人原來也有藏得很深的傷口啊。其實，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傷痕吧，只是每個人掩飾的方式不同，他是用冷漠的外表的掩飾，實際上內心一點都不冷漠，而淩清澤是用笑臉來掩飾，或許他面對一些事情一點都不快樂，為何要掩飾……不過是害怕再次受傷……如此看來，他和自己還真的是可以同病相憐的。

日頭從中偏西，淩清澤還揣着手在街道上慢悠悠地閑逛，不知道他的目的地在哪兒，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幹什麽，更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就那麽閑蕩着，與周遭來去匆匆的行人格格不入。白溯第一次發現自己讀不懂一個人的心境，他感受到淩清澤的心境複雜紊亂而矛盾，情緒起伏很大，一會兒高興一會兒悲傷，并且是高興之後迅速悲傷，這樣的情緒起伏攪得白溯都有些混亂，時常受到淩清澤的情緒影響，随他高興陪他難過。

“接電話接電話，寶貝接電話啦~~”甜膩的童聲突然響起，讓淩清澤停下了腳步，白溯則是驚吓得不輕，左看右看哪有孩子啊，莫不是鬧鬼？停停停，打住，他大白玉髓生靈還怕鬼不成……“喂？”淩清澤接起電話，彪悍的女音突然炸開：“你個死東西死哪裏去啦！淩！清！澤！別跟我說你又迷失在人生路上了！COS卡卡西要有限度啊！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個死東西快點死到編輯部來，不然我今天就讓你死過來死過去！”白溯再次受驚，這……這女悍婦的聲音又……又是從哪裏來的……天……天哪……這個時代流行鬧鬼？淩清澤淡定地掏了掏耳朵，在女悍婦吼完後慵懶地說：“好，馬上就來，你別動不動就讓我死啊，我死了，老爺子會用原子彈轟平你們編輯部的。”“你還要多久？”“給我一年，我就到了。”“你是蝸牛還是烏龜啊！給我縮殼裏滾過來！”“好主意，我這就來。”淩清澤挂了電話，轉了個方向還是慢悠悠地踱步，白溯都替他着急了，要是你惹毛了那女鬼悍婦把我給連累了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終于一個小時後，淩清澤到了一處挂着天天編輯部招牌的小破樓前，一個戴着黑框厚底眼鏡紮着兩個麻花辮穿着紅衣綠裙的悍婦叉着腰氣勢洶洶地站在樓道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淩清澤看着那悍婦微微勾起了嘴角。那悍婦一看到淩清澤便沖了過來，一把揪住淩清澤的耳朵：“我說了多少次！慢吞吞慢吞吞，老娘時間緊迫，你知道有多少作者等着老娘審稿嗎？老娘是看得起你的稿子才叫你過來的！快點上去！”淩清澤揉了揉被揪紅的耳朵，綻開一個微笑：“李姐你今天真漂亮，大美女別生氣了，長皺紋就不好啦。”“唉，你小子就是嘴巴甜。”李姐嘆了口氣，“嘴巴甜也沒用，快點上去，你小子的稿子被領導看上了，商量簽約呢。我催你也是為你好，要知道領導脾氣都不好，久等了準生氣的，你看就那麽個破編輯部的領導都這麽趾高氣揚的。唉，我們怎麽就不是領導啊……”淩清澤似有所感，淡笑：“當領導有什麽好，一天到晚頭上冒火的，沒幾年就燒成‘地中海’了，還是帥氣最重要。”“至少不用受氣啊……”“人活一世沒有誰是能夠不受氣的，人無完人，事業有成，家庭未必處得好，有權有勢的大家庭往往沒有小家庭來得溫馨。”淩清澤跟着李姐身後沿着狹窄的樓梯一步步向上，白溯可以感覺到淩清澤到達這裏後心情明顯變好了，一些不輕易吐露的心聲也會安心得講出來，淩清澤喜歡這裏，盡管這是一個小破樓裏的破編輯部。“行啦行啦，你小子又這句話，說得你好像過膩了領導家庭的生活一樣。”淩清澤但笑不語。

小樓不高，只有三樓，一樓是破舊的副食店，二樓是副食店一家的住所，三樓則是編輯部的辦公室。這樣的布局居然體現着高樓大廈的布局風格，底層店鋪中層民居高層辦公，壓縮在這短小的三層小破樓裏顯得滑稽，只是比高樓大廈更溫馨，這座小破樓裏副食店和編輯部關系很好，副食店時常送些零食給編輯和時常到來的作者們，淩清澤也收到過，店主是十分熱情的人，淩清澤推都推不掉。而編輯部免費幫副食店打廣告，送些過期雜志什麽的，雖然效果不好，但都樂于如此。這讓淩清澤想起一幅圖：小豬割下自己的一條腿給小熊，小熊割下自己的手掌給小豬，兩人都是含淚歡笑的。盡管貧困得一無所有，只有犧牲自己，但是這才是真正的友誼。

“清澤，你小子終于來啦！”一個叼着煙的魁梧大叔撲過來一把挽住淩清澤的脖子，另一只手一個勁兒揉他的腦袋。“啊啊……平叔，別這樣。”淩清澤推着頭上那只作惡的手，實在推不動，眼中靈光一閃指着窗外，“啊！你看粉色內褲滿天飛！”平叔立馬轉頭，淩清澤趁機逃脫。淩清澤松了口氣，嗔怪地看向一旁戴着銀框眼鏡斯斯文文的青年：“瑞哥，也沒見你救我。”“啊哈哈，我可打不過你平叔，乖，去裏面找宏興編輯部的領導，我正忙着呢。”“什麽編輯部？”淩清澤愣住。“宏興啊，就是市場上銷量常年第一的出版社啊。”瑞哥讪笑，“我們商量了一下，清澤你的小說文筆好故事也很吸引人，留在我們這種小編輯部太可惜了……”李姐突然打斷他：“什麽叫小編輯部！我們這是天天大編輯部！他們宏興才是小編輯部！”“噓！”平叔一把捂住李姐的嘴，“隔音效果不好，別惹了裏間的那尊佛……”“佛什麽佛！我們老板才……唔。”淩清澤皺起眉頭：“平叔、瑞哥、李姐，我不會去那裏投稿的。”“唉，小子你怎麽這麽不開竅啊，你打算一輩子被我們這種編輯部埋沒嗎？”平叔嘆息，“你的小說既然人家看得上就投那邊吧。”“平叔，你當我是為了錢嗎？我這輩子最不稀罕的就是錢，我固然需要，但我不會為了錢而抛棄陪我一路走過來的你們。”“小子，開開竅啊，你走了，我們又不是做不成朋友，錢啊，錢才是本命啊！有了錢才能買蒼老師的寫真集……”“死色鬼！”平叔被李姐一腳踹飛，“清澤，聽李姐的，先将就着去那個破編輯部，等你賺夠了錢，再說回我們這個大編輯部來。乖，快點去看看那個領導，還真有領導派頭。”

“澤兒。”威嚴的聲音從裏間傳來，淩清澤頓時煞白了臉。裏間門緩緩打開一個滿頭銀發眉頭深皺的老人坐着輪椅被推了出來，緊接着黑衣保镖們将衆人團團圍住。這人就是淩清澤口中的老爺子，白溯微微皺眉，他明顯感覺到淩清澤害怕而厭惡的情緒。老人嫌惡地用帕子遮住口鼻，冷冷地說：“澤兒，你就這樣的工作環境，跟這種人合作，哼，難怪奮鬥到現在還是個窮光蛋。澤兒，還是跟爺爺回去，當總裁當經理還是當董事長都是你一句話的事，你想當什麽當什麽，就是不準呆在這裏！”淩清澤握緊了拳頭，牙齒咬白了下唇，咬牙切齒：“什麽叫這種人……什麽叫這種環境……我呆在這裏，我跟他們合作也比被你逼得早死好！”一針見血，絲毫不留情面，老人氣得瞪圓了眼，呼吸頓時急促起來，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這期間淩清澤垂下流海遮住眼睛，但白溯感覺到淩清澤緊張恐懼痛苦的心緒。淩清澤突然跪了下來：“爺爺，放過我，我只想要我的生活，而不是被你安排好的生活……”“住口！”老爺子大吼，“滾！你給我滾！你不是我的孫子！我沒有你這個孫子！”淩清澤當即站起身，轉身，幹淨利落，頭也不回地走了，編輯部衆人愣在當場，直到老爺走了才回過神來，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是浪漫一篇現實一篇的，清澤同學的人生還是夠深沉吧，這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