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荒廢了十多年的爛尾樓,水泥牆的縫隙裏綠意出人意料地蓬勃,争先恐後地往外擠,在這個不合适的場景出現,平添了幾分荒涼。
高樓處寒風凜冽,明明不是冬天,在場的人卻都感受到徹頭徹尾的寒冷,半空懸挂着一個人,往下幾十米的地上,躺着一個人,開出一朵紅色的瑰麗的花。
而唯一站在高樓邊沿的,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的少年,表情呆滞,目光卻銳利,一動不動地盯着那個懸挂在半空的男人。
那人手臂上有一個猙獰的傷口,眼看着幾乎要支撐不住,他似乎在喊些什麽,但是少年充耳未聞,直到聲嘶力竭。
男人惡狠狠的盯着少年,似乎要将他一起拉下萬丈深淵一樣,只是少年從始至終都無動于衷。
突然,男人的懸在半空的手突然往前自由伸縮了好幾米,整個人已經不似正常人類的身體,掐着少年的脖子,獰笑着想要将少年一起帶下了高樓。
岑岩只覺得脖子上的桎梏愈來愈明顯,感覺越來越真實,十年如一日的窒息感每日每夜折磨着他,面對着那雙血紅的雙眼,死死地攀住欄杆,掙紮着不讓自己和那人一起往下墜落。
不知是哪來的勇氣與之對抗,卻終究覺得自己不能,也不敢松手。
阮栀青沒有幫助蘇別人從噩夢中解脫的經歷,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做。
卻本能地覺得肢體接觸也許會給對方帶來慰藉。
他緊緊地握住岑岩的手,一聲一聲地喊着岑岩的名字。
“喂,岑岩。”
岑岩,醒醒。
岑岩猛然睜開雙眼,呼吸急促,半天平息不下來,渙散的瞳孔慢慢聚焦,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彼時阮栀青正一臉擔憂。
一臉擔憂?
哈哈,真是難得,岑岩反應自己是做噩夢剛醒過來之後馬上就自然了,因為實在是太過平常,反倒是阮栀青緊握着自己的雙手以及那滿滿都是擔憂的眼神比較新奇一些。
他長出一口氣。
“醒了?”阮栀青輕聲問道。
“不然我這是夢游嗎?”岑岩笑。
“……能好好說話嗎?”
岑岩盯着阮栀青的眼睛盯了會,最終只是吐出來兩個字。“謝謝。”
阮栀青一時之間又沒了言語。
沉默下來之後發現兩人的手還緊緊握在一起,阮栀青如丢開燙手山芋一般丢開岑岩的手,岑岩只是笑了笑,順勢坐起來,早就沒了睡意。
岑岩把自己的頭發往後一撩,似乎有些嫌棄這裏的環境,“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放我們離開,煩死了,一天不洗澡就難受。”
阮栀青沒說話,他又何嘗不是。
“你還睡嗎?你要是困的話再睡一會吧,被吵醒的滋味不太好受吧?”
阮栀青搖搖頭,表示還好,但是确實還困着,于是說了句“有事叫我。”便又背對着岑岩躺下了。
岑岩卻是再也睡不着了,坐在床上,靠在牆上,望着那個小窗子冥想,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許久,他把目光移到了阮栀青背對着他的身影,也是看了半天,足足有半個小時,好像要将對方看出個洞來一樣。
最後,他輕手輕腳地下床,俯下身,在阮栀青的頭頂輕輕吻了一下。
我說真的,謝謝。
他也不知道阮栀青有沒有睡着,如果沒睡着,那應該是感覺到了的,岑岩想,那估計肯定是睡着了的,不然怎麽也得跳起來給自己一拳才對,想到這裏,岑岩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不知道是為了自己偷偷占得便宜,還是一想到阮栀青的暴躁性子就覺得想笑。
直到姚峰傳喚岑岩的時候,阮栀青也沒有任何動靜。
“聽說這個酒吧是別人送你的?”
“啊,查這個案子連這個也要管嗎?”岑岩笑笑,“是,一個叫何金蓮的富婆送我的。”
“你和她什麽關系?”姚峰問。
“沒什麽關系,姚警官要是真的認真查過的話,會發現,我除了當這個老板,還幹了一份別的工作。”岑岩有些暧昧地笑道。
姚峰看了他一眼,他自然是知道的,說實話,他不太喜歡岑岩這樣的人,因為太聰明。
當然不是出于嫉妒或者什麽別的負面因素,并不是不喜歡所有聰明的人,單純地反感這種一眼看不到底而且很容易和犯罪聯系到“郭銘治本來是她的經理?”
岑岩很無所謂地點點頭,“反正在我之前就在了,聽說和那個何金蓮的關系也挺好的。”
姚峰唔了一聲。
正沉默間,外邊有人進來向姚峰報告,似乎是發現了一些關于那個包廂客戶的信息。
“你先等等。”姚峰跟岑岩說了一聲就出去了。
岑岩一人在審訊室百無聊賴。
外邊。
“鼎盛企業的總裁?”姚峰有些疑惑。
“嗯,我們也經過确認了,那天包廂裏的人裏邊,确實有他,張凱東。”
“還有誰?”
“一些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吧,他說了,我也去查了,發現說的都是屬實的,應該只是單純地在談生意。”
姚峰面色凝重。
“頭,感覺和他們好像沒什麽關系,或者如果真的有關系的話,這事就複雜了,可能牽扯到他們那天企業之間的利益争奪……”
年輕警官說的正是姚峰心中所想的,查案子最怕的就兩種情況,要麽是一點線索都沒有的,要麽是給你一大堆線索,讓你無從查起,而且越查發現涉及的利益方越多,行動就越進行不下去。
邊上另一個小警察似乎又想到了什麽,“對了,頭,你要我去查的關于岑岩的9月25號的不在場證明,也有結果了。”
“怎麽樣?”
“在周嘉南的死亡事件,岑岩确實有不在場證明,聖浮的那幾個員工以及客人都能作證,而且,也調查了他身邊所有的關系網,并沒有疑點顯示,他有□□的傾向或者路徑,當然這只是我們所調查到的。”
姚峰聽的愈發頭疼。
也就是看起來,岑岩真的跟這件事情毫無關系,他最大的過錯也許真的只是開了個魚龍混雜的酒吧,而周嘉南恰好在他的酒吧裏,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從而惹來殺身之禍。
姚峰抹了抹額頭,表示頭疼。
旁邊站着的一起調查的警官也是毫無頭緒,事情好像發展到了寸步難行的地步。
這個時候,一道清脆的女聲打斷了大家的思路,“嚴局好。”
姚峰轉身,來人赫然正是前幾天莅臨過的嚴正凱。
“怎麽樣了?聽說牽扯到的關系方越來越多了?”嚴正凱問。
“嗯,”姚峰給他報告了這幾天的情況。“還有,您強調重點關照的岑岩,似乎很難證明他有犯罪實證。我們現在正琢磨着,要不要把人放了……畢竟這麽長時間把人關着,又拿不出證據……主要還有個阮栀青。”
嚴正凱沒說話,沉默了會,“我并不是覺得他就是兇手的意思,你明白嗎?”
“明白。”
“那孩子我之前見過,我們第一次見面,在十三年前。那個時候,他只是沉默着盯着來來去去的每個人,一句話不說。對我也是。”
姚峰以及在場的所有人似乎都有些震驚。
“他是一起連環殺人案的受害者,這個案子在當年挺轟動的,你們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自己去查查,我之所以說道這個是因為,我第一次見到那孩子的時候,就覺得他和普通的十二歲男孩不太一樣,你和他對視的時候,甚至會覺得他和你的年紀一樣大,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心智成熟?城府深?”
嚴正凱嘆了口氣,“差不多吧,卻更嚴重一些,一般心智成熟的孩子,你依舊可以從他們身上看到故意裝成熟的影子,因為人生閱歷都是擺在那裏的,再怎麽樣也不可能比我們這些比人家多吃了幾年甚至十幾年的鹽的人要看的通透,但是他不一樣,你一點都看不透他。這樣的人一般長大之後一般都有兩個後果,要麽,在社會上成為占據一席之地,萬人敬仰,要麽,就是我們最頭疼的對象了。”
大家都沒說話。
姚峰突然說,“他現在好像并沒有親人,據我們調查顯示。”
“嗯,父母都死了,因為他父母是……”嚴正凱欲言又止,“哎,都是過去的案子,也算受害者的隐私了,不好多說,當初案子結了之後,他便被送到了福利院,我後來偶爾也去看過幾次他,但是高二那年,他又突然不見了。”
“您知道發生了什麽嗎?”
嚴正凱搖搖頭,“不清楚,打了好幾個同學老師,最後辍學,不知所蹤,直到現在重新出現。”
姚峰深吸一口氣,頗為感慨,嚴局長所描述的岑岩和他現在所見到的岑岩好像有些不一樣,總覺得嚴局長描述的那個岑岩,有些孤僻生冷,不願意和人接近,和現在這個逢人就笑,玩笑牛皮天花亂墜的,判若兩人。
“嚴局,不瞞你說,他現在好像有點變了。”
“是個人都會變的吧。”
“……”姚峰再沒說什麽。“那我是放還是不放?”
“實在沒證據就放了吧。”嚴局這樣說道。
這個時候,站在觀察室門口的一個人突然出聲,“我也不用審了是嗎?”
衆人全都回頭,只見站在那的赫然正是待提審的阮栀青,旁邊站着的是個欲言又止,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又好像做錯事的小孩的小警官,姚峰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