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七縷蟲
遲宵心下嗤笑一聲,“那是。”
瓊也不說話,垂眸一慣淺笑模樣。
“爺爺再見!”小家夥對老雌蟲揮手,老雌蟲放下袖子,露出紅了的眼,緊抿着皺了的唇,一言不發對着小雄蟲用力揮手。
他怕自己一開口聲音就變了,他目視着小蟲崽他們走遠拔下一根糖果果,殘缺的牙用力咬下一個果子,他吃的是開心和快樂,那位冕下說小雄崽說他賣的是開心和快樂。
他費力咀嚼着糖果果,想起在人族的時光。
亞岱爾抱着長拙愈發覺得親熱,他心裏有種難言的感覺,和崽崽說話以後這種感覺越來越甚,偏偏又說不上來到底怎麽回事。
他分出一絲絲精神力,保證不傷到小蟲崽的前提下試探,精神力鑽進小蟲崽體內瞬間就被吸收了,如水歸河仿佛天生就該如此。 !!
雷劈了似的,亞岱爾震驚地說不出話,好在他憂郁慣了,臉色并未變化,他控制好精神力又小心翼翼送了一絲進去,又被小崽崽給吞了。
亞岱爾這下确定了,他整個蟲仿佛被浸在水裏捂了好久似的,喉嚨堵得慌,腦袋也發沉,一點兒說不出話來。
偏偏好像還被長拙察覺了,小蟲崽聲音軟糯,“叔叔你做什麽啊?”他懵懂好奇的樣子,又笑着的,露出兩個小酒窩。
亞岱爾勉強抿唇露出一個自以為安撫地笑,“沒事,叔叔想抱抱你。”
他的不對勁掩飾再好,一行幾蟲哪個不是敏銳得不行,遲宵和瓊暫時忍下沒說什麽,羅齊爾出聲了,好死不死正好踩關鍵上。
“哥你這真是,抱着殿下崽崽舍不得了不成?那你倒是趕緊娶個漂亮雌蟲回來生一個就是啊。”羅齊爾雖然察覺到他哥情緒不太對,但完全不知道怎麽回事,反而看他哥喜歡小蟲崽打趣一句。
亞岱爾褐色瞳孔上似乎爬上了血絲,他喃喃道,“不娶,這輩子都不娶……”
這話莫名其妙,雖然聲音極小,南門也特別吵,但他們注意力都在亞岱爾身上,哪一個都聽清了亞岱爾的話。
遲宵和瓊确認了,卻搞不清楚亞岱爾想怎麽樣,又礙于長拙在場不好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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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蟲族幼崽在蛋殼裏就能辨別自己兩父,但那也是因為雙親一直在蟲蛋身邊的緣故,而長拙經過瓊的暫時鏈接,又有遲宵的長期鏈接,他們能判斷出遲宵和瓊并不是他的親生雙親,但他卻無法知道誰是他的親生雄父。
即使不知情,他卻依舊表達出對亞岱爾不一般的親近。
羅齊爾莫名,他哥咋回事呢,怎麽說胡話啊,“哥你說什麽呢,你難不成大好雄蟲當一輩子光棍?快樂吃多了腦子糊住了?”沒外蟲也沒長輩,他說話一點不客氣。
亞岱爾瞥他弟一眼,話已經說出來了,那便沒什麽好隐瞞的,再說他也未曾打算隐瞞。
“我們可否換個地方聊聊?”他對遲宵和瓊說,姿态放得很低。
幾蟲便回雲帥府了,離得近,又守衛森嚴,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一路無言回了府中。
丘雲閣小院,幾蟲圍坐圓形石桌,獸人還站着,長拙感覺到了氣氛緊繃,但他不知道為什麽,于是乖乖趴在亞岱爾懷裏,他挺喜歡亞岱爾的味道。
都還沒說話,獸人一下掀開帽子,黑發裏露出兩個毛茸茸的白色兔耳朵,軟軟地垂了下來。
長拙很是驚喜,他眼睛亮晶晶看着,小胖手開始癢起來。
獸人介紹自己,他面向着瓊,瓊也正看着他。
獸人微微低着頭,并不看瓊,“我叫月白,是個獸人,原本居住在蟲族殖民星淺緯,赤族來襲的時候是您帶兵救了我們。”
瓊看着他依舊淺笑模樣,神色絲毫不差,月白帽子一摘他瞬間就想了起來,這獸人就是易卓說的反差大到吓蟲的白團團。
月白看一眼瓊接着說,聲音很輕,“我見過您幾次,而且我嗅覺很靈,聞得出來您的氣味兒,少将,我很高興你還好好的……”月白說到這抽噎了一下。
兩個雪白的大耳朵抖了抖,黑眼睛也變得暗紅像是要哭,兩手卻死死攪在一起,像是上了非死不可的鬥武場,必要致對方于死地才可罷休。
瓊輕笑了聲,并不帶嘲諷意味兒,“是我,我也認出你來了,阿卓救出來的白團團。”
這一蟲一獸人對話信息量巨大,不過遲宵本就是知情者,而亞岱爾估計也能猜個差不多,這就可憐了羅齊爾一驚一乍。
聽到瓊說易卓的名,亞岱爾立即眸光沉沉的看着瓊,昔日第二軍團淩雲軍長,他眼裏散發出希冀的光。
羅齊爾就不是這樣了,他很是懵逼地看看瓊再看看遲宵然後看他哥,如此循環,好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舌頭。
“這是……是怎麽回事?詐…詐屍不可能,所以喬安納根本沒死,還成了殿下的雌蟲?”他自己捋清了一半關系。
還有一半,遲宵看一眼亞岱爾笑了下,亞岱爾微微點頭,遲宵就開口了,他語氣平淡不帶感情,“灼灼是瓊副官易卓生下的,現在也明了了,準确來說是易卓和亞岱爾生下的,雄父是我,雌父是瓊。”
這什麽驚天大雷,羅齊爾蟲傻了,偏其他蟲都一副知情樣子,也沒蟲做聲,獸人月白輕輕坐下,長拙趴在亞岱爾懷裏睡了過去。
于是羅齊爾只能自己開口,他第一反應只有他哥什麽時候有雌蟲了?要知道他哥連生理引導者都沒有納為雌侍,而是好商量的給了衆多補償,讓那雌蟲滿意離去。
“哥!”他好震驚,這簡直颠覆他的認知,他以為他哥只和生理引導者睡過那麽一次,再也沒和別的蟲有過那種事,哪曾想到他哥不聲不響就給他弄了這麽大一個侄子回來!
亞岱爾雙手環抱着長拙,眼睛無神地望着瓊,羅齊爾說出喬安納沒死的時候,他心底有一抹極微弱的妄想,然而他很清楚只能是妄想,依易卓的性子如果活着怎麽可能将崽崽交給別蟲呢?
有可能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這一瞬他腦子裏燃起一點點希望,軍方公告喬安納少将屍沉星海,而如今喬安納好好坐在他面前,那易卓是不是也有可能還活着,只是被迫和崽崽分開了,或者沒辦法只能将崽崽交給有精神力的長官?
亞岱爾不自覺唇瓣顫抖,他遲疑開口,“少将,那易卓……”這聲音從喉嚨裏擠出來,易卓兩字像是要用盡他全部的力氣。
瓊看見他無神的眼裏忽然升起一點亮光,自然猜到他要問什麽,瓊嘴角艱難地勾了一下,他扯出一個勉強的笑,阿卓,你愛慕的冕下好像是愛你的,你知道會很開心吧。
他纖長睫毛下的眼神空洞洞的,聲音平直地陳述事實,“易卓在我眼前化為飛灰,真正地屍沉星海。”完成任務以後一句話都來不及傳遞,猝不及防死于赤族炮火之下。
那一戰,瓊身為絕對指揮官,易卓的死他一直抱有很大歉意。
“易卓本來說過幾天休假回去找他愛慕的冕下,求他冕下幫忙給蟲蛋做鏈接,他想崽崽有個好天賦,他說崽崽是他和他愛慕的冕下的證明,他還想崽崽平平安安少受點挫折。”
瓊擡頭看亞岱爾,他笑,“易卓還說過冕下心善超級好,一颦一笑都讓他沉溺,做雌奴都願意。”瓊話落看着靜靜亞岱爾。
亞岱爾臉色慘白,褐色眼瞳爬滿紅血絲,下颚崩得死緊,眼睛一眨不眨讓瓊審視。
瓊察覺他其實微微顫抖,他便又笑了下,并非他開始以為的那樣,亞岱爾和易卓可能有誤會吧,亞岱爾也許很愛易卓。
瓊頓了下,“易卓為我而死,赤族偷襲猝不及防,易卓……是被犧牲了。”瓊艱難又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當時情況緊急,迫不得已必須有蟲操作機甲吸引火力,那種時刻争分奪秒必須盡快有所取舍,易卓自告奮勇,且他機甲操控能力在當時除了瓊确實無蟲可比。
易卓去是最保險的,戰鬥剛開始就缺了主帥,蟲族也就不用打了,且除了易卓其他蟲并不能一定完成任務,很大可能是白白犧牲,所以……非易卓不可。
明明易卓說過幾天帶蟲蛋去找他愛慕的冕下。
瓊說出那話就哽住了,那場戰争毀掉了多少蟲族的念想……
“藍柑星戰争”以赤族慘敗告一段落,瓊醒來時發現自己機甲報廢四周遍布黃沙,他估計自己是被卷入了空間裂縫,且渾身是傷,他也沒有什麽很留戀的東西。
尤其易卓和衆多軍雌的犧牲,一次一次的戰争,一次一次眼見着,他實在厭倦了,眼前這麽個情況他甚至有死了一了百了的想法。
都說蟲族天生好戰,雌蟲尤甚,其實誰不是更愛好和平。
比起嫁蟲生崽禁锢在後宅,雌蟲大多更向往軍旅生涯,只不過因為當兵比嫁蟲自在。
畢竟,太平盛世才是蟲間理想。
戰争,他受夠了。
但易卓的那枚蛋,他答應易卓幫忙照顧,且他始終覺得易卓是為他而死,無論如何他也要幫易卓把崽崽養好不是?
他檢查了自己的傷,死不了就沒大事,周圍荒無蟲煙寸草不生正好證明了表面沒有危險。
然後他癱坐在萬裏黃沙漫天的廢墟裏,身周全是煙熏火燎的機甲碎片,他狼狽不堪抱着潔白的蛋,一點點探出精神力試着和蟲崽溝通建立精神鏈接。
若非這個蛋,他當時就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