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永恒不滅
恢複記憶的過程并不像電視上演得那麽轟轟烈烈。
找回藍月光的那晚,俞心橋睡得香甜,第二天醒來也神清氣爽,全然沒有哪裏不适。
最初察覺到不對勁,是從房間出來,看到吧臺上的恒溫箱,腦海裏忽然浮現出剛把刺猬接到家時,布置刺猬窩的場景。
恒溫箱插電就能用,裏面的跑輪卻是徐彥洹組裝。俞心橋清晰地記得當時徐彥洹剛下班,見他手忙腳亂就上前說:“放着我來。”
為确認并非自己臆想,俞心橋還打開隐藏相冊,翻到當時偷拍的照片。照片上徐彥洹挽起襯衫袖口,拿着螺絲刀彎腰擺弄跑輪,從穿着到姿勢都和腦海中浮現的畫面如出一轍。
後來出門碰上隔壁鄰居,兩人閑聊幾句,俞心橋發現自己精準地知道鄰居姓許,職業是翻譯,以及她家的貓名叫翹翹。
再後來,接受訪問時,被問到在國外的求學經歷,俞心橋本打算按照原計劃以“記不清了”糊弄過去,可當記者拿出一張照片,問他對這處标志性雕像有沒有印象,俞心橋脫口而出道:“有啊,每天去琴房都會經過這裏。”
他的記憶拼圖被一片片找回,從當年和徐彥洹分開後,到國外求學的六年,再到歸國後發生的事情,重新回到他的腦袋裏,緩慢無序,悄無聲息。
而當徐彥洹得知他恢複記憶,第一反應是帶他去醫院做檢查。
挂的第二天上午的號。
拍完腦部CT未見異常,醫生說選擇性失憶本就多為心因引起,有的人一輩子都不會恢複,有的人只能勉強恢複一部分,像俞心橋這樣毫無預兆地想起來的情況也十分常見,大多因為心結解開,壓力消除,所以自然克服了失憶症狀。
并且沒有引起頭痛等不适反應,醫生笑着說:“實在可喜可賀。”
雖然醫生都說沒事,徐彥洹還是不放心,給俞心橋開了一些益腦的補藥。回去的路上,俞心橋坐在副駕翻看那堆保健品,當看到某種清腦複神液的功效為“改善記憶力”,适用人群為“記憶衰退人群和癡呆患者”,不禁咬牙:“我才沒有癡呆!”
徐彥洹手握方向盤:“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俞心橋立馬慫了,支支吾吾道:“一開始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完全恢複了,怕虛晃一槍,也怕虛驚一場……而且,能不能恢複記憶,對于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他已經知曉隐藏在時光縫隙裏的那些秘密,并和徐彥洹解開誤會,互通心意。那段兩人相敬如賓,互動僅止于猜測和試探,甚至可能怨氣彌漫的記憶,對他來說早已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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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看似平淡的生活,庸俗的日常,才是他應該珍惜的。
聽了他的回答,徐彥洹半晌不語。
然後,騰出一只手,拉住俞心橋放在膝蓋上的手。
就這樣拉了一路,一直到家門口。
這天夜裏,俞心橋附在徐彥洹耳邊小聲說:“之所以不告訴你,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什麽?”
“變回二十四歲……就不能叫你哥哥了。”
徐彥洹一愣,他确實沒想到這一層。
“能叫。”徐彥洹正色道,“大三個月也是大。”
俞心橋嘆氣:“可是就沒有年上差六歲那麽帶感了啊。”
“……”
後來,徐彥洹身體力行讓俞心橋知道,哪怕只差三個月,也可以做到絕對掌控的霸道。
俞心橋爽得眼淚都出來了,羞臊地捂臉:“我現在是大人,不能總是哭了。”
徐彥洹被他逗笑,俯身悄悄地告訴他:“在床上流的眼淚不算哭。”
手指張開兩條縫,黝黑的眼珠一轉,将屋內的各個角落一番打量,俞心橋求知欲很強地問:“那在淋浴房,沙發上,窗戶邊還有鋼琴上流的眼淚呢?”
“……還想在窗戶邊?”
不小心暴露了某些隐秘幻想,俞心橋趕忙又遮住臉:“我胡說的,你就當沒聽見!”
可是徐彥洹已經聽見了,把人抱起來就往窗戶方向走去。
到地方先把窗戶關緊,俞心橋窩在徐彥洹懷裏,既期待又害怕地問:“是怕窗戶不牢固嗎?”
無甚情緒地笑一聲,徐彥洹說:“是怕你叫得太大聲。”
通過這次,俞心橋确認了謝明安口中的“律師容易早洩”純屬無稽之談,是妥妥的職業歧視。
按照徐彥洹目前的狀态,未來至少十年內,他都不可能改掉總是哭的壞毛病。
8月9號,是徐彥洹的生日。
恰逢暑期,俞心橋的父母正好在國內,籌劃很久的雙方長輩見面總算成行。
酒店是姚瓊英定的,環境幽靜、餐食美味的中餐廳。
白薇一直記着要還姚瓊英瑪瑙手串的情,這回見面特地把準備多時的武夷大紅袍送上,聽俞心橋說,他的父母都愛品茶。白薇的現任丈夫王叔叔也來了,帶了兩瓶好酒。
入座時白薇還有些拘謹,後在俞心橋的努力的暖場下總算放松下來,和衆人相談甚歡,面上始終挂着笑。
開席之後,俞心橋把訂好的蛋糕端上桌,給徐彥洹切了最大的一塊。
但畢竟是有長輩的場合,總歸沒那麽放得開。俞心橋嗜甜,塞了自己滿嘴奶油,問徐彥洹下午什麽安排,要不要跟他一起玩。
姚瓊英板着臉道:“看看你,這麽大個人了還跟小孩似的就知道玩玩玩,還不快把嘴擦擦?”
白薇則覺得俞心橋天真活潑讨人喜歡,抽一張紙巾遞過去,笑說:“就算有安排也推到明天,小俞巡演剛回來,彥洹你多陪陪他。”
徐彥洹自是應下。
席上話題自此轉向兩個年輕人,先是互相誇對方教子有方,生出這麽優秀的孩子,然後就開始揭自家兒子的短,以達到通過“貶低”自家的方式“捧高”對方的目的。
姚瓊英說:“別看我們家小橋琴彈得不錯好像挺聰明,其實笨着呢,從小數學就沒考過90分以上,花錢還大手大腳沒個譜,我是真羨慕你有小徐這樣既聰明又懂事的孩子。”
白薇忙道:“彥洹也就學習和工作上叫我省心,人情世故方面一竅不通,這些年來一個朋友都沒交上,要不是小俞回國,他連對象都找不到。”
俞心橋聽了很高興,問身旁的人:“照這麽說,我是你的真命天子?”
徐彥洹湊到俞心橋耳邊,說了句只有他能聽見的悄悄話。
說完退開,俞心橋捂了捂發熱的耳朵,小聲嘀咕:“憑什麽啊……我也要當老公。”
後半段氣氛更佳,俞含章忍不住端起了老丈人的架子,考驗般地和徐彥洹對飲。
徐彥洹酒量一般,硬撐着才沒醉倒在桌上。
散席時俞心橋架着他上車,甩上車門,徐彥洹脫力般地倒在俞心橋肩膀。俞心橋心疼極了,沖車窗外大聲嚷:“老俞,以後不準再喝酒!”
俞含章哼一聲,沒搭理,俞心橋便沖姚瓊英道:“姚女士,快管管你老公!”
姚瓊英笑說:“放心吧,你爸剛才喝了三年的量,就當預支了。”
俞含章臉一垮,笑不出來了。
王叔叔喝了酒不能開車,俞心橋把他倆送了回去。
順便把徐彥洹送去休息。白薇和王叔叔的家裏有一個房間屬于徐彥洹,念大學的時候他會在節假日回來小住。
不大的房間,只夠放下一米二的單人床和一張書桌。把人安置在床上,俞心橋起身在房裏轉了一圈。
雖然沒什麽可看的,徐彥洹的東西幾乎都搬到了他們倆的家裏。
書桌上方的壁櫥裏存着厚厚的一沓證書獎狀,俞心橋饒有興致地挨張翻看,裏面除了三好學生,更多的是學習标兵,還有各類競賽的證書。小學的那部分獎狀邊角多有破損,顯是曾經貼在牆上,後來他們不斷搬家,白薇也沒舍得把它們丢掉。
其中也有比較新的,一張ICC模拟法庭競賽十佳辯方律師獎的證書,時間是三年前。
徐彥洹醒來的時候,就看見俞心橋手裏拿着一張紙,兩眼冒光地看着他,問:“這個可以送給我嗎?”
徐彥洹頭還暈着,擡手按了按太陽穴,視線清晰了才再度看過去:“……要這個幹什麽?”
“紀念啊。”俞心橋把那證書迎着光舉高,眯起眼睛欣賞,“有了這個,就好像那六年,你也陪在我身邊一樣。”
話說到這份上,徐彥洹哪有不給的道理。
回頭才想到哪裏不對:“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嗎,怎麽是你向我讨禮物?”
“我有給你準備禮物啊。”俞心橋把證書小心翼翼地塞進随身攜帶的背包裏,“不過要等一陣,等我倆都閑下來,才能兌現。”
徐彥洹已經猜到是什麽,笑說:“我自由職業,随時可以閑。”
俞心橋掰手指數了數,很沒辦法地說:“可是我還有6場巡演呢,拜托當老公的徐先生再等一等啦。”
時間一晃到11月,俞心橋的最後一場演奏會是在20號,他生日的前兩天。
從浔城開始,以首都結尾。最後一曲《月光》演奏完畢,燈光亮起,掌聲雷動。
謝幕時有人上臺獻花,俞心橋的笑容比花還要燦爛。他将視線投向臺下,不知是否錯覺,徐彥洹覺得他在尋找自己。
于是隔着人海四目相對,徐彥洹看見俞心橋比了個“等我”的口型。
他明白,是等我走向你,等我和你一起回家。
次日晚上,兩人坐上前往海島的飛機。
是俞心橋早在幾個月前就安排好的“新婚”蜜月旅。
他帶上了所有具有紀念意義的東西,結婚證,音樂會門票,徐彥洹給他寫的信,還有從徐彥洹那裏讨要來的獲獎證書。
徐彥洹則兩手空空,除了換洗衣物等必需品,其他什麽都沒帶。
俞心橋覺得不公平,問他:“我送你的藍月光呢?”
徐彥洹指了指自己胸口,俞心橋當他真把那石頭打孔挂在脖子上,撲過去檢查,結果什麽都沒摸到。
剛要埋冤一句“你又騙人”,徐彥洹看着他笑:“我是說,你已經在我心裏。”
恢複記憶後,被問到那六年是怎麽過的,俞心橋說:“和你一樣。”
想你。
一直在想你。
“不是說談了好幾個?”徐彥洹問。
俞心橋奇怪地看他一眼,似乎覺得他明知故問。
“見過你之後,你覺得我還看得上其他人嗎?”
徐彥洹知道有個詞叫“白月光”,指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在心上卻不在身旁。
俞心橋也曾是徐彥洹的白月光,明亮而冰涼,懸在遙遠的天邊,想觸碰卻又怕把他弄髒。
後來他們來到對方身旁,彼此守護,彼此融化、感染,變成一種幽邃而隽永的藍。
飛機閃着信號燈沖向天空,兩人的手牽在一起。
雲層之上,在他們眼前鋪開的,是星河萬頃,是永恒不滅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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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光》正文完結,感謝各位一路以來的支持。
那六年他們各自的生活,還有從兩人重逢到俞心橋失憶這段時間發生的故事,會通過番外詳寫。
這篇的連載過程中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我的心情也受了很大的影響,能堅持寫完多仰賴各位的信任和支持,你們的鼓勵是我最大的動力,再次衷心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