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以出去了嗎?
俞心橋愣了下:“不是,我幫——”
說到一半想起何唐月的囑托,倏然收聲,差點把自己嗆住。
不過徐彥洹已經得到有用的信息。他默認這封信來自其他班級,接過來,轉身,手腕一揚,粉色信封精準地飛進後排垃圾桶。
全程圍觀的何唐月:“……”
上課鈴響,各回各位。
俞心橋越想越過意不去,等不到課間,立刻寫了張小紙條讓梁奕傳給前面的何唐月。
好在何唐月廣撒網,不至于為一個男的鬧心。
她回複:沒事啦,本來就是碰碰運氣,下一個更乖~
紙條最後還畫了個wink笑臉。
俞心橋放了心,也畫了個呲牙笑臉做回複。
何唐月又畫了個性感大嘴唇,俞心橋提紅筆将其塗成烈焰紅唇。
如此來回幾趟,“信使”梁奕先受不了,用熒光筆在紙上寫幾個大字:你倆能不能加個微信聊?!
安靜半堂課,後知後覺想到剛才被忽略的事,梁奕重新撕了張紙給俞心橋傳小紙條:等下,你喊他洹洹,他居然沒生氣!?
對此俞心橋沒想太多,畢竟徐彥洹當時的重點可能不在稱呼上,而在于那封信。
後來俞心橋暗中觀察,發現但凡其他班送來的信件,徐彥洹當場就扔,如果是自己班上的同學,他反而會塞進書包裏。
給自己人留點面子,不當面讓人難堪,說不定是道上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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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熬到周末,俞心橋惦記着鋼琴,約梁奕一起去沈達也家的樂器店逛逛。
說是逛,其實走兩步就到頭了。店面不大,貨架只有一排,多數樂器在牆上挂着。聽說俞心橋想買架鋼琴,沈達也的媽媽放下手中的瓜子,往市場西南方向一指:“那邊有家專賣二手鋼琴的,黑白門簾那家。”
沈達也家的二層小樓就在自家門店後面,打開後門,穿過一條巷道即可抵達。梁奕急着去玩沈達也新買的游戲,俞心橋只好自己去看鋼琴。
走前還不忘提醒兩位同學:“大爺,你別光顧着帶小奕玩,記得讓他幫我把作業寫了。”
梁奕離去的背影猛地一歪,扭頭喝道:“你這亂給人取名的習慣能不能改改!”
這聲“大爺”但凡多拐幾個彎,跟電視劇裏的青樓女子招呼客人也沒區別了。
沈達也倒是對這稱呼接受良好,眉飛色舞地應道:“欸,我辦事你放心!”
俞心橋沒什麽不放心的,他轉學到這裏是又不是為了學習。
沿着坑坑窪窪的水泥路往西,俞心橋邊走邊打量這片土地,成排矮小的門面房和後建的二層小樓風格迥異,大概是古早商住一體房的通病。
破雖破,倒算是個成熟的商業體。俞心橋能想到的所有生活用品這裏都有賣,除了各類百貨,街邊還支着一片小吃攤,這會兒正是出攤的時候,各色塑料凳、折疊桌散了滿地,炊煙袅袅升起,充盈的人間煙火氣。
二手鋼琴店在這條路的盡頭,俞心橋進去時老板不在,裏頭零散地擺幾架立式鋼琴,yamaha,kawai,珠江,都是經濟實用的品牌。
想來這種地方不可能買到施坦威,能淘一臺二手的湊合彈也不錯。
俞心橋在店裏等了一陣,眼看太陽西斜老板還沒出現。他問隔壁店老板娘,對方告訴他:“這家的老板昨天通宵看球,這會兒怕是還在家睡覺呢。”
“您怎麽知道?”
“我怎麽不知道,和他一起看球的是我家那口子。”
“……”
無奈,俞心橋按照隔壁老板娘的指示,寫了張有電話和名字的紙條,貼在門口的那架鋼琴的琴蓋上,又手癢按下幾個鍵聽響,才離開。
走到沈達也家門口,俞心橋胳膊一擡,一張紙飄蕩着掉在地上。
撿起來一看,是剛才貼在鋼琴蓋上的便簽紙。那店鋪太擁擠,多半是走的時候不小心蹭到身上。
俞心橋立刻原路返回。
進到店裏,他把那張便簽紙用透明膠貼在門板上,反複确認不會掉下來。
再次掀開那條黑白門簾走到外面,天已經快黑了。
俞心橋把膠帶還給隔壁老板娘,道完謝轉身,毫無預兆地被眼前連片亮起的戶外燈晃了眼睛。
“總算到飯點了。”老板娘從櫃臺後站起來,拿上鑰匙準備回家,順便對俞心橋說,“要是餓了就在這兒對付點兒,這一片的攤販做菜幹淨,口味也好。”
她是生意人,哪能看不出俞心橋從頭到腳一身值多少錢,光是他伸手時從袖口露出來的那塊表,都夠這邊一年的房租。所以她這話說得講究,有錢人家的少爺來這兒也就圖個新鮮,路邊攤的廉價小吃,随便嘗一口就差不多了。
畢竟再新鮮的路邊小吃,也沒法和珍貴食材做出的高檔料理相比。
不過俞心橋并沒聽出話裏的另一層含義,或者說沒空細品。
起初的刺眼過後,眼前的一切在燈光的籠罩下呈現得格外分明,包括站在燒烤架面前的那個人。
洹洹。
在心裏默念,俞心橋用力眨了下眼睛,再去看——帥臉,寬肩,長腿。
……竟然真的是徐彥洹?
今天徐彥洹本來沒打算上工。
母親的身體還沒康複,隔壁鄰居又出門去了,他不放心留母親一個人在家。
後來是母親從床上撐着爬起來,從抽屜裏摸出一張百元鈔票塞給他,說:“難得休息,別待在家裏了,出去玩吧。”
徐彥洹說不去,母親提議道:“去打球呢,以前不是有幾個同學經常喊你出去打球……要不去看電影?錢不夠的話媽媽這裏還有。”
見她固執,徐彥洹便口頭應下,随便套了件衣服出門,步行前往批發市場。
周末的夜市最繁忙,以往他來了就能找到活兒幹,今天也不例外。
做燒烤的那家是一名中年男老板,有時候還把六歲的女兒帶到攤子上照顧,看見徐彥洹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小徐你來得正好,2號桌的客人要一紮啤酒。”
徐彥洹立刻鑽進雨棚,脫掉外套投入工作。開啤酒瓶時看了眼遠處鐘樓,六點還差五分鐘,幹到十二點能賺一百二。
他在這裏主要負責端盤送菜,還有飲料酒水。
六點一過,批發市場變身夜市,人漸漸多了起來,徐彥洹穿梭于各個餐桌之間,總能在客人離席的三分鐘內把桌子收拾幹淨,聽到有人叫飲料也能及時響應。
他在這裏幹了有半年,老板對他十分放心,偶爾忙着烤東西分身乏術,還會讓他幫着收銀。
就在徐彥洹站在烤架旁幫老板算賬收錢的時候,一名穿着打扮與這裏格格不入的少年,在燒烤攤前站定。
徐彥洹把收到的幾張紙鈔按不同面額整理好,放進老板的鐵盒子裏,擡頭和俞心橋對視不到半秒,就把目光移到其他顧客身上。
俞心橋也不知道自己過來幹什麽。
起初想着同學一場,碰到就打個招呼,走到跟前才覺得冒昧,人家可能根本不想在這種地方碰見你。
可是來都來了,姑且照顧一下同學的生意。俞心橋受不了燒烤攤的煙熏火燎,不着痕跡地往邊上挪了挪,問:“這飲料怎麽賣?”
徐彥洹:“哪種?”
俞心橋伸長脖子往裏看:“就那個黃色易拉罐。”
徐彥洹把鐵盒蓋好,反手從邊上的塑料筐裏拿出一罐飲料,遞過去:“三塊。”
全程眼皮都沒擡一下。
俞心橋接過飲料,另一只手摸遍全身上下的口袋也沒找到錢,幾分窘迫地問:“可以支付寶嗎?”
徐彥洹說:“不可以。”
彼時網絡支付尚不發達,老板還沒有開通二維碼收款的業務。
把俞心橋給難住了。他拿着那瓶黃澄澄的本地産飲料,像拿了塊燙手山芋,打開喝不是,放下也不是。
人一着急就容易犯迷糊,俞心橋也不例外。他完全忘了沈達也的家就在不遠處,唯恐自己被當成吃霸王餐的,忙和徐彥洹打商量:“那先賒着,等下周一我把錢帶給你,行不行?”
徐彥洹總算擡起頭,輕飄飄看他一眼:“下周一?”
這一眼何其冷淡,還帶着點陌生人的事不關己。
俞心橋終于明白過來——敢情他根本不記得我是他同班同學!
意識到這一點的俞心橋很受打擊。縱觀前十七年的人生,他俞心橋不說人見人愛,至少從來沒因為長得太普通被忽略……
到底是這個人臉盲,還是我确實路人臉?
俞心橋心裏翻江倒海,表面上勉強鎮定:“徐彥洹同學,我和你是——”
沒說完,被旁邊擠過來的人撞了下肩膀,俞心橋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徐彥洹是吧?”那擠上前的粗嗓大叔問,“徐震去哪兒了?”
徐彥洹冷聲說:“不知道。”
“你是他兒子,不知道他在哪兒?”
“不知道。”
“他這個月的錢可還一分沒還呢。”
“……”
“不吭聲是吧,不吭聲我下回就去你學校,別以為到處搬家我就找不到……操!”
只聽“砰”一聲巨響,徐彥洹把塑料筐連同空酒瓶一起扣在了粗嗓大叔的頭上。
接着從圍了一群人的過道鑽出去,拔腿就跑。
徐彥洹過慣東躲西藏的日子,跑步速度堪比田徑選手,拐幾個彎就把人甩掉了。
……不對,還是能聽到腳步聲。
拐進一條窄巷的徐彥洹警覺地回頭,看見光線萎靡的巷道入口,一個瘦條條的身影忽然閃現。
往前走一步,巷口的路燈就将他的影子拉得更長,像電影裏一個人孤獨地走向另一個人,宿命般的場景。
而此時的俞心橋卻在想,今天我怕是要把命折在這裏。
剛才他囫囵聽了徐彥洹和粗嗓大叔的對話,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就發現徐彥洹已經跑遠了。
話還沒說完,飲料錢也還沒給,俞心橋稀裏糊塗地追上去跑啊跑,跑到後面兇神惡煞的幾名大叔不見了,夜市的喧鬧也被甩在身後,徐彥洹還是不停下。
這會兒俞心橋連質問他跑這麽快幹嗎的力氣都沒有了,在距徐彥洹不到一米的地方站定,一手扶牆,喘得像要斷氣。
狼狽至此,另一只手裏還緊緊握着那罐飲料,仿佛這東西可以救命。
頂着似有若無的探究目光,俞心橋好不容易喘勻了呼吸,剛開嗓:“你——”
就被一只大手捂住嘴巴,徐彥洹看向巷口:“有人。”
俞心橋露在外面的眼睛微微睜大,配合地屏住呼吸。
确實有雜亂的腳步聲逼近。
俞心橋慌得要命,心想如果非要選的話還是讓我喘死吧,我怕疼,不想挨揍。
與他相反,徐彥洹臨危不亂地觀察四周,看見巷道盡頭,圍牆和房屋之間有一條夾縫。
俞心橋的五官只剩一雙眼睛能動,自是也看到那條足夠躲一個人的夾縫。
捂住嘴的手松開,他剛想說你先進去,後背忽地一沉。
徐彥洹根本沒給俞心橋說話的機會,抓住他的後衣領,拎小雞仔一樣把他丢進夾縫裏:“往裏走,別出聲。”
俞心橋:“……”
行吧,長得高了不起。
夾縫雖然狹窄,但是夠深,俞心橋側身鑽入之後,徐彥洹也跟了進來。
三面靠牆,猶如進入一個沒有窗的封閉空間,外面的嘈雜聲都聽不真切。
與之相對的,封閉空間內的每一個微小細節都被無限放大,包括胳膊抵着胳膊,還有彌散開的氣味。
俞心橋抽動鼻子嗅了嗅,奇怪,明明從燒烤攤出來,為什麽沒有油煙味?反而飄着淡淡的清香,類似某種香皂的味道。
香皂一般用來洗手。
約莫半分鐘後,俞心橋遲鈍地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被徐彥洹捂了嘴,味道是那時候留下的。
留在他的鼻間,臉頰,甚至唇畔。
難怪久久散不去。
剛發現自己的性向時,俞心橋曾在同性論壇上看過的帖子,有人形容男人身上的味道,有人描述和男人靠得很近的感覺,用詞大膽,形容詭谲,當時他只覺得這幫老基佬真變态。
現在卻覺得,更變态的是小基佬,也就是他自己。
幸好,幸好徐彥洹和他差不多年紀,還不算真正的男人。
俞心橋呼出一口氣,揮散腦海裏亂七八糟的念頭。他豎起耳朵聽,确認外面沒有人,用氣音問身邊的人:“可以出去了嗎?”
徐彥洹“嗯”一聲,兩個人開始慢動作往外移動。
許是憋氣太久缺氧,又或許是太緊張,俞心橋一腳剛踩到外面,出來的時候重心一偏,腦袋不受控制地往前栽。
本來沖着肩膀去,沒想已經在外面的徐彥洹正好轉身,俞心橋這一栽就栽在了他脖子以下,胸膛正中。
這次的觸感偏熱,因為徐彥洹只穿一件t恤,皮膚和皮膚之間僅隔一層薄薄的布料。
頭頂傳來一道聲音:“原來是你。”
徐彥洹嗓音低沉,說話時胸腔的震動,纖毫畢現地傳遞到俞心橋已然脆弱不堪的小心髒裏。
俞心橋懵然地擡頭:“啊?”
似是為了遷就俞心橋的身高,徐彥洹微微欠身,學他拉長語調:“您、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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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彥洹,俞心橋說你不是真男人,這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