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分手吧
沈半夏不想讓段融被父親這麽誤會。
就好像是一個專門誘騙年輕小姑娘的猥瑣大叔一樣。
段融明明不是那種人。
她想讓父親知道, 她在交往的男朋友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沈半夏這麽想着,跟段融商量好等到了周末,一起去看望父親。
結果被一個電話叫回了家。
天上下着小雨, 空氣濕冷,沈文海帶她去了埋葬着陳筠的墓園。
沈半夏把一束花放在墓前,父親突然冷聲開口:“跪下。”
父親很少這樣嚴厲,沈半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依言在墓前跪下。
“現在我說什麽你都好好聽着, ”沈文海看着墓碑上的字:“立即跟段融分手, 以後再也不能見他,不能跟他聯系,當他就是陌生人。”
沈半夏慌了神:“爸!”
“你好好聽着!”
沈文海原本不想讓女兒知道過去那些事,可嚴琴和段向德已經欺負到他頭上, 布了局算計他女兒, 他不能不說。
“嚴琴之所以會找你, 讓你嫁給段融, ”沈文海把真相撥開給女兒看:“是因為你有利用價值。”
那天沈半夏知道了一段沉寂已久的秘密。
沈文海當年與好友嘔心瀝血攻克了芯片行業上的一個難題,可沒過多久, 他與好友雙雙出了事故。等沈文海再醒過來的時候,一切已經發生了變化, 技術專利到了天晟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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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晟偷走了他的研究成果,原本行将就木的公司在一夜過後重整旗鼓, 聲名大噪, 很快成了行業裏無人可匹的科技寡頭。
“是他們安排了那場車禍,”沈文海告訴女兒:“如果不是他們, 我不會在醫院裏躺四年, 你媽不會死, 你也不會吃這幾年的苦。嚴琴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我的女兒,她把你跟段家綁定在一起,是想用你威脅我,好讓我不再追究當年的事。可我只要活着,我就不可能跟他們算了。”
他看向仍在墓前跪着,表情呆滞下來的沈半夏:“你要是繼續跟段融在一起,我就全當沒你這個女兒,以後我是死是活,你都不用管。”
……
兩天過去,沈半夏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不見任何人,不跟任何人說話。沒有吃飯,沒有喝過水。
沈瑩擔心地在外面敲門:“半夏,有什麽事你先出來好不好。你先吃點兒東西,再這麽下去你身體會出問題的。”
屋子裏一片死寂,沒有人回答。沈瑩甚至擔心她會不會從窗戶那裏跳下去,又想到這邊的窗外都有防護欄,這才放心。
沈瑩去找沈文海:“你去勸勸她行不行。”
沈文海只是看着窗外。
一直到第三天,沈文海找了開鎖師父,強行打開了女兒的房門。
沈半夏在地上躺着,人已經不知道暈過去了多久。
救護車把沈半夏送去醫院。
醫生過來吊了水,沈半夏在第四天早上醒了過來,醫生說可以讓她先吃點好消化的流質食物,比如小米粥和面湯。
沈瑩喂沈半夏喝了幾口粥,喝下去多少,沈半夏就吐出來多少,最後把胃裏的酸水都吐出來。
沈瑩一直哭,找到外面的沈文海:“你自己的女兒,你自己管吧,我是不管了。”
沈瑩往前走,走到一半折回來,哭着說:“你昏迷不醒這幾年,半夏過的是什麽日子,你知道嗎?你以為她每天都開開心心的,總是笑,她就真的開心嗎?她有輕生傾向你知道嗎?她從來都不跟人說,她過得有多不開心。這段日子她好不容易開心點兒了,是段融讓她開心起來的,你讓她跟段融分開,你不是要她命嗎?”
沈文海眼睛是紅的,而心腸依舊冷着:“就是因為她這幾年一直都過得不好,才不能跟段家扯上任何關系。她這幾年裏受的苦,全都是段家給她的。”
沈文海撐着拐杖起身,進了病房。
沈半夏靠在床頭,兩眼無神。手上粘着輸液針,露出來的手腕極瘦。
沈文海在床邊坐下來,低着頭,良久後說:“我知道你喜歡他,可你只要跟他在一起一天,我們家的仇就沒辦法報。嚴琴會利用你牽制我,到時候不管我說什麽,大衆都不會信。”
“段向德跟嚴琴做的事,跟段融沒有關系。”這幾天以來,沈半夏第一次開口說話:“段融沒有做過一件壞事。”
“你又怎麽能确定他是無辜的,”沈文海看着女兒:“他是天晟下一任繼承人,天晟的核心機密他會不知道嗎?”
沈半夏搖頭:“他不是那種人。”
“就算他不是那種人,他就真的幹淨嗎?段家給他的那些好處,有哪一件不是靠吸我們的血才有的?”
沈半夏不再說話了。
沈文海心疼女兒,也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走的,是一條艱難的路。他現在一無所有,根本沒有資格跟段家鬥。但只要他還有一口氣,他就一定會鬥到底。
“半夏,你必須跟段融分開,”沈文海握着女兒骨瘦如柴的手:“不管你有多喜歡他,都不能跟他在一起。”
……
明天要去看望小姑娘的父親,段融想着要給老人家留個好印象,讓崔助理買了不少送長輩的禮物,小山一樣堆在後備箱裏。又想着最好別太招搖,在車庫裏看了看,叫來崔山,下巴沖着最近新購入的一輛勞斯萊斯一揚:“東西放那。”
崔山光是在兩輛車間倒騰禮物就倒騰了二十來分鐘,還是第一次看見段融會因為一場簡單的見面重視成這個樣子。
他忍不住偷笑。等送老板回家,車子拐過前面路口,他再次看見沈半夏在別墅門口站着。
之前那次她守在門口是為了等段融回來,可這次卻明顯不一樣,她手邊放着個行李箱,表情很靜,實在太靜,讓人下意識覺得不安。
淩冬已過,天上飄着小雨,在女生發上落了層薄薄的水霧。睫毛半垂着,往日裏無比明亮的一雙眼睛此刻死一般的寂,帶了一層灰。
崔山借着後視鏡看了眼後面的老板,段融還沒有發現異常,手裏拿着一份資料在看,直到他出聲提醒:“段總,半夏好像在等你。”
段融往窗外看。沈半夏仍是一動不動地站着,周遭刮着和煦的風,在萬物複蘇處處一片生機盎然的季節,她身上一片死氣沉沉。
段融下車。
沈半夏一直到這個時候都沒有動過一下眼珠,身上落着死灰般的靜。段融發覺出不對勁,走到她面前想摸摸她的頭發。
沈半夏在這個時候有了第一個動作,她擋開了段融的手。
段融的手僵在半空,許久才放下,耐着性子低頭問:“怎麽了?”
沈半夏仍是不肯看他,不肯跟他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觸。
“半夏,”段融叫她:“怎麽了?”
“分手吧。”她突然說。
空氣長久地凝滞,烏雲鋪得越來越厚。崔山坐在車裏,剛把車窗打開問老板明天幾點兒過來接他,猝然聽見女孩子的這句話。他吓得趕緊把車窗升上去,不敢再聽,逃一樣開車離開。
離開前看了看老板的臉色。
段融就從來沒有這麽黑過臉,過去在多少風浪面前全都面不改色,唯獨今天被女孩這三個字打得灰頭土臉,一雙眼睛又冷又寒。
不知道會鬧成什麽樣。
車子離開,門前只剩了沈半夏和段融兩個人。雨勢變得大了點兒,淋濕女孩的頭發。段融把她往門裏拉:“先回去再說。”
“別碰我!”
沈半夏再次把他甩開,她捏緊行李箱拉杆,用盡僅剩的一點兒力氣說:“段融,分手吧。”
“你鬧什麽。”
段融直到現在口氣仍是溫和的,并不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發生什麽事了,你告訴我。”
“沒有發生什麽事,是我突然不喜歡你了。”
這句話的殺傷力比那句分手更嚴重,段融眼眸黯淡下去,眼尾紅了一片,心口堵着。
沈半夏的聲音一直很冷:“我不喜歡你了,再也不想看見你。我們的婚約算作廢,以後我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你好好過你的日子,別找我,再也別來見我。”
她拉着行李箱離開,段融在原地默了會兒,追上,試着拉她。
沈半夏又一次把他甩開:“別再跟着我!”
她到這個時候才擡起頭看他一眼。她眼睛很紅,之前剛跟他重逢那段日子,她每次看到他後眼圈也會紅一紅,但跟現在完全不一樣,那個時候的她眼裏滿是欣喜,而現在沒有一絲一毫開心的影子。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說:“你再跟着我,就是讓我死。”
這句話把段融徹底釘在原地,沒有了任何舉動。沈半夏絕情轉身,她叫的一輛車開過來,停在路邊。
沈半夏拉開車門,坐進去。
車子轉彎開走,她再也沒有回頭。
沈半夏沒有能去的地方,拉着個行李箱在城市裏走了很久。
段融在後面遠遠地跟着她。
她整個人很恍惚,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哪兒,正在幹什麽。有時候會無意識地闖紅燈,一輛車擦着她呼嘯而過,差點兒要撞到她。她還是無意識地往前走,聽不到司機的罵聲。
段融好幾次想追上她,最後都放棄了。
她不想見他。
她在偌大一個城市裏走了很久,從南走到北,從北走到東,一個小時過去,她還是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
初春的風陰冷,她穿得不是很厚,露在外面的兩只手通紅。一雙眼睛死寂沉沉,沒有了活氣。風把她背上的長發吹起來,她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了。
段融默不作聲地跟着她,她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他怕她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