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告狀聖上
一樹梨花壓海棠
紅色大氅下擺沾上的黑色貓毛,就如紅瑪瑙上有黑色裂縫一般明顯,更別說還是成片蹭上的。
王玄瑰解下大氅扔給在一旁伺候的宦官,內裏僅穿了貼身裏衣。
湯池水溫适宜,池面上霧氣缭繞,泡在裏面可是舒适,但脫衣裳進水的過程就有些磨人了,寒冷空氣一激,渾身都會起雞皮疙瘩。
但他全然沒感覺一般,将自己扒了個幹淨,走到湯池邊入了水,在陶梁國一國之主的面前,敢放肆行事的也唯有他了。
黑發滑落在肩頭,單看臉那便是一樹梨花壓海棠,若再往下瞧,緊繃繃的六塊腹肌曲線分明,上面挂滿水珠,充滿力量感。
聖上拍了拍自己顫巍巍的一塊腹肌,羨慕的又多看兩眼,惹得王玄瑰嫌棄的眼神。
“臭小子,”他拘起一捧水,潑向王玄瑰,“整個國家大事小情均得我過問,我哪有時間運動。
我剛才問你話,你哪來的貓?你宣王府何時養貓了,我怎麽不知道!”
王玄瑰放松地靠在假山上,被沉香味熏得哈氣連天,慵懶道:“別人家的,特別讨厭,總跑到我府上要吃的,眼睛一閉黑得找都找不着。”
聖上對他嘴上說着讨厭,實則能讓人家貓兒蹭他沾他一身貓毛的行為嗤之以鼻,有一搭無一搭的和他聊着,突然問:“金吾衛調動你可有什麽想法?”
金吾衛有負責專門巡視街道長安治安的,也有專門負責聖上安全的,毫無疑問,後面這支權利更大,甚至可以時不時面見聖上,而聖上問的,就是專屬于他的禁衛軍。
只聽聖上道:“得找幾個看得順眼的,省得每天見得都是糟老頭子,我看最近金吾衛新進來一批兒郎不錯,孔武有力,身有軍功,還非常俊俏。”
重點在長得俊俏上吧,王玄瑰睨了聖上一眼,無所謂道:“你随意。”
說完,他突然想到在王府裏聽見的王氏聲嘶力竭的那句,“除了我兒,和離之後,她沈文戈還能找到什麽好的!”
沈文戈又無錯,二嫁為何嫁不到好人家?
他就又加了一句,“只除了那尚家兒郎,哪家都行。”
聖上問:“哦?哪個尚家?可是那非得和你稱兄道弟的一家?”
“正是,右領軍衛将軍嫡子尚滕塵,為人薄情寡義、不堪大用,其父善鑽營,掌家不嚴,其母潑皮無賴,打壓兒媳,簡而言之,一家子都不行。”
他說的輕巧,聖上雖笑呵呵的,但眼睛已經眯起,那是一種打量的眼神。
蓄着美人須的聖上,有着富态的身材,和王玄瑰一模一樣的高挺鼻子,原本張開手臂搭在池邊,此時已經放了下來。
從剛才和藹可親的中年美男子,變成了蓄着力量鋒利的寶劍,身上氣勢徒出,朝着王玄瑰碾壓而去。
以往的王玄瑰,不管他說什麽,只沉默聽着,偶爾應和兩聲,從未向今日這般出言建議,不能不讓他疑心。
這一開口,稱呼都變了,“孤記得,鎮遠侯府的七娘,便養有一只黑貓。”
王玄瑰不受影響,或者說,早就已經習慣聖上時不時的試探了,聞言反問:“那你還能不知道,她家黑貓總是越牆上我這來讨食?”
在他府上放了那麽多人監管,還問。
聖上伸手輕點他,瞧他回答的這個簡單,是半點沒把這事往心裏去的樣子,便道:“孤可提醒你,別幹出搶.人.妻子的事,到時候,孤可不會替你擦屁股!”
“搶.人.妻?”王玄瑰一陣惡寒,說道,“沈家七娘要與那尚滕塵和離,算不得人.妻。”
緊接着在聖上一副你還解釋她要和離,還說自己不是要搶人.妻的表情下,撐着下巴道:“三年前我去西北戰場,是她沈家七娘救了我,并不存在什麽搶□□的心思。”
“所以我對尚滕塵的評價全部發自肺腑,我還要再加上一句,膽小如鼠,既敢帶小娘子回府,又為何不敢承擔後果。”
他嗤笑一聲,緊張的氣氛瞬間消融,霧氣缥缈,原是有恩情在,聖上對他招手,“過來,我給你搓背。”一場試探就這麽消散于無形。
水聲嘩啦啦作響,聖上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上面一條蜈蚣樣的疤痕橫貫肩膀,再深一點肩膀都不能要了,可見當時兇險,“這麽多年了,傷疤還是不見消退,我給你的藥可有記得抹?”
“啰嗦。”
“臭小子,有你這麽跟兄長說話的嗎?那沈家七娘你當真沒有半點心思?”
王玄瑰側頭看他,滿眼流露着你在說什麽屁話的樣,聖上便重重搓了一把。
“嘶。”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從駐守在苦寒之地的西北軍送出的信件,幾經輾轉送至了長安城,沾着西北的風霜,路途的遙遠,終于被緊張的沈文戈拆開了。
那卷成一卷的信件,最開頭迎面而來的便是一句,“我的心肝寶貝小芸芸……”
嗯?芸芸?還小芸芸?
這是寫給她五嫂崔曼芸的信……
小芸芸?沈文戈用指尖掐着信,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從來不知道她五兄私下裏竟然會這麽稱呼五嫂。
咳,好生肉麻。
她打開信略略掃了一眼,發現信件末尾一句,“七娘不要偷看,快把信裁了送你五嫂那去”的話,頓時蹙了蹙眉。
五兄這是何意?
再向後翻去,三兄寫給三嫂,詢問她孕期情況的,四兄寫給四嫂讓她在家中不可強出頭,勸慰她收斂脾氣秉性的。
還有至今沒有娶妻,所以只好寫給她,八卦她是不是真的要和離的六兄。
以及最後,她大兄和二姊敘述詳實的信件。
所有人的信都連在一卷紙上,只留出些許空餘,方便她裁剪,略一思索,她便明白為何了,他們是用這種方式告訴她,每個人都收到她寫得信了。
又怕信件流露而出,所以在前面寫的全是家事,最重要的信息,都放在了後面。
信上道起因是冷不丁收到家書,還是七娘的書信,一高興跑去找兄長炫耀的六兄,和幾個兄長一碰頭,大家都收到信了,頓時察覺不妥。
一起去尋大兄二姊,見兩人眉頭緊皺,手裏拿信,便了然,幾個人将所有的信件對在一起,半信半疑的心,頓時就變成了八成八。
重新打探燕息國動作、察看幾次戰役之後城牆修建情況、催促糧草運輸……一樁樁一件件有條不紊的施行下去。
還真讓他們發現了問題,燕息國動作暫且不提,探子至今還沒有音訊,但城牆問題十分之大,大兄在巡視的時候,發現有些地方偷工減料,不說燕息國攻進來,就是他使勁踹上一腳,城牆都能動一動,再多踹兩次說不定能踹個洞。
那能得了,若真有戰役,此處薄弱城牆,就是燕息國攻進來之地!
當即負責修建城牆的人被問責,城牆正被抓緊修複。
還有那糧草也幸虧提前催促了,往常買的軍糧,是由西北附近一白姓商家負責,每年都是兢兢業業運輸,從沒晚過。
可此時他們一催促,糧草卻久久沒有送來,一打聽方知白家家主病重,幾個兒郎争權奪利,竟幹出了火燒糧食一事,如今一催,哪裏有糧可送,他們焦急籌糧,也不過杯水車薪。
要是沒發現,待燕息國打進來,城中無糧,簡直無法想象那個處境。
就算處置了白家又能如何,一切都晚了。
大兄幹脆放出消息,要重新收糧,不少商人前來,好在解了燃眉之急。
而二姊在大兄的接連動作下,帶着一小隊人潛進了附近山頭,搜索可以用來躲避的山洞,暗地裏在裏面堆上糧食傷藥。
讀到此處,沈文戈的擔憂心放下了一半,想來有大兄和二姊在,前世的慘劇一定不會發生的!
但是,大兄說,她特意提出的那臉帶刀疤的男子并沒有找到,那人是個細作,沈文戈不知他的姓名,只知道他因臉帶刀疤燕息國并沒有讓他入朝為官,他不甘心這才爆出他曾經是陶梁的戰士。
那人沒找到,她的心就不能徹底放下去。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她必須去西北一趟,還得找個借口将此事告知母親,萬一,也好讓母親提前有準備,鎮遠侯府不能亂,不對,沒有萬一!
摩擦着信中最後,幾位兄姊的勸慰之語,二姊說她終于耳聰目明了,和離也沒關系,軍中兒郎大把的有,到時候任她挑選。
她沈婕瑤的妹子沒人能欺負,待她回長安,非把尚滕塵揍一頓給她出氣。
她大兄話中之意更加婉轉,只說金吾衛裏有不少他的好友,他已紛紛書信一封,當兄長的,拜托好友照顧一二,讓她安心在家中住下,又叮囑讓她不必理會她大嫂。
三兄、四兄、五兄沒多言,只說她想好便是,兄長們都能給她撐腰,不怕。
六兄更是上蹿下跳,讓她在長安給他找找夫人,家裏就剩他一個光棍了,到時候娶了夫人,讓她們兩個作伴,也不孤單,還能幫他看看孩子。
真是的,夫人都沒有呢,都想到孩子上了。
她擦幹臉頰上的淚水,想着她和尚滕塵和離一事不能再拖了,不能讓和離拖住她的腳步。
如今母親已經回來,沈家有人坐鎮,她得趕緊去往西北,距離那場戰事,不到半年了。
作者有話說:
我是不是忘記跟你們說了,本文背景唐~唐朝湯池文化盛行,來啊,咱們一遍泡澡一邊談事情。
五兄:七娘你沒有心,你怎麽能把我給小芸芸的信,寫出來給讀者們看!她們會嘲笑我的!但是她們嘲笑也不怕,嘿,我有夫人~我有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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