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出征
這時候,韓嫣在場的好處就出來了。
三言兩語的,也不知道是哪來的根據,竟是将彗星說成是
“星出于東方,長終天,為蚩尤之旗。以彗星而終後曲見,則天子征伐四夷之應也”——
居然硬是将彗星等同于上天讓天子征伐四夷的征兆了。
太皇太後本是個很不耐煩聽到刀兵之事的,但這人吧,年輕的時候或許未必,但這老了老了,又在半清醒半迷糊之間,還有什麽能比自己的性命更要緊?
本能地就選擇相信韓嫣的說辭。
然後順理成章的,韓嫣請戰,也便允了。
雖只是口頭允諾,老太太也很有一段時間,都病得沒精神過問政事了。可到底是歷經三朝的老太後,她的态度一經館陶、阿嬌之口傳出,反對韓嫣帥師的聲音,頓時消了大半。
剩餘那些頑固之輩,諸如窦嬰、李廣等,也在親身試用了新式馬具弓箭等的威力之後,紛紛嘆服。
尤其李廣、王恢幾個正經見識過匈奴兵将的,更知道這些個東西的好處。
李廣當場表示:“早知道李當戶那小子就不是個玩意!待我回去立将他抽個臭死!”
渾然忘了李當戶會厭惡韓嫣,固然有一半因着聽說外頭流言蜚語,又見韓嫣果然面容姣好、與皇帝言行親昵,心下瞧不起這以色事人之輩,更惱怒他們父子征戰沙場,偏不如一個以色事人者高官厚祿;
可又何嘗沒有李廣自個兒在子侄面前嘀咕的那衆多弓高侯祖輩黑歷史之故?
但老子打兒子,別說還有個借口,便是連個理由也不給,你又能如何?
時下可是皇帝都可能礙于孝道,連丞相之位也要聽老祖母安排的漢代。
大家對李當戶即将迎接的一場抽打都無甚表示,少數如程不識等,更是喜聞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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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嫣縱然和皇帝有些暧昧,但他能縱橫京都,出入禁宮随意,總有他的一番道理。
并不是每個人都看得慣李當戶踩着他晉身的。
尤其畢夏震十分低調,将馬具弓箭展現給衆人時,只說是韓嫣一時靈感所致,連衛青都得了個襄助之功,只沒他自己什麽事……
這話大家未必全信,但前段時間上林苑的保密工作做得實在好,大家縱能影影綽綽聽着些風聲,也不知其中詳情。
再者韓嫣自幼和天子長于一處,又為他熟知胡兵、精研騎射,也是衆所周知的。是以縱沒十分信,至少也信其中當有韓嫣五分力。
至于衛青,反因着實在年輕,又未現功績,全憑是皇帝膝下唯二兩位公主的舅父之故,方沒人諷刺。
但窦嬰猶有疑問:“韓嫣祖上……”
頓了頓,到底将什麽降了匈奴、還死在犯邊之時的先人往事含混過去,只道:
“韓嫣這些年雖也熟習兵事,還弄出這些東西,總是針對匈奴為主,那百越之地,每多山林,又瘴毒叢生……”
大概也是看在這些新式武備的份上,素日便是面對先帝、太皇太後這般boss都該頂就頂的魏其侯,言語間也難得留了幾分餘地,連韓嫣或者很可能紙上談兵、又或者不适應行軍艱難等話,都說得十分委婉,最後更是直言:
“韓王孫之功,不足以為功人,卻不應以功狗之勞量之。當可封侯。”
所謂功人功狗,出自當年高祖殺項羽、定天下,諸臣争功,而高祖盛贊蕭何、諸人不服之時,高祖的一番言論。
大致上是用打獵時,獵人和獵狗的配合做比較,将“功狗”比喻為一件事情的直接實行者,“功人”則是組織一件事情、促使其功成的指揮者,以此論證雖然攻狗可憑汗馬之勞、攻城略地之差衡量高低,功人則只持文墨議論,無具體下城幾何、俘虜幾萬做直接衡量标準,但謀略作用卻應在實行之上。
窦嬰此言,竟是将韓嫣推到僅次于高祖之蕭何的高度。
還是當着衆多“攻狗”之面!
偏他此時,連丞相都不再是。
确當得起“不識時變”四字評價。
這般言論,畢夏震本該喜歡,可惜沒能聽明白;
韓嫣倒聽明白了,卻未必不會覺得這帽子太高了點,尤其這麽說的居然是魏其侯!
至于其他“攻狗”……
呵呵,那心中滋味何其美妙,不言也罷。
程不識對韓嫣也算親近,都無法完全贊同窦嬰這話。
如李廣之流,多年征戰卻不得封侯的,更是不免心酸。
最終還是韓嫣識趣,固辭不受,只咬死了要尊太皇太後之命、體皇帝之意,出征閩越。
窦嬰見韓嫣不聽勸、皇帝更堅持,眉峰幾蹙幾舒,到底不再提韓嫣封侯之事,轉而與李廣程不識等人,很是商讨了一番馬具弓箭的保密工作。
韓嫣帥師閩越,就這般成了定局。
在畢夏震來之前,劉徹雖給太皇太後壓制着,驅逐匈奴的大願未能實行,私底下卻一直沒放棄厲兵秣馬——
建章營騎、羽林衛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證據。
當然劉徹做得比較委婉,只說是訓練建章宮、上林苑等宮苑的禁衛,又有館陶阿嬌美言,太皇太後也更樂意相信那些只是皇帝精力過剩之下給自己召集的一群小玩伴。
劉徹不挑明,老太太也不至于連這區區千百人都容不下,建章營騎就一路壯大成畢夏震看到的羽林衛。
這等動靜,滿朝文武公卿,固然有視而不見、又或真個驽鈍到看不出來的,但總是看出來皇帝心意的更多些。
李廣之流尤其賣力,即便未央衛尉,也努力想要将未央禁衛給操練出真正浴血奮戰之師的氣勢來。
就連程不識那樣穩紮穩打的穩妥人,也未必沒有準備。
終究是武将,誰不指望在戰場上建功立業?
便是韓安國那樣支持和親政策的,也不過是因為時機未到,不得不和親罷了。
眼下,若一來就說要直接對匈奴出兵,或許意見還不能這麽統一,可不過區區閩越小民,縱然五嶺之外荊棘橫生、瘴氣密布,又如何擋得住大漢軍威?
軍隊整列得很快,皇帝期許、高階将領們意外配合是一方面,弓高侯府也自有一份底蘊在。
這韓嫣雖然只是個庶子,按理不該得這份底蘊傳承,但韓頹當父子相繼逝去之後,弓高侯府嫡支只剩韓嫣一個嫡兄韓則,連個庶出侄女都沒有,這韓則還是個自幼體弱、未必能夠長壽的……
好不容易韓嫣能帥一軍出征,又有王恢等将士與他為副,韓則豈能再吝惜手中那點資源?
他們兄弟兩人一嫡一庶,韓嫣又是自幼入宮為劉徹伴讀,兄弟相處的時候甚少,要說情意深重,那肯定是唬人的。
可時下嫡庶分明,除了皇家可能由庶子繼位外,諸王侯國講究的所謂“無子國除”,是“無‘嫡’子,便國除”的。
韓嫣的生母或許得寵,他們母子于韓則卻沒有絲毫威脅性。
是以兄弟感情也還不算壞。
韓則之前還勸過韓嫣幾回,話雖說得不太好聽,男寵禁脔諸般禁語都咧咧出來,心意其實并不錯。
韓嫣縱不聽勸,也念着兄長這點兒心意——
好歹肯考慮他前程日後,而不是一味想要趁着他皇寵在身之際蹭好處的不是?
如今韓嫣得以受命領軍,韓則雖然還嘀咕着擔憂他未必能有龍陽君的好運(得以脔寵出身卻領兵掌權居高位,最後還算善終),甚至毒舌他可不要落得個連鄧通都不如的下場,更直言若有那一日,弓高侯府猶自無後便罷,他但凡有個子嗣,哪怕是傳承不了爵位的庶子,也定要先将他這不肖弟弟除名出宗、以維護自己血脈傳承……
等等言辭甚不好聽,為韓嫣打點卻不遺餘力。
甚至數回拖着都中暑了的弱雞身板,也要親自動員部曲。
韓嫣自然記了兄長這份兒好。
待出征那日,還提前幾天出宮回家,又往弓高侯府拜別、再次托付韓則代為照顧生母幼弟,給這毒舌長兄瞪眼喝斥:
“雖說已分家,但莫非那就不是我庶母弟弟了不成?”
也是大笑着轉身。
端的美人如劍,意氣風發!
畢夏震雖沒鬧什麽百官相送的大場面——畢竟區區一個閩越而已——但總是好友至交,自然少不得相送。
此時看了這般皎皎恍如天上月、皚皚恰似高山雪,顏值舉世難成雙,一身氣勢卻如劍如虎的韓嫣,各種心跳,沒別人能傾訴,只得往上林苑裏抓了衛青、去長樂宮中逮住阿嬌,各種嘚瑟!
#那是小爺我的好友呦呵!#
如此這般,足足嘚瑟了三五天。
衛青猶自可,他識字號稱劉徹啓蒙,其實教他最多的是韓嫣,而且韓嫣很會因材施教,識字依據從《孫子兵法》到《六韬》等等,雖還只是紙上談兵,但韓嫣确實憑實力迎得這位未來名将奇才的欽佩。
何況衛青還是皇帝的腦殘粉。
明明是自始至終的參與者,馬具的完善他還出了不少力,結果畢夏震一說那些是韓嫣的主意,衛青都真的全信了==
如今,畢夏震不過是感嘆韓嫣英姿的次數多了點,衛青自然也都含笑恭謹聽着,并沒有什麽反感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