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梨膏糖、豬肚雞
這一折斷聲清脆而突兀, 賀修下意識循聲看過去,看到一位郎君手裏握着的一根筷子竟生生斷成了兩截。
這位郎君長得儀表堂堂,玉樹臨風, 看着溫文爾雅, 沒想到竟還是個習武之人, 力道着實驚人。
賀修驚異之下,不免多瞧上了兩眼, 然後發現這位郎君也朝他看了過來, 不知為何, 這郎君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與他一對上眼,賀修便感到他眼中的森森寒意, 全身都瑟縮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誇了句:“兄,兄臺好身手。”
只聽“啪”的一聲,裴敬之手裏的另一根筷子, 也斷了。
賀修不禁抖了一抖, 心想這郎君看起來着實有些吓人。
“哎,這新買的竹筷怎的如此易斷,必是偷工減料了, 下次得換家買。”江杳杳不動聲色地給裴敬之換上一雙新筷子, 趁機拼命向他眨着眼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并偷偷塞了塊梨膏糖給他。
裴敬之收了糖, 剝開包着的糖紙,塞進嘴裏。入口微微的秋梨甜味, 帶着股淡苦的藥香, 裏面還加了薄荷, 清清涼涼的,将裴敬之的肺火給降了不少。
裴敬之便不看賀修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江杳杳給裴敬之放好筷子,又收了空盤子,這才回過身來,對着賀修福了一禮,認真地道:“表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這樣很好,也能靠自己的雙手掙錢養活自己和底下一群人,你不必擔心,賀府我是不可能再回去的。”
賀修以為江杳杳誤解了他的意思,連忙解釋道:“我不是想要逼你嫁我,只是看不得你一個小娘子在外面受苦,想着你若是嫁我,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搬回賀府,也不必這般辛勞。”
“我無才無德,琴棋書畫也都不精通,連荷包都不會繡,唯一擅長的是這天天與柴火油鍋打交道的庖膳之事,更是沒有什麽家世背景,将來無法給你帶來任何官場上的助益,你為何想我嫁你?”
“我,我就是覺得反正遲早都是要成親的,表妹你人長得好看,性子也好,廚藝更是了得,阿婉也喜歡你,以後必然能與你處得好。與其以後娶一個不知底細的陌生人,也不知性情,還不如表妹你嫁與我,親上加親。”
“表哥,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且不說你爹不會同意,對我來說,成親後兩人是要過一輩子的,必是要兩情相悅,否則我寧可終身不嫁,有着這食肆,也能活得自在。”江杳杳輕輕一笑,“而我對你表哥你,實在是無意,你的關心我很感謝,但其餘的,還請不要再提了。”
賀修沒想到江杳杳這麽直白,張了張嘴,愣了片刻後方才說道:“是我唐突了。既然表妹無意,那就當我今日沒來過吧。”
“表哥以後若是來吃飯,我還是很歡迎的。”
“明日我便要回書院去了,這飯怕是不能常來吃了。待日後學成歸京,希望有機會再嘗嘗表妹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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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當表哥你是祝我生意長紅了。”江杳杳眯眯一笑,拿了一盒菊花米糕遞給他,“這個便送你路上吃吧。”
目送着她這書呆子表哥出了門,江杳杳又去櫃臺後拿了幾只菊花米糕,端着坐在了裴敬之面前,舉起一只塞給他:“嘗嘗?”
裴敬之目光如炬,撇撇嘴:“剛才你送他的不也是這個?”
“那可不一樣。給他那盒是阿錦做的,”江杳杳挑挑眉,“而這些,是我自己做的,還是一鍋裏最好看的幾朵,特意給你留着的。”
裴敬之聽了這話,神情放松下來,咬住菊花糕嘗了嘗。
“幾日不見,你就冒出來個表哥?”裴敬之表達着不滿,又開口問道,“剛才那個糖,還有嗎?”
江杳杳無奈地搖搖頭,取了一罐子的梨膏糖來。秋天正是梨子最甜美多汁的季節,天氣又幹燥,江杳杳有點咳嗽,便熬了些梨膏糖來吃。
選了當季最新鮮的梨子,去皮去核,切成小塊搗碎,加入紅棗、羅漢果、川貝粉和薄荷葉,大火煮開後再小火熬上半個時辰,用紗布過濾掉料渣,再敞開鍋蓋,放入些冰糖,熬至湯汁變得十分粘稠,倒出晾涼冷卻後,再切成小方塊。
口幹舌燥時含上一顆,清清涼涼,舒服得很。
“你問你表哥那些問題,怎麽沒問過我?”裴敬之幽幽開口。
“啊?”江杳杳一頭霧水。
“你為何不問問我,為何想娶你,喜歡你什麽?”
“兩情相悅,還需要什麽原因嗎?我那是唬我表哥的。”江杳杳往嘴裏丢了塊梨膏糖,奇怪道。
裴敬之一噎,本想趁機再表白一番心意的話,硬生生給剎住了。
“表哥倒是喊得挺順的。”裴敬之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吃味的話來。
“你想聽的話我也可以喊你呀,裴哥哥。”
江杳杳現在都學會反調戲裴敬之了,說完這句便跑了開去看她炖的豬肚雞,留下裴敬之一人還在回味着這聲“裴哥哥”。
嗯,等哪日喚他聲“裴郎”,那便更好了。
豬肚雞早在江杳杳給裴敬之做完吃食之時便已下鍋炖上了。雞是山裏散養的土雞,滿山遍野地跑過,肉質比尋常院子裏養的要新嫩緊實,炖出來的湯也更鮮美滋補。
這是江杳杳剛好在街上碰到一個進城來賣自家山裏養的土雞的,僅有兩只,江杳杳便把其中一只給買了下來。
江杳杳正好想喝豬肚雞湯了,又找豬肉鋪子定了一整只豬肚。
豬肚的清洗是最麻煩的一步,若是清洗不好,豬肚容易帶有苦味。用鹽反複搓揉,再用清水沖洗,直到豬肚表面的黏液全部被洗去。熱水中放入姜片料酒,将豬肚燙熟後過涼,再用小刀将雜質刮除幹淨。
而後将拔毛洗淨的土雞去頭去爪,整只塞入豬肚之中,雖然這豬肚看着不大,彈性卻十足,一只土雞被完完整整地包裹起來,再用竹簽像縫針一般将豬肚兩端紮緊封口,将整只豬肚雞放入大砂鍋中,小火炖上一個時辰,中途把豬肚雞翻上幾次面。
揭開鍋一看,豬肚雞已經炖好,江杳杳将整只豬肚雞撈出,小心地取下兩端的竹簽,将豬肚內流出的湯水倒入碗中,土雞切成塊,豬肚切成條,再将湯水連同豬肚和雞塊一起倒回鍋中,放入紅棗和枸杞,再炖煮上一刻鐘,最後出鍋時再加鹽調味。
這豬肚湯一出鍋,食肆裏又是滿屋飄香。今天這豬肚雞湯炖了整整一大鍋,留完自己人吃的份,剩下的還有幾碗,便被此刻正在食肆裏的幸運食客買了去。
如今食客們也知道江杳杳不定時會做些其他吃食,飯點時過來碰碰運氣,說不定便能吃上一份。
江杳杳把熱騰騰的豬肚雞湯端上桌,微微燙到的手指摸着自己的耳朵說道:“可惜沒有胡椒,要是能加點胡椒,味道就更豐富了。”
裴敬之正舀着湯,聞言道:“胡椒此物,我正好略得了些,只是今日出門時未帶過來,不如讓人去取來?”
雖然裴府離得近,但一來一去的時間,湯也會涼上不少,失了風味。江杳杳便搖搖頭道:“還是趁熱喝吧,以後有的是機會,什麽時候想喝了再做一次,這回不急。”
裴敬之勾勾嘴角:“也是,下次你直接來府上做,更香。”
美食當前,江杳杳不與他鬥嘴,先喝了一口熱湯,湯色奶白,鮮濃香醇,豬肚和雞的鮮味都完美地融入了湯中。土雞肉脂肪較少,滑嫩緊實,豬肚則爽脆彈牙,蘸上江杳杳調的酸鹹可口的蘸汁,連吃上好幾口都不膩。
喝豬肚雞湯,江杳杳其實最喜歡配上臘味煲仔飯來吃,但是今天來不及做,便拿了蒸籠上兩只熱乎乎的紅糖饅頭。
紅糖饅頭和菊花米糕一樣做成了開花的形狀,嵌了幾顆紅棗,和面時還加了些牛奶,奶香棗香清甜,咬一口甜饅頭,再喝一口鮮豬肚雞湯,着實撫貼了胃。
裴敬之看起來特別喜歡這豬肚,他碗裏的豬肚被他先挑了出來,蘸着蘸汁吃了個幹淨。江杳杳發現他對內髒一類的食材接受程度頗高,想着下次不如做個幹鍋肥腸讓他嘗嘗。
在食肆裏逗留了一上午,雖是休沐,但裴敬之還要回去處理一些公文,飽餐之後便同江杳杳告了別,懷裏還揣上了一罐梨膏糖。
剛踏出食肆門走到街上,裴敬之忽然想起什麽,又折返回去。江杳杳正收拾着碗筷,看到裴敬之去而複返,疑問道:“怎麽了?”
“有件事忘了問,重陽節那日你能不能抽得一天空?”
“啊,那天出門登高游玩的人一定很多,路過買吃食的便也多,我怕店裏他們會忙不過來。”
“我說,”裴敬之扶額嘆了嘆氣,“你一年到頭,不給自己放天假的嗎?聖上還給我們休沐呢。”
“那我不是想多掙點錢來着嘛,再說了,你休沐不還是要加班……”江杳杳小聲嘀咕着。
“那你也不想騎馬了?”裴敬之搬出了殺手锏。
“騎馬?”江杳杳突然有了興致,“還能去騎馬?”
“你忘了你那匹小白馬了嗎?它可是吃了我府上不少糧草,你再不去遛遛它,怕是要成小胖馬了。”裴敬之說的是鄭瑤此前送江杳杳的那匹,一直養在裴府,“我們可以騎着馬出城,在山腳下跑跑馬,玩夠了還可以上山登高,看看山景。”
“那,我好像有空了呢。”江杳杳瞬間變卦,開始盤算起那天帶點什麽吃食。
作者有話說:
豬肚雞配煲仔飯,真的很絕,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