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琅音魔尊之前應是受了不輕的傷,吸收了藥性才恢複了一些,對付黎卻也保留了一點實力,因此看起來似乎兩人修為在伯仲之間,但旁觀者清,一眼便看出來一方游刃有餘,另一方疲于奔命。
“哥哥,別打了!再打就把全天都的人都引來了!我會被人發現的!”徐慢慢大喊道。
便在這時,屋外驟然一亮,一道鳳影掠過落在院中。徐慢慢驚道:“羽皇來了!”
黎纓修為遠在黎卻之上,更身懷九陽黎火,她若在此,徐慢慢怕是藏不住。
琅音魔尊朝屋外瞥了一眼,一掌逼退黎卻,另一手屈指一彈,一片飛葉襲向床上昏迷的徐慢慢。
徐慢慢只覺眉心被人一扯,元神立時便回到了身軀之中,與此同時,飛葉的銳氣劃破了她的衣衫,在手臂上留下了淡淡血痕。
黎纓邁入屋中,橫插一手救下了黎卻,鳳眸微眯,不怒自威,冷然道:“不知朱紫墟何處得罪了琅音仙尊?”
琅音魔尊閉口不答,卻見床上之人忽然睜開眼圓溜溜的眼睛,一骨碌翻下了床,滿臉堆笑道:“哎呀好多人啊,大半夜的這是在幹什麽呢?”
黎纓黎卻不約而同轉頭看她,心裏莫名有種古怪的感覺。
昏迷多日剛醒來的人,會是這個狀态嗎?
黎纓上下打量徐慢慢,問道:“你昏迷了三日三夜,身上可有不适?”
徐慢慢這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微笑道:“多謝羽皇殿下關心了,我現在感覺極好。”
她記得自己被屠靈使抓了一記,受傷不輕,不過此時傷處沒有任何痛癢之感,靈力也頗為充沛,想來天都城靈丹妙藥管夠,下了重本了。
“那就好。”黎纓點了點頭,“我白日裏來看過你,你脈象平穩,料想這個時候也應該蘇醒了,才讓黎卻來看看。”黎纓說着看了一眼琅音仙尊,“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誤會,琅音仙尊要對黎卻動手?”
黎卻搶道:“琅音仙尊三更半夜在我院子外動武,我聽了動靜出來,問他有何要事,他卻說要來打徐滟月,我自然是要攔他的,這才爆發了沖突。”
黎纓疑惑地挑了下眉:“仙尊說話惜字如金,黎卻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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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着實匪夷所思,黎纓對琅音仙尊了解不深,但琅音仙尊活了三千年,在大陸上也是威名赫赫,傳聞中他不是這樣的人……
黎卻道:“我沒有誤會,他方才确實有意傷徐滟月,你看她的手臂。”
徐慢慢手臂上被飛葉劃了一道,袖子被割破了,還滲出了淡淡鮮血,染紅了衣裳。
黎纓疑惑地看了看徐慢慢,又看了看琅音魔尊。
“這……是為何?”
琅音魔尊冷哼道:“本尊行事不屑向人解釋!”
說罷拂袖而去。
“琅音仙尊實在是太目中無人了。”黎卻憤憤不平道,“他雖地位超然,但朱紫墟也不怕他。”
“應該是誤會了什麽。”黎纓輕輕搖了搖頭,“以他的修為,若真要傷人,飛葉不會只割破袖子,你也不可能不受重傷。”
黎卻也知道黎纓所言有些道理,只是心裏忍不下這口氣。
黎纓轉頭對徐慢慢道:“你雖然傷勢無礙了,但還是要多休養幾日。今日夜已深了,明日我再來找你,和你細說屠靈部之事。”
徐慢慢陪笑道:“這如何使得啊,怎能叫羽皇殿下纡尊降貴來見我,當然我是去見您。”
黎纓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倒是會說話。”
黎纓帶着黎卻轉身離去,臨去時疑惑地掃了一眼屋中角落,卻見那處空蕩蕩的毫無異常。
待走遠了,黎纓才問道:“黎卻,方才屋中除了你和仙尊,可還有旁人?”
黎卻答道:“只有昏迷的徐滟月。”
黎纓搖了搖頭:“不對,方才屋裏還有第四人,不,也不一定是人……”
黎卻聞言頓時毛骨悚然:“姐,大半夜不要說鬼故事。”
黎纓似笑非笑道:“你堂堂一個帝鸾少主,琅音仙尊都敢挑釁,不怕死,居然怕鬼?”
黎卻咬牙道:“怕鬼的人多了,又不只我一個。”
黎纓笑道:“這世上哪有鬼,不過是無知庸人編出來吓自己的。若真有鬼,我們在無回殿就該見到了。”
“但世間素有傳言,世上三大恐怖之地,神界斬神臺,魔界熔淵,鬼界無間地獄。如果沒有鬼,哪來的鬼界,哪來的無間地獄?”黎卻言之鑿鑿,似乎對此深信不疑。
黎纓道:“都是傳言罷了,人死之後,身死道消,魂飛魄散,何來鬼魂。若有鬼魂,難道還能瞞過法相之眼嗎?難道人死之後還能強過在世之時?”
黎卻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黎纓斜睨他一眼:“你還想說什麽?”
黎卻深吸口氣,語重心長道:“我覺得……你還是離徐滟月遠一點,此人心機深沉,詭計多端,口蜜腹劍……”
黎纓笑道:“雖不中亦不遠矣,不過和這樣的聰明人相處令人愉快。”
黎卻聽了這話,臉色更難看了:“我一點也不覺得愉快……你若是覺得愉快,那就更糟糕了。”
黎纓眉梢微挑:“為何?”
黎卻道:“她自己不喜歡男人,卻又讨好你,莫不是……”
黎纓聞言一怔,随即失笑搖頭:“真是個傻弟弟,你的問題在于腦袋太小,而想法太多。”
黎卻:“……”
——這一晚上我受了太多傷了……
當夜徐慢慢也不敢再去找琅音魔尊自讨沒趣,她在屋裏洗漱了一番,等到天亮這才去見黎纓。
還未走到黎纓的小院,便聽到了一陣悅耳的琴聲。
琴聲低緩,如平湖秋月,孤舟殘燈,伴随着秋風陣陣,更添幾分蕭索,令人不禁心生低落惆悵之情。
卻在此時,一道簫聲沖霄而起,猶如雛鳳展翅,引頸長鳴,發出高亢清亮的鳳鳴,打破了秋夜的蕭索,喚起了一輪紅日,剎那間氣象恢弘,天地為之絢爛。
操琴者技藝驚人,吹簫者卻是氣勢淩人,以不可擋之勢摧枯拉朽,竟将低沉蕭索的琴聲引上了一條光明之道。
徐慢慢駐足良久,沉醉于琴簫合奏之中,樂聲停罷,仍繞梁不散。她意猶未盡地走進黎纓的小院,便看到一襲絢爛紅衣的羽皇正側對自己站于楓樹之下,而在她對面的小亭裏,一白衣男子抱琴而坐,背脊挺直,身形卻十分消瘦,黑發之中甚至明顯有了縷縷銀絲。
徐慢慢拍掌道:“想不到羽皇殿下簫聲如此卓絕,簡直是氣象萬千,恢弘大氣,令人心神為之一震啊!”
黎纓含笑掃了她一眼:“你這張嘴是不是生來就會哄人高興?”
徐慢慢嬉笑道:“倒也不是,黎卻心裏大概是恨我恨得牙癢癢。”
“你倒是把他看透了。”黎纓輕笑搖頭,“過來認識一下吧,這是白檀,是我們從無回殿帶回來的人。”
亭子中的清瘦男子這時抱着親走出,徐慢慢才看清他的臉,倒是極其清俊秀雅的一張臉,只是眉眼之間郁氣難消。
“白檀見過徐修士,多謝徐修士救命之恩。”男子聲音低啞,倒沒有他的琴聲那麽好聽。
徐慢慢回道:“不敢當不敢當,還多虧了帝鸾一族傾力相助。”
“白檀是無回殿的樂師,與他一同被救回來的還有五人,但都還未蘇醒。他們都是被屠靈使囚禁在戲臺,供自己唱戲享樂,倒也不算血宗中人。那日屠靈使見我率帝鸾部衆到來,倉皇逃走,想殺了這些人滅口,不過被我攔下了。”黎纓解釋了一番。
徐慢慢點點頭:“這些人都沒有種下心魔血誓吧。”
黎纓道:“不錯,這些樂師進了無回殿便沒有活着出去的希望,因此屠靈使并沒有讓他們種下心魔血誓。”
徐慢慢不着痕跡地打量了白檀幾眼,說道:“這位白先生,似乎是貓妖?”
白檀颔首道:“徐修士慧眼,在下确是貓妖。”
黎纓道:“也正是因為他貓妖之身,體質勝過普通凡人,才比其他人更早醒來。”
徐慢慢笑道:“确實是罕見,貓妖之中也有精通樂理擅于撫琴的樂師。”
白檀抱琴的手微微一緊,身體無意識地向後一縮,琥珀色的眼眸掠過一絲防備,凝起豎瞳,聲音也低沉了三分。“一只貓,喜歡撫琴,這有錯嗎?”
徐慢慢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話惹得白檀不快。
“白先生,在下并無惡意。”徐慢慢收斂了笑容,正色道。
白檀失了血色的薄唇勾起一抹輕嘲的笑意:“你們人族不都這麽想嗎,貓生來便該捉耗子,牛生來就該耕地,不捉耗子的貓便該被殺了,不耕地的牛便該被吃了,于人族無用,便沒有了生存的價值。”
白檀或許曾受過人族不友善的對待,言辭漸漸銳利起來,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流露出了強烈的敵意。
黎纓眉頭一皺,側身擋住了白檀的視線,朗聲道:“并非人人都有這種想法,你是誰,想做什麽,不該由旁人來定義。旁人的偏見,也不應成為你的枷鎖。白先生琴技世無其二,只是曲中多有憤懑抑郁,意境便落了下乘,心陷囹圄,不得超脫,或許放不下的人是你!”
白檀聞言,肩膀微微一顫,眼中恍惚了一瞬,又垂下眸來,喃喃道:“是我心陷囹圄了……”
想到白檀悲慘的遭遇,黎纓不禁緩了緩語氣,溫聲道:“琴為心聲,我方才聽白先生琴音郁郁,才以簫聲相和。既出苦海,來日方長,過往種種,白先生不妨放下,且看前方。”
白檀擡眼凝視黎纓,貓妖的瞳仁呈現漂亮的琥珀色,豎瞳微微舒展開來,神色也柔和了許多,輕聲道:“多謝羽皇殿下開導,聽聞羽族生來能歌善舞,聲如天籁,今日一見,方知傳言非虛。只是殿下方才說,聽我琴音,知我心陷囹圄,可殿下是否能聽出自己的簫聲,雖氣象恢弘,卻亦有無奈之處。難道高貴如羽皇,同樣心為形役?”
黎纓眸中掠過驚詫之色,但極快掩飾了過去,微抿了下唇,沒有回答。
白檀修長的五指撥動琴弦,發出幾聲震顫人心的铮鳴。“殿下,其實有些道理,你我都明白,只是說出來容易,心裏卻放不下,而身體更不自由。我能做之事,非我必做之事,能力所在,亦非職責所在。我只願順從自己的心意而活,而您能嗎……”
白檀一番話說得黎纓微微失神,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