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線索
陸晉在剛得知她遭遇行刺時,一顆心就已經揪緊,他匆匆忙忙趕回長寧侯府,以最快的速度去了她的院子。
在她快步向自己奔過來時,陸晉心裏擔憂、憐惜、心疼等多種情緒齊齊上湧,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長臂一伸,要将她往懷裏攬。
但是在剛伸出手的那一刻,他心中一凜,停在半空的手忽然換了個方向,在她微亂的發上輕碰了一下,小聲問:“你怎麽樣?受傷沒有?”
韓嘉宜輕輕搖了搖頭,随即卻又重重點頭。
陸晉的思緒随着她的動作轉了幾轉,雙眉緊蹙:“到底怎麽一回事?”
“那個黑衣蒙面人在我肩上砍了一下,後心也刺了一下。疼。”韓嘉宜回想起在崇光寺的事情,不禁一陣後怕,“但是,我穿着大哥那次給我的能箭矢不入的衣裳,沒流血,也沒丢命。”
想到這兒,她對陸晉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大哥,真的要多謝你。如果不是你,我肯定早就……”
提及“死”這個字,強撐了許久的她終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不只是這一次,還有上一回在京郊福明山,如果沒有他,她肯定早死了好幾回了。
陸晉聽她親口說着原委,望着她淚水盈盈的眼波,只覺得心口一痛,憐惜之情頓生的同時,又感到萬分慶幸。他輕聲道:“是麽?那真是幸運。”
還好她今日穿了那件特殊的衣裳,還好那刺客是刺向她後心而不是去割她的腦袋。
陸晉手心不知何時已有了些微的汗意。他雙目微斂,沉聲道:“你把今日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詳細講給我聽。”
他想知道,究竟是誰要殺她。
韓嘉宜穩了穩心神,想到這事兒确實是該說與大哥知曉。畢竟她還需要他的幫助。于是,她從今天出發講起,一點一點,毫無保留。
陸晉坐在她對面,認真聽着,不錯過任何一個小細節。
“……平安郡王派了人去追,但是沒追到。”韓嘉宜看着大哥,輕聲道,“他讓人護送我和娘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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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晉略一沉吟:“我回來時已經命人去崇光寺查探了。嘉宜,按照你所說,今日的刺客是完全是沖你來的,且不為圖財,只為害命。”
“是,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拿着刀就來砍,而且還把我娘給推到一邊。我很确定這一次,就是沖我來的。可是,大哥,我,我不知道有誰要殺我……”韓嘉宜臉上流露出茫然、驚惶、擔憂的神色來,“是不是上一次也是沖着我的?”
陸晉知道她慌亂,溫聲安撫:“上次的事情先不說,你仔細想想,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
“什麽?”韓嘉宜下意識問道。其實這個問題她也想過,但是她細細思量過,不記得得罪過誰啊。事實上,她進京數月,認識的人都有限,也從未與人結怨。
她想來想去也想不到有誰恨她恨到想殺了她?确定不是殺錯了人?
陸晉站起身,走到桌邊,将油燈點燃。
燈光灑滿外間,少女秀眉微蹙,苦苦思索。
陸晉心念微動,緩緩說道:“歷來殺人者,除了窮兇極惡之徒,其餘要麽是有利益沖突,要麽是有情怨糾葛,要麽是想滅口。你到京城來不足半年,總共做過什麽事,接觸過什麽人,不妨都告訴我。”
“……利益糾紛……情怨糾葛……”韓嘉宜眉心跳了一跳,瞬間心念如潮,她猶豫了一瞬,“大哥,我……”
陸晉看她神色,心想肯定是有事。他盯着她的眼睛,極為認真,一字一字道:“大事小事,一件都不要瞞我。這關乎你的性命,半點馬虎不得。”
韓嘉宜心中一凜,下意識回答:“我,我知道。”
她自忖沒有得罪過人,但是仔細想想确實影響過別人的利益。只是這件事,她一直是瞞着大哥的。然而不過是一瞬之間,她就又想到,都什麽時候了,當然是保命要緊啊。早點把幕後兇手抓出來,她才安全啊。
于是,她咬一咬牙:“大哥,我的确影響了一些人的利益。”
陸晉挑眉,神色卻鄭重起來:“你說。”
“那《宋師案》,是我寫的。”韓嘉宜垂着頭,也不敢去看大哥的神色,自顧自道,“《宋師案》三部一起上市出售,賣的很好,跟我合作的書坊據說賺的盆滿缽滿。但是因為我只允許他們一家出售,其他的書坊不免有虧損。”
這還是前幾日二哥陸顯同她說起的。當時二哥笑嘻嘻道:“以前澹臺公子是各書坊最想合作的人,現在只怕是最想除掉的人吧。”
而且有真正的《宋師案》第三部 ,其他仿作、續作很自然被比了下去。書商們求合作不成,對澹臺公子不免心生怨氣。
陸晉極為驚訝,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你是澹臺公子?”他念頭微轉,想到一些小細節,雙目微斂,輕聲問道:“這件事,你二哥知道吧?”
上次在街上,陸顯脫口而出的介紹,真的是随口胡謅的?合着只瞞了他一人。
思及此,他胸口微微一窒。
韓嘉宜沒有說話。
陸晉心知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壓下雜念,繼續問道:“你說你是澹臺公子,知道這件事的人多嗎?”
韓嘉宜搖頭:“不多,幾乎沒人知道。”
陸晉輕哂:“那麽其他書商是怎麽知道你的真正身份的?”
韓嘉宜怔了一瞬,心說也是啊,她身份隐秘,其他書商未必知道她就是澹臺公子啊。她大約是怕極了,也糊塗了。但很快,她就說道:“那我的行程也不好查啊,不是也給查到了麽?”
陸晉右手食指微屈,輕輕扣着桌面,發出“篤篤”的聲響。
他的身影被燈光拉得長長的。
韓嘉宜有些不安,她小聲問:“會是他們嗎?”
“嗯?”陸晉回過神,“算是一條線索吧。”
只是,如果這兩次的刺殺的幕後主使是同一個人的話,絕不可能是一心賺錢的書商。普通的書商恐怕請不來訓練有素的刺客。
韓嘉宜聽他說的勉強,心裏惴惴不安,又隐隐有些後悔。她把老底都揭出來了,好像也沒什麽用。不過唯一能安慰她的是,大哥對她是澹臺公子一事似乎并不上心。
陸晉又問:“還有呢?仔細想想,有沒有其他的線索?你之前有沒有得罪過其他人,或者可能得罪了其他人?”
韓嘉宜思緒翻飛,想到一事,她神情微微一變,又覺得不可能。但如今性命攸關,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坦白吧。她面露躊躇之色,小聲道:“還,還有一件事,我沒告訴過大哥。”
“還有?”陸晉挑眉,心中訝然,心想,她到底有多少事瞞着他?他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道:“什麽事?你說。”
韓嘉宜咬了咬牙,心一橫,說道:“還有就是婚事。”
“婚事?”陸晉神色急變,一顆心驟然下落,“你訂親了?!”
韓嘉宜吓了一跳,不自覺後退了半步,胡亂擺一擺手:“也不是這麽一回事兒。沒這麽簡單。我身上沒婚約,不算訂親。”
“哦。”陸晉墜落的心忽然停下,他驚訝于自己的情緒起伏,雙目微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無波。他沉聲道:“那是怎麽一回事?你說。”
韓嘉宜理了理思緒,從自己的口頭婚約說起,以自己進京投奔母親結束。
陸晉面無表情,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一時之間,多種情緒上湧。良久他才說道:“原來是這樣。”
韓嘉宜觑着他的神色,見他沒什麽表情,她也摸不準他的心思:“嗯。這件事我從沒對人說過,大哥也替我保密好不好?”
“怎麽?你不想給人知道?”陸晉不答反問,“按你所說,這件事裏你并沒有做錯什麽,為什麽不敢給人知道?”
“不是不敢啊。”韓嘉宜搖了搖頭,“要是我娘知道,會心疼我吧?”
而且這種事怎好大張旗鼓說與旁人聽?如果不是今天的事情,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對京城的人說起此事。
她想了想:“不過這件事說起來,我雖然得罪他們,可我也不算理虧。他們應該也不會狠心到要殺我吧?”
她不希望是二叔他們,而且秀蓮姐現在嫁的很好,二叔也沒必要恨她。
陸晉心說,恐怕也沒有這個膽量和本事。不過,他多年經驗證明,有時候真相往往是那些看起來最不可能的。所以,他也不能大意,先記下這條線索,讓人查了再說。
“至于殺人滅口……”韓嘉宜揉了揉眉心,“這個對我來說,更不可能吧?”
“嗯?”陸晉微一思忖,心中恍然,她是在照着他說的三個可能來回想的嗎?
他輕咳一聲,正要說一聲“不拘是這三樣”,卻聽她說道:“我進京這麽久,總共好像就撞破了一個秘密……”
陸晉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一樁舊事來:“嘉宜……”
“啊?”韓嘉宜瞧了他一眼,繼續說道,“也不能說撞破,因為當時我根本就沒看清,連那兩個人是誰都不知道。大哥,你也記得這件事的,對不對?老夫人辦壽宴那會兒,有人在花園裏幽會,當時你還拉着我躲進了假山裏面……”
陸晉的心猛地一沉,不知不覺攥緊了手心,他眼前瞬間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難道是他?
可是,當初他們躲得很快,他應該看不到她的面容。
“我當時有個琉璃耳墜,也不知掉哪裏去了。”電光石火之間,韓嘉宜忽然睜大了眼睛,一把抓住陸晉的胳膊,“大哥,我耳墜丢了!”
她心念急轉,內心充滿了惶恐與不安,心裏隐隐約約有個感覺:如果有人殺她,真是為了滅口的話,那麽遺失的耳墜是關鍵。
話本子裏都是這麽寫的。
但是,好像也不可能啊,幽會而已,又不是殺人放火了,還怕人看見?再說,真說出去也沒什麽。更何況她韓嘉宜也不算長舌,不會逢人就說的。
陸晉任她抓着胳膊,那日的事情一點一點浮上他心頭。他想起他們在假山裏的時候聽到的對話。
莫非,那人真的看到了嘉宜或者撿走了嘉宜的耳墜?
若真如此,可就麻煩了。
陸晉輕輕拍了拍韓嘉宜抓着他胳膊的手,沖她勾了勾唇,試圖露出一個安撫性的微笑。他輕聲道:“你說的,我都知道了。”
韓嘉宜點了點頭,她略一思忖,又問:“會是那天幽會的人嗎?”不等陸晉回答,她自己就猜測:“應該不是吧?”
沒必要也沒道理啊。
她回想着自己今日說的三條線索,好像都不大可能,但是她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其他的線索:“你看清那兩個人了嗎?知道他們是誰嗎?會不會是他們?”
陸晉垂眸,輕聲道:“嘉宜,你是我妹妹。我會護着你,不讓你受傷害。”
“嗯。”韓嘉宜點頭,這一點她自然是相信的。她遭遇兩次刺殺都能保住性命,都是因為他的緣故。
陸晉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我會讓人先順着這三條線索去查,在幕後主使落網之前,嘉宜,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視線範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