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送放妻書
這長安城啊,她不想離開
既有了抓緊和離的心思,便當即着人去請尚滕塵,最好是能趁着他沐休拿到放妻書,不過她心裏也知道,可能性不大。
三日之期早已過去,王氏是有動靜了,帶着賠禮登門拜訪,好一個将身段放低至塵埃裏,話裏話外全是勸說母親不要讓兩人和離的。
沒關系,她能等尚滕塵月餘,完全是為了等母親歸來,鎮遠侯府不能缺母親,現在,她有的是辦法讓兩人和離。
果不其然,尚滕塵沒來,當然,她也并不知道,尚滕塵也一副鐵了心要和她和離,納齊映雨的樣子,将尚虎嘯和王氏氣的直接禁了他的足。
因而,她只等來了一包糖炒栗子。
“少夫人,這是郎君特意吩咐奴給買的,說少夫人最愛吃這個,請少夫人原諒他今日未至。”
白嫩的指尖捏起一顆栗子,沈文戈搖頭惋惜的笑了笑,又将其放回,好生包好,對來送東西的小厮道:“還給你們家郎君吧。”
小厮不敢接,“少夫人?”
“我已經不是你家少夫人了,”沈文戈道,“回去吧,順便和他說,我和離之心堅定,他若再不寫和離書,便別怪我不客氣。”
她曾每月都給尚滕塵去信,又怕他煩,便愛寫些吃食,最常寫的,便是尚滕塵愛吃的糖炒栗子,她會仔細形容它的香甜,然後再下一次送東西時,給他捎上一包。
但其實,她不愛吃的,總覺得很幹很噎。
這一想,人便顯得出神,身旁倍檸心疼,悄然出門追上了那小厮,“回去告訴姑爺,不,告訴你家郎君,我家娘子從不愛吃糖炒栗子!
只是因為郎君他愛吃,所以才逼着自己也喜歡上,下次要是有心道歉,還請不要再拿栗子來了,我家娘子啊,愛吃的是酥山!
可憐我家娘子,嫁過去之後,一口帶着冰的酥山都沒吃上,炎炎夏日只能生生受着,還得為郎君扒栗子,扒得手指都開裂了。”
“塵郎,酥山是什麽?”
齊映雨吃掉尚滕塵為她扒的一顆栗子,含情脈脈的望着他。
自齊映雨暈過後,王氏就再也沒喚過她,就連早晚的請安,尚滕塵都不讓她去了,雖然他正在禁足,但她希望,他能一直這樣陪着她。
沈文戈讓人來請尚滕塵她還揪心了一陣子,幸好,幸好他的父母不讓他出門。
他派人回絕,又給沈文戈帶了包栗子,看她想吃,便給她也買了一包。
如今聽見沈文戈的傳話尚滕塵手下的栗子,一個不注意被捏得松軟變形。
将那枚栗肉自己吃了,他才說道:“酥山是夏天的一種小吃,用冰與鮮奶打制,放至在琉璃碗中,染上色再摘一朵鮮花放置其上,又美又好吃。”
齊映雨呀了一聲,“有冰啊,那肯定是很貴。”
是很貴,但也絕不是他這種家庭吃不起的,剛才小厮竟說,沈文戈嫁進來後一口都沒吃過。
他喉嚨動了動,将又一枚栗肉喂給齊映雨,溫聲說:“你若喜歡,待明年夏天買給你吃。”
齊映雨含笑道:“塵郎你真好。”
尚滕塵扒着栗子皮,看着自己已經開始發紅的指頭發了會兒呆,想起了他在西北收到的滿滿栗肉。
都是沈文戈扒的嗎?
耳邊聽着齊映雨說他扒的栗肉就是甜,突然就記起,曾經的長安街坊,他未從軍,沈文戈也只是一個嬌俏的女孩子。
那時為了不讓沈文戈再跟着自己,影響自己跑馬踏青,他買了一包栗子扔給沈文戈,讓她吃了栗子就快點消失。
沈文戈接過栗子歡天喜地,眼裏全是他,迫不及待扒了一顆栗子,連連跟他說,栗子真好吃。
可是其實,她不喜歡栗子,不是嗎?
那會沖着他笑得如豔陽一般的沈文戈,慢慢變成了冷淡、疏離又沉默的樣子。
齊映雨看他愣神,低落地嚼了兩下栗肉,待一顆栗子吃完,他都未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禁不住抓緊了身旁被子。
恐慌攀上心頭,對他道:“塵郎,你,你能教我識字嗎?”
一聲塵郎喚回了尚滕塵的心神,他道:“好,待你身體好些的。”
齊映雨一把握上他的手,“塵郎,你現在就教我吧,待你去金吾衛,我也有個慰藉,平日裏還能自己寫寫。”
瞧她這般認學,尚滕塵伸手拍了拍她的頭,“那好,我叫人将東西送過來。”
一聽這話,齊映雨帶着委屈,趕忙道:“我一直認為寫字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我不能去塵郎你的書房嗎?若是不能去,我日後就不往那走了。”
“有什麽去不得的,不過是顧忌着你的身體。”說着,他喚了婢女服侍齊映雨起身,看她披上鬥篷,腦海裏便又浮現出沈文戈一身披風冷眼瞧他的樣子。
“塵郎?”
尚滕塵驟然蘇醒一般,牽起齊映雨的手,“要是身體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訴我,認字之事不急的。”
“嗯。”
墨香繞鼻,紅袖添香,放妻書就那麽大咧咧扔在書桌一角,和其他套着袋子裝滿竹簡的書堆,形成鮮明對比。
他沒發現她的不專心,彎腰握着她的手一筆一劃在紙上寫着。
齊映雨看了一眼又一看,鼓起勇氣似的,對他嬌羞道:“塵郎,我馬上就是你的妻子了,妻子的妻怎麽寫啊?”
握着她的手頓了一下,當日大婚,她一襲紅衣美得如天邊紅霞,卻都不如她說的那句話,勾人心神。
“我沈文戈既嫁你為妻,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且放心去戰場,家中一切有我,我等你。”
直到現在,他都能清晰記起,她眼中的情誼,也不是不感動的,那時的自己攥緊馬鞭,自知大婚之日要去戰場對不住她,也是存了回來的時候好好待她的心思的。
為什麽會鬧成現在這樣?
是在戰場上被他們調笑,沈家七娘真是好喜歡他,讓他羞惱,還是她對他百般的好,讓他當成了本就該如此。
可世上沒有本該如此,到底是他負了她,物是人非。
他垂下眼,握着她的手一筆一劃寫下妻字。
齊映雨盯着手下成型的妻字,又同書桌上的放妻書上的字做了對比,發現一模一樣後,一邊書寫練習,一邊忐忑問:“塵郎,你和少夫人之間真的沒有轉圜餘地了嗎?”
尚滕塵被問的嘴裏苦澀,“嗯”了一聲。
“當真,當真要和離?”她眼神飄忽不定,聲音緊張,好在尚滕塵瞧不見她臉上神色,心思也不在她身上,沒有發現任何不妥。
“是,她要與我和離。”
欣喜的齊映雨沒發現他話裏的說法問題,他說的是她要和離,而不是自己想和離。
她磨着尚滕塵,将放妻書三個字不着痕跡的全學了個遍,待将人重新送至金吾衛,過了幾日,她裝作以往練字的樣子,又進了書房。
待婢女磨好墨後,她道:“出去吧,不用陪着我,我自己練練便好。”
婢女退了出去,房門關上的那一剎那,她走到書桌一角,拾起那封放妻書,偷偷打開看了一遍,她識字有限,并不能看得懂,但零星幾個相熟的字,足夠她猜測出意思了。
她将其放在衣袖中,衣袖鼓囊出一塊,便又拿出卷了卷,将其整個覆在小臂上,拿抽繩綁了,又心不在焉地練了會兒字,方才離開。
尚虎嘯和王氏禁了尚滕塵的足,可沒禁齊映雨的足,她向王氏請示想出門走動一圈,王氏不願在這個時候觸自家兒子的黴頭,也就準了。
這還是齊映雨第一次出門,剛被尚滕塵帶回來,她便一直待在小院中,此時驚奇的瞧着東市長相怪異的外國人。
婢女介紹,頭發金黃眼呈藍,或是頭發黑栗色,充滿異域風情的是波斯人,皮膚偏黑,頭上圍着絲巾的是天竺人。
香味撲鼻,卻是街邊叫賣東西的兒郎,挑着擔過來了,正賣着胡餅。
街邊上的小娘子騎馬歡笑而過,她們自信又張揚,讓齊映雨看得羨慕不已。
一切的一切,都與她長大的小山村不一樣,熱鬧、繁華,摸着手臂處的放妻書,她那雙楚楚可憐的眸子綻出堅定之色,這長安城啊,她不想離開。
“我想吃剛才拐角處賣的芙蓉糕了,你去給我買些。”
婢女擔憂地回頭看了一眼,“娘子,那糕點離得遠了些,不如我們先回府,回頭奴婢來買?”
齊映雨不說話,婢女沒法子,只能百般叮囑,讓她原地等着。
那賣芙蓉糕的糕點鋪子是排隊人最多的,一時半會兒買不到,待婢女背影消失在拐角處,她立馬轉身叫了輛牛車拉她去鎮遠侯府。
越往崇仁坊走,房屋便越精致,朱紅大門一個接一個,可齊映雨全然沒有心思左盼右顧,她将放妻書拿出擺弄平整,心跳如鼓。
“娘子,到了。”
“哎,稍等我一下。”
齊映雨站在鎮遠侯府門口,深吸了口氣,剛鼓足勇氣将手放在吊環上,就聽旁邊一陣馬蹄聲傳來。
驚得回頭,只見一襲紅衣的矜貴男子揚起手中皮鞭“啪”地一聲,白馬飛躍而出,那張妖冶的面容連個眼風都沒有給她,很快就消失在了街口。
她轉身,按住吊環,“叩叩”聲響起。
作者有話說:
國慶節的最後一天了,嘤,這個國慶我基本都在值守,真的會哭哦~【但我是不是成長了!我都不怎麽跟你們說我頻繁值守的事情了,而且還沒有斷更,哇,我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