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螃蟹炒年糕、油條湯
這位表哥, 便是賀賢的長子,賀婉的大哥,賀家大郎賀修。
賀修平日裏在浔陽的青山書院求學, 兩地相隔千裏, 求學這三年間, 路途遙遠,他只在第一年除夕時回來過一次。
久未歸家, 恰好今年中秋節前幾日, 書院主講的夫子告假半個月, 賀修便想趁這難得的機會回家看看, 正好也趕上中秋與家人團圓。
只是路途終歸遠了些,路上又下了幾日雨, 道路泥濘馬車不好疾行,到底沒能趕上中秋佳節。
待他回到長安的這日,長安城裏也淅淅瀝瀝下着雨。他在坊門口的車馬行還了馬車,撐了把油紙傘往賀府走。
這車馬行不僅在長安各個坊裏有, 大益不少州縣都有他們的分店, 要出遠門的,只需在起始地租上車馬,目的地還車馬即可, 十分方便。
一年多未見, 這永靖坊變化不大,還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而當他走到慶延街時,看到了一家之前未見過的食肆。
這食肆應當是新開的, 開張的喜聯還貼在大門兩側, 一看匾額上的名字, 還頗為有趣,就叫“有間小食肆”來着。
長安的氣溫比浔陽要低上不少,陰沉沉的雨天更是起着風,幸而他随身帶了件披風,及時系了上才不至于太冷。
饒是他穿了皮靴,依然感到襪子被沾濕了不少,街上行人寥寥,而就是這種天氣下,這間食肆門口卻依然有人匆匆而來,買了份吃食再冒雨趕回去。
他一時對這食肆産生了好奇,想着眼下還不到下值的時辰,賀賢還未回府,也不必擔心會被怪罪回來沒有第一時間去拜見父親,便走進這間食肆看了看。
這一看,他就吃起了飯來。一大早天不亮就起來趕路了,只墊了幾只幹餅飽腹,腹中還真是空空,急需熱食飽腹。
吃了這裏的吃食,賀修理解那些哪怕冒雨踩着木屐也要來買的食客了——實在是這些吃食的味道,太驚豔了,眼前的幾份,用料雖是常見的米麥、豬肉、雞肉、豆子一類,做出來的吃食卻是從小到大嘗過的那些做法裏的獨一份。
賀修本不是太重口腹之欲的人,加上這些年都在書院中求學,飯菜僅供飽腹,有時更是廢寝忘食。他的天資并不是太高,好不容易才去到了這赫赫有名的書院,自然勤勉有加,啃個餅那是常有的事。
而今天,他吃完這一頓後,卻難得有了強烈的意猶未盡的之感。
還沒等他糾結完是否再要點吃食時,便被一聲“阿兄”喊得晃了晃神。
Advertisement
定睛一瞧,這剛撫簾進來的,不是他的妹妹賀婉又能是誰。
這也實在太巧,竟在此處碰到賀婉,賀修剛要跟賀婉打聲招呼,忽然又聽得身邊傳來一聲結結巴巴的“表哥”。
?!
他向着這位忙裏忙外,不停向他推銷吃食的店家小娘子,她此刻露出同他一樣震驚的神情。
賀修才終于想起,好幾個月前賀婉來信時,曾提起有一位江姓表妹,父母雙亡無孤苦無依,來投奔賀府,寄居在府中。
“江表妹?”
只是她不是應該寄住在賀府上嗎,怎麽如今在這食肆之中,行這舉炊之事?
賀婉只在江杳杳剛來時,在書信裏同賀修說起過此事,後來江杳杳搬出去開了食肆之事,她未在書信中同賀修提起。畢竟是賀賢想做缺德事,她總不能在信裏大罵父親來着。
賀修雖有疑惑,但當着江杳杳的面,也不好直接問,只是向賀婉遞着眼神。
賀婉也沒成想會在這碰到本遠在千裏外的哥哥,見着賀修對她使的眼色,知道他有話想問,便拉着他往外走:“阿杳,今日不巧,我們有事要先回府哈!”
出門前賀婉又對着江杳杳擠了擠眉,江杳杳明白她的意思是:“等我晚點來找你!”
待出了食肆門,賀修忽然問賀婉:“表妹說對面那間有零嘴兒賣,平時你不是最愛吃這些嗎,可要我去給你買些來?”
賀婉:“……不必了,家裏多得很,真的。”
表哥到來的這段小插曲并沒有給江杳杳的生活帶來多大的波瀾,下午雨小了起來,江杳杳拿着幾個壇甕,在院子裏接着雨水。
古人喝茶不僅講究茶葉,還講究水,井水那算是下等的了,講究點的士人,烹茶用的要是那露水雪水雨水一類的無根之水。露水采集難度過于大了些,雪水得等到冬日,而如今采些秋天的雨水,正合時宜。
據她曾經看到過的《荒政考餘事擇水》中記載:“天泉,秋水為上,梅水次之,秋水白而冽,梅水白而甘。甘則茶味稍奪,冽則茶味獨全,故秋水較差勝之。”
意思大致是秋天的雨水幹淨且清冽,口味純粹,比起梅雨帶些甘甜味的雨水來,不會掩蓋茶葉本身的味道,所以是秋天的雨水更好一些。
曾經在南方度過童年的江杳杳對潮濕的梅雨并沒有多大好感,這秋雨更勝,倒是更符合她的心意。
這秋雨收集起來,沉澱略去雜質後,江杳杳将其保存好,打算在推出“圍爐煮茶”時用。
小爐子已尋人定制了一批,不日便能做好,內裏只需能放些炭火便好,關鍵是外表要做得精巧細致。
江杳杳自己則對這雨水沒什麽興趣,也不知道裴敬之會不會喜歡。
晚間時候,賀婉果然來了。回府後,賀婉将事情講給了賀修聽,跟他爹的精明狡猾不同,賀修此人是個實心眼的,聽聞後便義憤填膺,要去找父親說理,被賀婉給攔了下來。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如今阿杳過得很好,你就別再去扯出舊事了,到時候反而給阿杳增添麻煩。”
“表妹這怎麽能算過得好呢?她一個小娘子竟只能在食肆裏辛苦做工謀生,你也是,怎麽不幫幫她?”
“……呃,有沒有可能,那食肆,其實是她開的?”
賀修:“……哈?”
江杳杳聽着賀婉講她這表哥瞎操心,雖然兩人都樂不可支,但是她知道這表哥是擔心她,心裏還是一暖。
賀婉白天被她這突然回家的哥哥搞了個措手不及,都沒吃上食肆裏的吃食,此時便纏着江杳杳給她做好吃的。
裴敬之今天人沒來,倒是遣人給她送來兩只蟹,江杳杳糾結不已,既舍不得馬上吃完,又怕螃蟹養瘦養死了,賀婉來了,倒幹脆讓她下了決心,炒個螃蟹年糕。
處理螃蟹,江杳杳熟門熟路,捏住蟹殼的兩邊拿個小刷子刷去泥污,果斷咔嚓一刀把螃蟹一分為二,再将每一半對半切開,将蟹肚上的硬殼掰掉,再去掉蟹鰓。
切開的斷面蘸上面粉裹住蟹黃,油鍋內三成熱下入螃蟹塊,先煎裹了面粉的兩個面,待煎至金黃後再進行翻炒,炒熟後盛出。
不另換鍋,用煎螃蟹的油,倒入切好的年糕片翻炒,年糕炒得焦香之後,再下入之前炒好的螃蟹,放蒜末和姜絲,烹入料酒、清醬、鹽和糖,丢幾顆花椒和茱萸,再翻炒幾下,倒入一碗溫水,焖上片刻後,繼續翻炒至醬汁收幹。
螃蟹年糕裹着濃濃的醬汁,再撒上一把蔥花增香提味。
切成小塊的螃蟹直接便可入口,切口處一層炸香的面粉下,蟹黃蟹膏絲毫未散,保留着螃蟹的清甜鮮香,蟹肉在舌尖上絲絲縷縷地抿開,若說螃蟹清蒸蘸醋吃是含蓄內斂,那麽這濃油赤醬下的螃蟹則是熱情奔放。
更妙的是裏面的年糕,看似樸實無華,實則內蓄精華,外表被炸出了硬殼,焦焦脆脆,內裏則是軟糯香甜,吸收了螃蟹的鮮味,與之前賀婉吃到過的雪菜牛肉年糕湯裏的年糕片截然不同。
江杳杳嘻嘻一笑,年糕的此物,鹹甜皆宜,可蒸可煎可炸可炒可湯的,随着搭配的食材和烹饪方式的不同,便能變化出無窮的滋味。
兩人份的螃蟹炒年糕,江杳杳放了兩只螃蟹,還有一只看起來最活潑肥碩的,她留着做給裴敬之吃。
只吃螃蟹炒年糕未免口渴,江杳杳把上午賣剩的油條切成小段,倒入熱水,加點清醬和醋,順手再撒一把多切的蔥花,配上一碗熱騰騰的油條湯。
放涼的油條早已不酥脆,變得硬而難嚼,經熱水這麽一泡,脫胎換骨,軟綿中保留着幾分韌性,吸飽了湯汁,又有油香和面香,可惜今天沒有炸豬油,如果放上一勺豬油,那保準能把隔壁小孩香哭。
對于江杳杳層出不窮的奇特做法,賀婉已經見怪不怪,只管吃喝便是,必然是不會難吃的。
然後賀婉便喝了大半碗油條湯,還把店裏僅剩的幾根冷油條都拎了去。
送走賀婉,閉好門栓,江杳杳結束一天的勞動,熄了店鋪裏的燈,打着燈籠回了後屋。
如今兩間店鋪,可以住人的屋舍也多了,江杳杳同其他三個小丫頭住在這新店後屋裏,而小石頭和小忠兩人也不用再在前店裏打鋪蓋,同元寶一起住上了老店後屋。
大黃也被牽到了新店的院子裏,這裏寬敞,他的活動空間大了很多。白日裏它乖乖巧巧地休息睡覺,睡夠了夜晚便機警地豎着耳朵,聆聽着動靜。
江杳杳睡不慣又高又硬的瓷枕,自己縫了個布枕頭填上棉花,雖然針腳大了些,還歪歪斜斜的,但好歹枕得舒服多了。
也不知古人為什麽這麽喜歡“高枕無憂”,她還是喜歡低枕來着,不求無憂無慮,只求心态平和。
但她萬萬沒想到,她平和的心态,在第二天打開食肆大門之時,便崩了。
作者有話說:
裴侍郎:好耶,媳婦做新吃食記得給我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