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屠靈使被圍攻了許久,怒氣越來越大,下手更加狠毒,往往一個擡手就是漫天屍塊。
好在傀儡不會流血,否則這裏更加慘不忍睹。
徐慢慢發現這屠靈使真是深不可測,被打了許久身上也受了不少傷,竟還沒有力竭之相,反而荊無葉這邊已經後繼無力了。
屠靈使對徐慢慢的惡意都快溢出來了,她在人群中殺出了一條道,直奔向徐慢慢,徐慢慢掉頭就往前殿方向跑去。
兩只鬼面蛛腿比她多跑得比她還快,一溜煙跑到她前面去了,絲毫沒有幫忙的打算。
徐慢慢也算長見識了,眼看就要被屠靈使追上,她松開了花盆,就在花盆落地的瞬間,白光溢散而出,琅音仙尊化為人形,擋在了屠靈使面前。
無人看守的黎卻和敖修也從繭子中掙脫出來,包圍住了屠靈使。
尾追而來的荊無葉見此情形,頓時愣住。
屠靈使冷冷一笑:“你們這些蠢貨,被人耍得團團轉,現在還沒看出來誰才是真正的內奸嗎?跑得最快的那個就是內奸。”
荊無葉驚疑不定地看向前方,只見徐慢慢往前殿方向跑得馬不停蹄,根本沒有回頭看一眼戰局,也不曾看過琅音仙尊一眼。
荊無葉身子一震,看着徐慢慢的背影,回想發生過的一切,若有所悟道:“原來……鬼面蛛才是內奸……”
跑得最快的,是鬼面蛛啊,徐慢慢都追不上。
對啊,黎卻和敖修怎麽跑出來了,是鬼面蛛放掉的吧!
屠靈使竟不知該說什麽了……
她深吸了口氣:累了,懶得解釋了,都殺了吧,以後換一批聰明點的手下。
琅音仙尊的拒霜劍已到了眼前,屠靈使神色一凜,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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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回殿由黑色岩石建築而成,這岩石有吸靈的詭異能力,雖然遠不及禁靈絕陣,但對修士來說也有克制。
屠靈使召喚八個傀儡,其中有兩名竟都是法相之軀,而荊無葉也回過神來了,帶着手下對抗敖修和黎卻。
黎卻憋了一肚子火,終于可以爆發出來了,一時之間竟把傀儡打得節節敗退。敖修心機深沉,有意保存實力,只讓黎卻在前頭迎敵,他卻暗中打量屠靈使那邊的戰況。
琅音仙尊以一敵九,絲毫不落下風。拒霜分影,白衣驚鴻,他游刃有餘地避過所有殺招,不染塵埃。
屠靈使轉眼之間便被斬殺了三具傀儡。
但她的目的不在此處,趁着傀儡遮擋了琅音仙尊的視線,她徑直往前殿方向沖去。
她明白了一件事,徐慢慢才是罪魁禍首,拿住她,才能扭轉局面。
而她也是在場最大的弱點,她只是個金丹。
琅音仙尊一劍破開兩具傀儡,緊追上屠靈使。
徐慢慢剛跑到前殿,屠靈使便又追了上來,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陰冷地瞪着徐慢慢,仿佛地獄惡鬼一般。
徐慢慢背脊一涼,見那枯骨般的五指抓向自己面門,她往旁邊一躲,卻沒能完全躲開,尖銳的指甲深陷入皮肉之中,在徐慢慢肩頸處留下了五道猙獰見骨的血痕。鮮血頓時湧了出來,瞬息染紅半身衣裙。
徐慢慢臉上頓失血色,連痛呼都來不及發出便萎靡倒地。一條柔軟的藤蔓勾住她的腰肢,拉扯着她避開了屠靈使的下一次攻擊。
徐慢慢只覺得腰上一緊,整個人騰空而起,又落在了一個堅實的懷抱之中。她疼得眼前發黑,無力地靠在琅音仙尊頸上,微睜着眼模模糊糊看到琅音仙尊的側臉。
屠靈使的指甲上應是有劇毒,不斷湧出的鮮血呈現黑紫色,徐慢慢幾乎能感覺到毒蟲在自己體內噬咬,要往心脈和神竅鑽去。
琅音仙尊低頭看了一眼她肩頸處的傷勢,眉頭一皺,擡手覆住她的傷處,掌心發出溫暖的光,沁涼的感覺驅散了大半劇痛,試圖将深入她體內的毒素緩緩拔除。
他的本體可解天下一切毒性,他的靈力自然也能做到。只是這毒性太強,離心脈又近,他稍有分神,毒素入了心脈,後果不堪設想。
琅音仙尊此刻不能放開徐慢慢,否則她必死無疑,只能一只手抱着她虛弱無力的身子,一只手緊緊貼着她猙獰的傷處。
屠靈使豈會放過這個機會,不給他們一絲喘息的功夫,馬上又帶着傀儡攻了上來。琅音仙尊抱着徐慢慢避過屠靈使的攻擊,然而屠靈使真正的目的仍是殺了琅音仙尊,右手一折,在琅音仙尊側臉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割斷了數根發絲。
琅音仙尊偏過頭,冷冷看着攻向自己的屠靈使,不懼不退,卻在此時,他周身靈力激蕩,墨發翻飛,腳下方寸之地發出耀眼的綠光,下一刻,七八根藤蔓自他腳下瘋長而出,逼退了上前的傀儡。
琅音仙尊薄唇微啓,沉聲喝到:“絞!”
藤蔓登時将傀儡纏住,越來越緊,生生裂成了兩段。
屠靈使避過了藤蔓的絞殺,尚未喘息,又見無數綠葉向自己飛來。綠葉看似單薄,卻散發着駭人的寒芒,似乎有斷金裂石之力。
琅音仙尊喝到:“碎!”
漫天飛葉化為無堅不摧的困殺之陣,無處可避,屠靈使憑法相之軀硬扛,一身戲服被無數飛葉割出無數傷口,身上也留下了密密麻麻的血痕。
她透過面具與飛葉,看着一臉冷漠的清俊男子,心中生出驚駭與恐懼。
那人就如開在秋風中的芙蓉花,看似柔弱,卻傲骨天成,任他秋風惡,霜華寒,他自巋然,不懼風霜。
徐慢慢無力地靠在琅音仙尊胸口,昏昏沉沉地想着——還是拖累仙尊了。
她不喜歡拖累別人,不想當累贅,從小便是如此。
或許正因為她是個累贅,才會被父母抛棄。
在徐家村,雖然婆婆們對她不錯,可她若是做錯了事,她們也會不留情面地罵她——沒用的東西。
所以她總想着,自己得對旁人有點用處,讓別人喜歡她,不要把她當累贅。
她對師兄弟們熱情友善,有求必應,對師父恭敬孝順,勤學肯幹。只有她有用,才會讨人喜歡,只有讨人喜歡,這天地間才有她一片生存的土壤。
但是師父對她說,她要學會悅己。
——天生萬物,并不一定要有用,但一定要燦爛。
——你要開得漂漂亮亮,開開心心,轟轟烈烈,才不辜負天地生你這一世。
她行走人間百年,終于悟了。
又好像沒完全悟了。
因為此刻成為仙尊的累贅,她還是難過了。
無回殿的屍體太多了,死了一個傀儡,便又多了一個傀儡,似乎殺之不盡。
徐慢慢在琅音仙尊懷中暈了過去,軟軟地靠在他胸口。
屠靈使見無法殺了琅音仙尊,已經生了逃跑之意。她操控着傀儡擋住了敖修與黎卻,自己想借法陣逃走。
就在這時,一聲清亮的鳳鳴響徹無回殿,一道火光撲面而來,将數十個傀儡盡皆焚為灰燼。
“九陽黎火!”屠靈使面露駭然,“是羽皇!”
九陽黎火傳說是源自太陽的不滅神火,焚盡天下邪祟污穢之物。這神火代代相傳,只有帝鸾一族的羽皇才能得其傳承。
屠靈使話音剛落,便見一道炫麗如虹的鳳影飛進殿中,數十名修士緊随其後。
鳳影落地,化為人形,金冠紅衣,鳳眸朱唇,招搖得讓人無法忽視。
黎纓噙着笑看了一眼琅音仙尊懷中昏迷的徐慢慢:“把我喊來了,自己倒睡着了。”
黎卻也在這時進了大殿,驚喜道:“姐,你怎麽來了?”
“我一直跟着你們。”黎纓朝徐慢慢的方向點了點下巴,“她找我商量,出了個計謀,把你們都帶到坑裏,再讓我來清掃戰場。我的九陽黎火是屠靈部的克星,她倒是好算計。”
黎卻聞言,臉色微沉道:“你就把我賣了,也不和我說一聲。”
敖修自己看出來了,只有他像個傻瓜一樣。
黎纓微微一笑,愛憐道:“你是我親弟弟,我怎麽會賣你呢。”
黎卻臉色稍緩。
“你又不值錢。”黎纓道。
黎卻身形一晃,險些站不住。他在無回殿都沒受這麽重的傷。
一個徐慢慢,一個黎纓,他吃了太多女人的苦了。
屠靈使聽着這對話,知道從始至終都被人算計着,對方早有準備,自己大勢已去了。
她召來所有傀儡,整個無回殿都為之震動,黎纓輕蔑一笑,彈指間便将傀儡化為灰燼。所有的陰屍傀儡,都擋不住九陽黎火的熱焰。
屠靈使向大殿之上跑去,那裏是個戲臺,而戲臺兩側一片漆黑,不知道有什麽埋伏。
黎纓微眯鳳眸,左手虛空一握,掌心浮現一把長弓,形如鳳尾,金光熠熠,右手憑空出現一支長箭,箭矢處一簇小小的火苗,卻蘊含着堪稱恐怖的火系靈氣,那便是九陽黎火。
黎纓拉滿弓弦,兩指一松,長箭朝屠靈使背後射去。但屠靈使似乎早有所料,左手向戲臺一側一抓,一個人影落在他手上,在長箭射出的瞬間将那人當成盾牌擋在身前。
那人臉色蒼白,痛苦地擡眼看向射來的箭。黎纓瞬間意識到不對,心念一動,九陽黎火頓時熄滅,但長箭去勢不減,狠狠地釘入那人右肩,将人釘在了牆上。
黎纓鳳眸染上怒意,再度拉滿弓弦,然而弓弦之上卻是一支純粹由火焰凝成的箭矢。黎纓手一松,長箭竟發出一聲清亮高亢的鳳鳴之音,其形若火鳳一般朝屠靈使撲去。
屠靈使想故技重施拉人做盾牌,然而那箭矢仿佛長了眼睛有了生命一般,鳳頸一仰,以極其刁鑽的角度射中了屠靈使的面門。
屠靈使駭然尖叫,她自己已是強弩之末,又如何能擋得住黎纓全力一箭。只是一息,屠靈使便被火舌吞沒,發出凄厲慘叫,轉眼化為灰燼。
黎纓沒有看必死之人,而是飛上戲臺,伸手探向被釘在牆上的人。
那是個身形修長、面容清俊的男子,只是形容枯瘦,蒼白單薄,似乎曾經受盡折磨。黎纓一箭雖然撤去了黎火,仍然讓他受了極重的外傷,鮮血染紅半邊身子。
黎纓拔出長箭,男子便自牆上滑落,被黎纓接在懷裏。
黎卻這時趕到黎纓身旁,問道:“怎麽殺了屠靈使,不用留活口審問嗎?”
“不必了,你以為血宗為何如此神秘,外界難以探知消息?因為他們都立下心魔血誓,不得對外人洩露半字與血宗有關之事。”黎纓漠然看着屠靈使化為灰燼,“那小姑娘說,她有辦法打入血宗內部,探聽消息,我才答應她這個計劃。”
黎卻恍然大悟,終于明白徐慢慢一系列言行的目的。
心魔血誓,是對自己的心魔發的,只要你問心無愧,自然不會應誓。荊無葉等人,都是真的相信了徐慢慢是自己人,所以對她說出有關血宗的事,也毫無心理壓力,自然不會應誓。
反過來,荊無葉見自己說了血宗的秘密也沒事,更加把徐慢慢當成自己人了。
甚至在計劃敗露,發現法陣有異之時,她還有心思從荊無葉口中诓出逆命部的所在。
徐慢慢确實是把人心玩得死死的。
黎卻心情複雜地看着徐慢慢,她此刻已經不省人事,被琅音仙尊打橫抱起,小臉白得跟紙一樣,但有琅音仙尊的靈力護體,性命應是無虞。
在場之人,無不比她修為高出百倍,她只是一個小小金丹,連屠靈使輕輕抓一下都不堪承受,何來的膽識與勇氣,來策劃這樣九死一生的兇局?
又是懷揣什麽樣的目的?
真的是出于對潋月道尊的愛嗎……
“黎卻,發什麽呆,看看戲臺兩側還有什麽古怪。”黎纓道。
屠靈使已經化為了灰燼,被她操控的傀儡也瞬間倒地,有帝鸾收拾戰場,其餘之人沒有絲毫威脅了。
黎纓走到戲臺兩側探頭看了看,不禁微微一怔。
那幕布兩側倒也沒什麽稀奇恐怖的東西,只是一些尋常戲樓裏會有的布置。地上倒着幾個人,都與中箭的男子一樣形容枯槁,奄奄一息。
“你們是血宗的人嗎?”黎卻抓了一個意識稍微清醒一點的人問道。
那人氣若游絲,嗫嚅着嘴唇道:“我們……是樂師,被屠靈使抓來……奏樂……”
黎卻放下那人,走到黎纓身旁,說道:“這個屠靈使有個怪癖,喜歡聽戲,這些人都是被她抓來奏樂演戲的。”
先前他們第一次見到屠靈使時,她便是躲在戲臺旁看戲。
戲臺旁有一些穿着戲服的屍體,都是先前被屠靈使操控的傀儡,而半死不活的那幾個都是被抓來的樂師。
黎纓若有所思,低頭看向懷中命懸一線的男子,便在這時,男子身上氣息轉弱,失去了人形,變成了一只白貓。
原來是只貓妖。
黎卻在一旁道:“他們不是血宗的人,可能還未種下心魔血誓……”
黎纓漫不經心地點點頭,抱着白貓站了起來,道:“說得有道理,你把他們擡走。”
黎卻愕然:“我擡?”
黎纓掃了他一眼:“難道我擡?”
黎纓正要離開,忽然聽到懷中白貓喵嗚了一聲,又發出極微弱的聲音,她俯身細聽。
“琴……”
黎纓挑了下眉梢,看向一旁的古琴,沒想到這貓妖快死了,還想着把琴帶走,便對黎卻道:“把那琴也帶走。”
黎卻有些不滿,抿着薄唇,眼看着黎纓從自己面前走過,幹巴巴又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恭送羽皇。”
黎纓輕哂一聲:“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