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紅糖雞蛋
雖然白日裏暑熱依舊,但天色暗得越來越早了。
打了烊,囑咐了阿錦和阿櫻收拾好店鋪,江杳杳提了盞紙燈籠出了門。
她打算去小石頭提過的白柳巷去看一看。
慶延街上人流熙攘,越往外走,人聲車馬聲便漸小了,只餘各家宅院裏亮起的點點燈火。
行至白柳巷,天已全黑了下來。白柳巷裏只有一口彎彎的石橋,橋身很窄,只能供兩人勉強并肩而行的寬度。
江杳杳提着燈籠往橋洞下照了照,隔了些距離,天又黑,也看不清楚。她試着喊了喊小石頭的名字,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她提起腳往河岸邊踩了踩,石頭堆疊地還算結實,就是有些青苔,得小心着不要打滑,一邊摸索着,一邊往橋洞的方向慢慢走過去。好在她今天穿的是一身便于活動的胡服,不至于被裙子絆到腳。
橋洞并不大,進去便是一股撲面而來的潮濕陰黴的氣味,裏面沒有人,只有一些鋪在地上的破舊被褥,破碎的衣物,短短的蠟燭頭,和豁了口的水碗等物。
江杳杳将燈籠放在一旁,撿起地上的碎布片借着燈光仔細瞧了瞧,不是小石頭的那身,正欲放回去,忽然看到布片的周圍有幹涸的血跡。
再移過燈籠照了照布片周圍的地面,幹涸的棕紅色血跡零星地散落着,江杳杳提起燈籠,找尋着地上的血跡,循着血跡滴落的方向一路前行。
血跡滴落的并不多,找尋起來頗有些費勁,待到燈籠裏的蠟燭都燃了大半,她終于摸到了一間破敗的寺廟裏。
永靖坊內居住的多為富庶人家,這間寺廟地處偏僻的一隅,原本是一江南富商私人所建,後該富商年老後回了江南,寺廟便無甚香火,逐漸破敗。
寺廟裏黑黢黢的,木質的大門已部分脫落了開來,無法合攏,江杳杳一推便開了,灰塵撲簌簌地落下來,擡頭便看到中間的佛像。
是一尊彌勒佛,袒胸露腹,笑容可掬。江杳杳正看着彌勒佛,猝不及防地被人從後面敲了一悶棍,手裏的燈籠掉在了地上。
從刑部下值回府的裴敬之,每日都會從江杳杳的食肆門口經過。
今日同樣如此,路過時他忍不住往食肆裏看了一眼,雖然食肆已關了門,但站在門前,腦海中便自動浮現出江杳杳在店內忙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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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他還是上前叩了叩門。
“誰呀?”門吱呀一聲開了,開門的卻不是江杳杳。
眼睛透過打開的門隙往裏掃了一圈,裏面除了個正在掃地的阿櫻,沒有見着其他人。
阿錦看着面前的裴敬之,驚訝道:“裴侍郎,您是要吃些什麽嗎?可是小娘子現在不在哎。”
“她去哪兒了?”
阿錦便把小石頭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給他倒了茶:“要不您在這兒先坐一會?小娘子也該回來了,她都出去好久了。”
“她是何時出去的?”裴敬之直覺有些不對勁。
“唔,一個時辰前吧。”
裴敬之皺了皺眉,眼皮跳了一跳,茶也沒喝,便急匆匆地轉身出了門。
他先去了白柳巷的那個橋洞,很快便發現江杳杳來過的痕跡,又敏銳地立刻發現了血跡和江杳杳踏過青苔後留下的足跡,一路追去。
眼前的這座寺廟看起來很安靜,久無人煙的樣子,但裴敬之一眼便看出了剛剛有人進出過的痕跡。
大門開着一絲縫,他側身潛入,未發出任何聲響。
地面上躺着一只燈籠,這只燈籠,他在江杳杳那裏見過。
江杳杳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的手腳被綁了起來,嘴裏也塞了團破布。
屋內并未點燭火,但透過照進來的月色,勉強可以分辨出這似乎是寺廟大殿後的一間禪房。地上還躺了兩個人,身形瘦小,也被綁着塞了嘴。
而窗邊坐着個男人,正拎着啃着一條羊腿,另一只手裏拿着一把刀子,從羊腿上割下一大塊肉扔到嘴裏,大口嚼着,随着腮幫的鼓動,江杳杳看到他的臉上還有一道很長的刀疤。
江杳杳悄悄挪了挪身子,哪知身下恰好壓住了幾片飄落進來的枯樹葉,一動便發出了沙沙的聲響。
那男子便轉過頭來,發現她已經醒了。他丢開被剔完肉的羊腿骨,舔了舔手上的油,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手中的刀子轉了個圈,在月光下折射出寒光。
他伸手扯走了江杳杳嘴裏的布,目光森森地看着她:“說,你是誰,來這裏做什麽。”
“還是說……”他看了看躺着的那兩個,拿着刀湊近了江杳杳的臉,“你認識他們?”
“轟——”就在此時,門突然被一腳踹開,還沒等刀疤臉反應過來,裴敬之便已将他按在身下,奪了他的刀,卸了他的胳膊和腿。
刀疤臉發出凄厲的慘叫,裴敬之冷冷地将他踢開到一邊。
見江杳杳呆呆地看着他,他的臉色又緩和下來,拿起刀割開她身上的繩索。
“沒事吧?有受傷嗎?”裴敬之扶她坐起,将她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江杳杳搖搖頭:“我沒事,裴侍郎,那邊……”
她指了指另一邊躺着的兩個,想過去看看,但因為被綁了一會腿有些麻了,剛起身就一軟,差點跌倒,幸虧裴敬之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
“你還是乖乖坐着吧。”裴敬之将剛才刀疤臉坐的那塊石頭踢了過來,讓江杳杳在邊上做好,自己過去幫那兩人解了綁取了布。
一瞧,其中一人果然是小石頭,另一個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大,應當是他那個同伴。
食肆後屋的閑置廚房之前已被江杳杳改成了存放米糧幹貨的倉庫,現在被收拾了一番,在地上鋪了兩床被褥,安置了小石頭和他的同伴。
他們入睡快得很,不一會便呼吸均勻,響起了輕輕的鼾聲。
而此時,江杳杳正坐在前頭的店鋪裏,看着裴敬之煮紅糖雞蛋。
裴敬之穿着他那身緋紅的官服,怕弄髒污,系了江杳杳的白圍裙,立在竈臺前,看着鍋裏的雞蛋,有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回來問了小石頭,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刀疤臉是這一帶的潑皮,前幾年還因為搶劫傷人坐過幾年牢獄,出來後不思悔改,繼續為非作歹。
他知道得罪不起權貴,便挑着軟柿子捏,不僅霸占了破廟把流浪兒們都趕了出去,還威脅他們定期上交保護費,逼着他們去偷去搶。
小石頭的同伴名叫小忠,因前幾天染了風寒,咳嗽不止,病得很重,不得不花了最後的一點錢買了藥。
今天刀疤臉來收保護費時,見只有小忠在,小石頭卻不見蹤影,便把小忠打了一頓後擄到了破廟裏,以要挾小石頭來交錢。地面上的血跡,正是小忠被打破的傷口流下的。
待小石頭回到橋洞發現小忠不見了,心急如焚,馬上猜想到刀疤臉,跑到破廟,被刀疤臉逮住,見他身上穿了新衣服,兜裏還有不少吃食,便知道他得了好心人幫助,威脅他去此人處騙錢偷錢。
小石頭拼死不從,反抗中還把刀疤臉踢了一腳,刀疤臉氣急敗壞,便把他也綁了起來狠狠揍了一頓,想着餓上他們幾頓,就聽話了。
至于刀疤臉之後的處置,自有裴敬之處理,江杳杳無需操心。
江杳杳找了個郎中來給他們看了看,好在只是皮肉傷,只需上點藥,小忠的病也只是風寒,由于長期營養不良恢複得慢,開幾劑藥方煎了喝便好。
江杳杳松了口氣,差點忘了自己腦袋上的傷,要送郎中出門,還是裴敬之又把郎中拉回來,盯着他給江杳杳頭上鼓起的包上了藥。
塗完後,江杳杳便看到裴敬之系起了她的圍裙,說要給她煮碗甜湯補補。
紅糖雞蛋很快便被煮好端了上來,雖然雞蛋的形狀有點慘不忍睹,但是拿起勺嘗了一口,味道居然意外還不錯。
裴敬之就在一旁看着江杳杳一口口喝着紅糖水,又一口口咬着雞蛋。
“裴侍郎,為什麽忽然想給我煮雞蛋啊?”
……才不會告訴她因為小時候爬樹摔下來撞到腦袋被逼着吃了整整一周雞蛋補腦來着。
江杳杳也就這麽一問,有人給她做東西吃,她自然樂意,況且還是這位看起來不會下廚的裴侍郎做的。
“你今天看到我那個樣子,會不會感到害怕?”裴敬之忽然開口問道。
江杳杳手裏的勺子頓了頓,她知道裴敬之指的是他面不改色卸了刀疤臉四肢的狠厲,當時慘白的月光下,他面色森然,透着徹骨冷意。
“不會啊,您可是刑部侍郎啊!”江杳杳把勺子裏的糖水送入口中,“不厲害點,怎麽震懾那些為非作歹之徒呢!”
“也是,是我多慮了。”裴敬之輕輕笑了下。
江杳杳把最後一口雞蛋吞下,心道我以前看的喪屍片,那七折八扭的,可比今天的場面恐怖多了。
正要把碗洗洗收好,一起身,江杳杳便忽然感到身下湧出一股熱流。
糟糕,忙得沒記小日子,紅糖水喝多了!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終于趕出來了!今天走的劇情,明天繼續吃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