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戲
阿嬌就不同了。
這位和韓嫣關系其實相當微妙,只不過心性使然,才沒與韓嫣真個翻臉罷了。
可畢夏震一邊勸着她和離,一邊帶着韓嫣各種秀恩愛,這都好多天了還絮絮叨叨……
太皇太後又一直反反複複,眼看着越來越不好,阿嬌正煩着呢!
某天煩狠了索性翻着白眼來一句:
“既然阿嫣這般千好萬好,我和離之後也總沒傻到還給誰守着的道理——
不若徹兒弟弟就大氣些,将這千好萬好的與了姐姐如何?”
畢夏震:“!!!”
阿嬌姐姐你不是玩真的吧?
縱然沒人再傳婁豬艾豭之語,劉徹哪天回來,也絕對會發瘋的哇!
阿嬌說話的時候真心只是随口一句,看“劉徹”那仿佛遭了雷劈的反應也确實有過一點酸澀,可說完了,仔細一想,倒真嘆息:
“早知道,當年真不如嫁阿嫣。”
她挑中徹兒那會子,阿嫣還是個小小孩,必是不可能與徹兒有甚牽扯的;
而阿嫣那等死心眼子,若打小兒就認定她是妻子,也必是不可能再與徹兒有甚牽扯。
至于其他的……
兩家的聯盟,劉徹的皇位,甚至于她的尊榮,都不是非得靠聯姻維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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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嫣的庶子身份也不是什麽大問題,窦家舅舅都認可他封侯了呢!
這麽一琢磨,阿嬌就真有些遺憾起來。
還故意将一分遺憾做出十二萬分擺到臉上,把個回過神來正想笑話她說笑也這麽不講究、莫非真考慮物色一個等着和離時好順便賜婚的畢夏震吓得一激靈,後背莫名一陣白毛汗。
#奇怪,即使阿嬌姐姐和阿嫣湊一塊,也是劉徹該頭疼的,我緊張啥呢?#
畢夏震百般鬧不明白,胖小爺又自顧自叽叽咕咕咯咯吱吱地傻笑,只不肯提醒他到底發現了神馬,畢夏震也無奈得很,唯有順從心中警覺,就此遠遠避開阿嬌去。
別說再拉着阿嬌暢談韓嫣的英姿,連去長樂宮請安,都是避了她。
不想沒幾日,韓嫣出征之後狀态又有所好轉的太皇太後,忽然在一個夜裏沒了。
老太太病了都将近一年,要說大家這心裏,本該早有所準備的,阿嬌作為外孫女、又是當家的孫兒媳婦,也早将該準備的東西備下了。
可眼看着拖過了一年寒冬、又快拖過一年盛夏,那天早起老太太還吃了一小碗蛋羹、午晌又吃了一小碗豆腐花,入夜睡下之前,還喝了小碗熬得俨俨的小米油,睡下之後又難得沒怎麽咳嗽,館陶方才在外間榻上睡了個好覺——
不想天還沒亮,就有值夜宮人來報說,太皇太後沒了!
館陶別的不說,這孝女二字當之無愧。
尤其畢夏震來了之後,他們關系和緩了,這位在時下看來也不算年青了的大長公主,整一個夏天幾乎都在長樂宮侍疾,更和阿嬌輪流陪夜,也真是熬得狠了。
沒完全清醒的時候就接這麽個消息,本盤坐在床上眯瞪的人立刻站起,一時腦中供血不足,一頭栽了下來。
雖奴婢們攙扶得及時,沒真摔出個好歹,卻少不得給這本就人心惶惶的長樂宮又添幾分慌亂。
縱然這長樂宮也有幾個格外得用的內侍宮女,給這一慌二亂的,也不免耽擱,待得消息傳到建章宮、畢夏震再匆匆趕來,都是半個多時辰後了。
恰好又趕上長信宮一出好戲。
根子仍在那幾個得用奴婢身上。
這老太太把着大漢後宮這麽多年,王太後只是未央宮中小妃妾的時候也好,一路謀劃終于爬到皇後寶座也罷,甚至都成了皇太後,也依然掌控不了這大漢後宮!
就是老太太病勢沉重這好些日子,阿嬌在後宮都比她能為,因着甚?
帝後之間的關系忽然又好了起來,甚至皇後威勢有遠甚以往任何時候的趨勢,固然是一方面;老太太多年積威、館陶常年經營,在這宮裏頭紮下的老人,可不就是又一方面嗎?
尤其長信宮中那些個王太後花再多功夫也始終收買不了的老奴婢,簡直不要更礙眼!
她早盤算好要讓這些個不識時務的,幹脆服侍老不死的生生世世了!
只不過近些時候,皇帝對老不死的仿佛又孝順了起來,王太後卻失了兒子的心,這要讓長信宮奴殉葬一事,就不好那麽随意着來。
好在機緣巧合,老不死的半夜沒的,發現的時候身體都硬了,更換壽衣都不方便了,這服侍的人少不得都有一份罪過在。
便是館陶,說是睡在外間,但操作得好,也是一個故作殷勤博孝名、卻疏忽到親娘啥時候死的都不知道!
而就守在太皇太後床邊服侍的幾個老奴婢,和那些說是忠心耿耿,卻連在太皇太後歸天時守在一邊都沒有的其他老奴婢……
可不妥妥的該死麽?
王太後之前也有心裝孝順媳婦,可恨不拘白天黑夜,只要她在,館陶阿嬌便總要有個人也必須在。
說得好聽,是與她搭一把手,可還不就是要盯着她?
皇帝又是個不孝的,王太後那般做了一二十日,累得腰酸背疼胸口悶,他也不見有什麽體貼母後的意思,頂多說一句:
“阿父在天有靈,也看得到太後的好。”
——是以王太後唱了好一段孝順兒媳大戲,卻把自己唱出一肚子火氣。
但到了此時,王太後滿腔火氣,都成了幸災樂禍、與落井下石。
反正老不死的終于死了的時候,她才因着白天服侍半日,被平陽扶着回了長秋殿,這等到老不死的屍身都僵硬才發現的不孝、不敬,怎麽都算不到她頭上嘛!
王太後找起茬來,簡直精神滿滿。
一邊擠兌着館陶,一嘴一個“孝順”,又一嘴一個“便是弟妹照看,大姐也是不肯錯眼的”,沒直言館陶一錯眼就錯得親娘屍體都硬了,卻比直言更刺人,啪啪啪打得館陶大長公主臉腫!
一邊嘛,又是哭着太皇太後去得冷清,又是感慨着長信宮中奴婢的好和不好,連先帝都被她拉出來挂在嘴上,說來說去,目的只有一個,這長信宮的奴婢,不是該給太皇太後陪葬,也該去灞陵守着啊!
“說不定不只母後,連父皇都樂意添些人手伺候呢?”
王太後這麽說着的時候,面容悲戚悵然,看向館陶的眼神,卻是赤裸裸的嘲諷和挑釁。
#我就是要鏟除你的人手,又如何?#
王太後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這般,覺得長樂宮的氣息是如此輕松暢快。
館陶也是第一次如此憋屈。
雖然早在景帝逝世,女婿一下子從太子成了皇帝、弟媳婦也從皇後成了太後開始,館陶就察覺出差異。
皇帝敢為了一個奴婢給阿嬌沒臉,曾經連做她弟媳婦都沒資格的卑弱宮妃,也一下子成了她必須行禮敬重的存在!
館陶一開始不是很适應,但她确實在努力彎下自己的腰板、低下自己的頭顱。
反正也不是沒有彎腰低頭過。
特別在太皇太後不好之後,館陶甚至在私底下幾番嚴厲呵斥不識時變的女兒,責令她端正态度。
但還沒真正面臨山陵崩的适應是一回事,這真面臨後臺倒塌、王氏完全趾高氣揚起來的情況……
館陶險些将銀牙咬碎!
長樂宮的女主人确實不一樣,可這女人,竟是比栗姬更讓人惱火!
偏生她的兒子還是皇帝,是自家女婿,相比栗姬那個前太子之母,确實更有嚣張的本錢。
努力深呼吸,館陶一早起來水都沒喝上,就接連又是母喪、又是給弟媳挑釁,眼前甚至都有些發黑。
阿嬌趕緊遞了一碗熱熱的豆漿過去,館陶連喝兩口,想到女兒與女婿關系和緩、王氏卻和兒子鬧僵,又想起先前那要緊物事已經托給韓嫣,韓嫣也承諾哪怕他戰死沙場、又或其他病痛橫死,也定會将那樣東西交給該交付的人……
才真正緩過那一口氣,有了心氣和王太後争執起來。
一個要順勢除掉長信宮的人手;一個必要保下這些人,一則全了母親與他們主仆情誼,二也可為阿嬌助力。
一個諷刺對方妄稱為母親侍疾守夜,結果守得連人何時沒的都不知道;一個潸然淚下,也沒否認是自己不好,卻不忘感嘆幾句歲月不饒人,再者大長公主再尊貴,也沒有在長樂宮中自得一宮可供高卧——卻是諷刺王太後連給婆母守夜都不曾!
又有平陽阿嬌各協助自己生母,又有隆慮這個似乎沒弄清楚狀況的,一會子幫親娘說兩句,一會兒又站婆母這邊勸親娘兩聲,結果兩邊沒讨好,被娘家婆家媽一起呵斥:
“閉嘴!”
便委屈無措的,只得哭起老祖母。
哭着哭着,好像真念起老太太的好,還真抹出一臉鼻涕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