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柳小姐,你的多肉長出新芽了。”心理師走到陽臺,垂頭看那株小小的植物。
鄭緒猜想對了,自他自殺那天晚上過去,柳唯的情況更嚴重了,她經常陷入恐慌和回憶中,幾乎一個月的時間都神識不清,只有鄭仟能夠靠近她。
後來鄭仟用一個謊言洗腦了柳唯,讓她逐漸脫離出那段回憶,這才使她慢慢能夠接受其他人靠近。
心理師擔心她一個人待着時會感到孤獨,從而胡思亂想,就給她添置了許多的植物以及幾條金魚。
柳唯提着水壺從陽臺另一頭走過來,低頭仔仔細細的看,發現那小小的新芽後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她探出手去,輕輕撫了撫。
“好小……”
“很可愛不是麽?”心理師笑着道。
“從母體上長出來的小芽……算是它的孩子吧?”柳唯失神的問。
心理師沉默了一會,答非所問:“等到新芽再長大一點,我們就要把它剪下來移到新盆裏,不然它會和母株争營養,這樣母株會難以繼續存活。”
柳唯愣住了,好半響才回:“你說得對,我們應該讓它離開母株。這樣它們才都能生存下去。”
心理師滿意的笑了。
雖然之前柳唯的情況很差勁,但最起碼現在,她已經在慢慢的脫敏了,也不再那麽偏激了。
這是令心理師很驚訝的事情,畢竟柳唯經歷的事情,任誰都會以為她的情況會比之前更加難以治愈。
但柳唯恢複的卻比之前快了很多。
心理師想,也許她心裏也有東西在催着她好起來吧。
“小茜,今天的陽光真好,我們出去曬太陽吧。”柳唯望着窗外一片金燦燦。
齊書茜有些糾結,畢竟鄭先生叮囑過她最近不要帶柳小姐出去。
柳唯催促道:“小茜?走吧。”
“柳小姐,不如,我們去天臺曬太陽吧,那裏有躺椅。”雖然也出去了,但天臺比其他地方總要好多了,有什麽問題也可以立馬乘電梯回來,左右不用五分鐘。
而且柳唯主動提出出門,她不好打擊病人的積極。
柳唯聽齊書茜這麽說也就答應了。
天臺是專門給住戶用來休閑的地方,建了很大的玻璃棚,裏面有很多健身器材,也有心理師說的躺椅,陽光透過玻璃,變得沒那麽灼熱了,照射到皮膚上的溫度很适宜。
由于是工作日,天臺上的人不多,但也有那麽一兩個老人在曬太陽。不過最矚目的是一個正在跑步機上跑步的男人。
稱呼他為男人都不太合适,他看上去很年輕,精神面貌也很清爽利落,應該二十左右,他穿的很單薄,但看上去他一點也不冷。
職業問題,齊書茜經常需要通過觀察人的小動作去判斷這個人,所以她從此人筆直的身姿以及步伐中看出這人不一般。
是被訓練過的人。
但齊書茜不知道這人是受過什麽訓練。
同時因為感知敏感,她總覺得應該帶着柳唯離這人遠點。
柳唯此時已經躺上了躺椅,身上蓋着自己帶上來的小毯子,閉着眼看上去很享受。
齊書茜撇了撇眉,坐到柳唯邊上,還是沒有打擾她。
時間過去了不過五分鐘,天臺上突然就走進來了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這次齊書茜形容的沒錯,的确是男人,還是很高很壯實的男人。
不過他們也只是上來鍛煉,分散開來,齊書茜眯了眯眼,覺察出了不對勁,于是她輕輕搖醒了柳唯。
“怎麽了?”柳唯被太陽曬的昏昏沉沉,齊書茜這麽突然把她搖醒,她還有些愣怔。
齊書茜面上并無顯露不安的情緒:“我們該回去研究新菜品了,柳小姐忘了嗎?”
“嗯……那我們回去吧。”柳唯依舊脾氣很好,沒有一絲被吵醒的不滿。
齊書茜把柳唯護在身前,這時候才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只見本來在跑步機上的男生已經下來了,正拿着一瓶水在喝,而他的目光像條毒蛇,兩人對視,齊書茜都感到了一身寒意。
這個時候,齊書茜才明白鄭先生讓自己不要帶柳小姐出來,躲的人是誰。
……
“鄭總,我們在您家天臺見到了曲呈。”
鄭仟敲了敲鐵質扶手,臉色很冷:“我家?”
保镖立刻道:“夫人今天上天臺曬太陽,我們很快跟了上去,才在天臺上發現了他。”
鄭仟心裏一緊:“夫人怎麽樣?”
“齊小姐察覺到了什麽,很快就帶着夫人離開了。”
“好,繼續盯着,他一有動作就抓住他。”果然和鄭緒是親父子,什麽都要講理。
曲呈沒料到柳唯這麽難靠近,每一次只要是柳唯出現的地方,他的身邊都會立馬圍上一堆身彪體壯的男人,雖然并不很集中,但能感覺得出來就是圍着他的。
他不傻,當然不會這種情況下還去找柳唯搭話。
但這種做派,也讓他更加肯定了柳唯有問題。
其實他這也算是一場詐局,他一開始只是想告訴柳唯一些事情,好讓柳唯出面收拾收拾鄭緒,怎麽樣也能攪的鄭家亂一場。但現在看鄭家對柳唯的嚴格保護,他嗅出了不一般的味道。
這麽受不起危險的人,不是身體有問題,就是心理有問題了。
很顯然,柳唯屬于後者。
曲呈摸了摸下巴,轉身離開了。
直到回了家中,他才打給了一個關系很鐵的哥們。
“喂?曲哥?你出來了?”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很激動。
他出來也有段時間了,但誰也沒告訴,畢竟他現在一心都是如何報複某個快把他忘了的小白眼狼。
“嗯,沒多久。”曲呈敷衍道,應付完後馬上就說了正事,“阿風,幫我查個事吧。”
阿風把手上的東西都撂下了,義氣道:“曲哥你要我查什麽,盡管說,我什麽都能給你查來。”
屋子裏沒開燈,咔噠一聲,火苗升起,緊接着,火苗燃着紙卷,白色的煙霧在黑暗中升起。
“幫我查查鄭緒家的事,從他出生以來的所有事。”
“事成之後,我給你兩萬。”
阿風拒絕了:“用不着給我錢,給錢是糟蹋了咱倆的交情。”
曲呈叼着煙的唇勾起,倒是真心實意的笑了:“不是給你,有些事不用錢還真查不到。”
阿風糾結了一下,這才應下。
……
鄭緒最近手機一直開着,就怕鄭仟給他打電話他接不着,但鄭仟一個電話也沒來,這就說明柳唯沒出問題。
但有些事不是一直安靜着就是好事的。
曲呈不可能會放過他們家,他沉得住氣就說明他在憋大招,時間越長鄭緒也就越擔心。
他怕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秦漪把他按坐在沙發上:“別晃了,你不累麽?”
鄭緒強裝鎮定:“我那是晃嗎,我那是運動,誰跟你似的沒骨頭。”
真不知道平日裏不是躺着就是坐着的人是誰。
秦漪腹诽道,但這話肯定是不能和鄭緒說的,不然這人一準炸。
“行,運動是吧,我現在就帶你出去運動。”說着,秦漪就把人拉到了門口,一邊給人圍圍巾,一邊取下兩人的羽絨服。
鄭緒懵了吧唧的,就這麽被扯出來跑步了。
一開始跑的時候他還不在狀況內,不明白秦漪怎麽突然就把他拉出來跑步的,直到他們路過校門,他才反應過來,這是去他家的路。
秦漪要帶他回去看看。
他沉默着加速,跑到了秦漪身邊。
秦漪側目看他,盡管是跑步,氣息依舊很穩:“去不去?”
這是問他願不願意去呢。
鄭緒沒聲好氣道:“都跑到這了,你還問什麽?”
秦漪笑了聲:“是啊,都到這了,總得讓你安個心吧。”
談話間,兩人已經臨近小區,門衛不在,鄭緒撇了撇眉,意識到了不對勁。
兩人對視,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警惕。
鄭緒這一次跑的比風還要快,秦漪幾乎要抓不住他揚起的衣角,穿着羽絨服跑起來有些不方便,鄭緒直接一把甩下了羽絨服,跑的更快了。
秦漪連忙撈過那還飛在空中的外套,追着鄭緒,不敢放慢一點步子。
晚上八九點,樓裏沒什麽人,電梯很快就來了,秦漪按着想要直接跑樓梯的鄭緒進去。
鄭緒額間全是汗,劉海都被打濕了,滿臉潮紅,秦漪也一身的汗,但他只是擡手替鄭緒撫去了臉上的汗珠。
“別怕。”
鄭緒自己都意識不到自己的嘴唇在顫,其實他也知道他應該冷靜點的,鄭仟怎麽樣也比他有能耐,有事肯定用不着他來解決,但是……
他怕有意外,怕一切的意外。
電梯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樓層,門一開,鄭緒就拔腿沖了出去,秦漪只能追上去。
也許在這個世上,母子真的能連心吧。
母親發生不幸的事,子女會感到不安。
他們家的門大開,裏面燈火通明,鄭緒擡起有些發軟的腿靠近家門。
在門的那一邊,他看見柳唯坐在沙發上,整個人像是癡呆了般,她手中拿着幾張紙,而她的腳邊散落了很多紙張,以及一些照片。
那些血肉模糊的照片。
鄭緒僵硬的無法轉移脖子,視線像是被五零二膠水粘在了那些照片上。
“小緒,你來了……”曲呈被一個壯漢按跪在了地上,臉上有青紫,但他看向鄭緒的神情像是贏了什麽一般。
他還在繼續說:“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怎麽樣,喜歡嗎?”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包括柳唯。
鄭緒顫顫巍巍的擡起眼,他怕極了看到柳唯的眼睛,他怕那雙眼睛一如兩年前,他怕他一看到那雙眼就會做出和從前一樣的選擇。
……什麽也沒有。
他的眼前是一片黑。
耳邊是有些沙啞的少年音:“我說了,別怕。今天是了斷,不是回頭。”
鄭緒像是一個沒了電的機器娃娃,無法動彈一下,無助的令人心疼。秦漪握着人的肩膀把人整個翻了過來,替人把脖子上快勒死人的圍巾理好,然後又把手臂上挂着的羽絨服給人細致穿好。
随後,鄭緒就被推出了門,他愣愣的看着眼前人,聽着他說:“等我一會,馬上就帶你回家,別亂跑。”
門在眼前被關上。
鄭緒緩了很久才回過神來。
秦漪在保護他。在保護一直以來不被人保護的他。
直到這一刻,鄭緒才覺出了累來,一直做英雄真的很累,好在,他現在也有了會保護他的英雄。他再也不用一個人和這些苦難對抗了。
臉邊的圍巾布料濕了一片,黏在臉上很難受,但鄭緒沒動,他任由那些布料越來越濕。
終于,門打開了,他的英雄看見他的那一刻,眼裏的心疼藏都藏不住。
可他的語氣又是那麽的無奈:“怎麽哭了?”
“……”鄭緒沒法回答他,因為他也不知道眼淚為什麽不聽話。
秦漪從口袋裏摸出一包已經用掉了一半的紙巾,然後又從裏面抽出了一張,一邊幫人擦眼淚一邊道:“這包紙你都用了快一個星期了,終于要在今天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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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狗會在緒哥脆弱的時候成為緒哥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