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戀

第3章 ：崔熙

第三章：崔熙

4.

坐在出租車上，崔熙有些困了。他的作息表一向很準時的，早睡早起已經養成了習慣。很少有這樣淩晨一點多鐘都不睡的時候。

前天王濤回來了，舅舅和舅媽都很高興。自己也請了一天假回家。

對于崔熙來說，舅舅和舅媽就像自己的父母一樣。在很小的時候，因為一場車禍，父母雙雙遇難，若不是母親把自己抱在懷裏，可能自己也已經死了。

從那時候開始，崔熙就變的不喜歡說話，只喜歡一個人在卧室裏看父親留下的書。雖然很多字不認識，也不懂書中是什麽意思，但是他知道父親喜歡，也許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到父母就在身邊。

小時候王濤也不懂事，總覺得崔熙來到了自己家，搶了自己爸爸媽媽的愛。總趁父母不在時欺負這年長他兩歲的哥哥。

崔熙不會反抗什麽，也不會去舅舅和舅媽那告狀。漸漸的，王濤覺得這樣欺負起沒有意思，于是他跑到崔熙的卧室裏，燒了他的書。第一次，崔熙生氣了，和王濤打了起來。舅舅和舅媽趕來時，倆人已經扭打成了一團。

知道了來龍去脈，舅舅把王濤打的半死，逼着他向崔熙認錯。

後來崔熙是越來越安靜，靜靜的看着手中的書本。

漸漸的懂事後，王濤想起自己以前燒了崔熙父親留下的書後，也很後悔。想再次跟崔熙認錯，又總是拉不下面子。

雖是口頭上沒有對崔熙說什麽，但卻是處處關心着崔熙。崔熙從小成績很好，小學時跳了兩個年級，雖然比王濤大兩歲，卻比王濤高四個年級。等崔熙讀高中時，王濤怕崔熙年紀小，在班上被欺負，跑到崔熙的班上說：“要是誰敢欺負我哥，老子找他拼命。”那時候王濤也才是十一二歲，一個屁大的孩子跑到這裏說要罩着他哥，都覺得好笑。不過也沒有人欺負崔熙，因為崔熙總給人一種不存在的感覺。

這個安靜的男生，他的存在感實在太低了。

王濤當兵了，崔熙覺得這對于王濤來說，比他讀大學的出路要好的多。随後的兩年多的時間裏，崔熙有空就回家看舅舅和舅媽。畢竟自己的兒子遠走他鄉，他就是他們老倆口唯一的依靠。

沒想到時間一晃也真快，王濤探親回家，還給自己帶了禮物。

想到這，崔熙摸了摸褲兜裏的鋼筆，暗笑道：這孩子真的懂事了。

王濤邀他出去玩，他自然沒有拒絕。和平常一樣，崔熙也是靜靜的坐在一旁，好像這熱鬧與他無關一樣。

他不是不喜歡熱鬧，而是不知道怎麽熱鬧。而且自己話題與他們不一樣，他們能聊着明星八卦，而自己知道的只有文學。

若是有人和他說《古都》、《傲慢與偏見》這些，他自然也有話聊。不過在這個時候，聊這些，也的确算是大煞風景了。

崔熙是安靜慣了的人，一個默默的聽着他們的聊天，見他們哈哈大笑時，也不知道笑點是什麽，只好靜靜的吃着東西。

吃完飯，去KTV唱歌，他本來不想去，但是時間還早，才七點多鐘，也不好離去。于是就跟着他們一起去了KTV包房，一個人坐在一旁。

卻沒有想到他會坐過來。

回頭崔熙就見着一張陽光燦爛的笑臉，崔熙記得他叫夏成。

聚會的時候，從來沒有人會坐到自己的身邊。往往自己身上這種安靜，能讓不少人遺忘掉自己，而他是第一個坐在自己身邊的人。

夏成沒話找話的問着，才問了兩句，就又不知道說什麽了。

崔熙似乎知道了夏成的來意，怕自己太孤單了吧。

出于禮貌，崔熙對夏成微微一笑道：“謝謝。”

後來夏成被拉上去唱歌了，本以為那人和自己弟弟一樣，長了一副能要人命的嗓子，卻沒想到他的聲音竟然那麽有磁性。

《It's my life》這首歌他聽過，大學的室友喜歡玩CS，沒事也愛一邊玩，一邊哼幾句。崔熙不能說很喜歡這歌，但是裏面的歌詞還是很喜歡的。

It’s my life

And it’s now or never

Cause I ain’t gonna live forever

I just wanna live while I’m alive

這就是我的人生，把握現在，機會稍縱即逝，我不祈望能夠長生不老，我只想每天都能活的精彩。

夏成唱的真的很好，并不是因為以王濤為參照物，是他唱的真的很好。他的聲音低沉，帶着爆發力，絕對能渲染在場的氣氛。

等夏成唱完後，崔熙很想跟他說一聲你唱的很好，但是自己和他并不熟，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最後，他還是默默的坐着直到結束。

5.

出租車很快就從南坪到了沙坪壩，自從留校，崔熙就住在C大教師宿舍裏。好在教室寝室是一人一間，回來晚了也不會打擾到誰。

回到宿舍時，已經兩點多了，崔熙簡單的洗漱就上床睡覺了。

五月的月色很明，透過窗簾灑入屋子裏，帶着點點銀光。窗臺擺着一盆君子蘭，過了花期，只剩下油綠的葉子。上面挂着一個金屬鳥籠，那是崔熙半年前的買的一對虎皮鹦鹉。一只是原始綠，一只是天空藍灰翅。兩只都很頑皮，除非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不然這兩個小家夥是從來都不會安靜的。

C大的夜晚很寧靜，這寧靜一直蔓延到第一縷晨曦的出現。

盡管晚上睡的再晚，崔熙的生物鐘到了六點半就已經睡不着了。他穿好了衣服，去C大食堂，時間還很早，校園裏只有體育部的一些學生在晨跑。雖然成了輔導員，但是打飯的時候崔熙還是不習慣去教師窗口，依舊排着對在學生窗口打飯。不過現在食堂也沒有什麽人，崔熙很快買到了稀飯和兩個花卷，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窗臺前挂着的兩只虎皮鹦鹉已經醒了，叽叽喳喳的叫個不停。瞅着那兩個小家夥，崔熙放下了手中的花卷，拿出小米倒在食槽裏，然後繼續坐回去吃早飯。

今天上午自己的導師要回學校，崔熙一早忙完了手中的工作就去找他的導師商讨他碩士論文的事。

他的論文導師是個六十多歲的老教授，叫陳述平，退休後返聘回學校來的。在大學期間，陳教授就是崔熙的講師，他老人家的學術知識都讓崔熙是打心眼的裏佩服。

“對于亞洲近現代的文學，你有什麽想法沒？”崔熙一到陳教授的辦公室，陳教授放下手中的工作，來和他探讨論文的事。崔熙本科專業是漢語言文學，碩士攻讀的專業是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他的這次碩士論文題目很簡單，就是《亞洲近現代文學研究》，但是往往最簡單的題目，卻是最不好寫的。

說起亞洲近現代的文學，想到的總是泰戈爾、川端康成、大江健三郎和阿格農這些。畢竟這幾位是亞洲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當然，現在我們中國也出現了一位——莫言。不過崔熙并不打算寫他們，他總覺得文學不一定是出于大家之手。有時候，說不定平常人寫的平常的東西，會更有深意。

不過崔熙可不敢這樣寫，這是他的碩士論文，不是以前在報刊雜志上的随筆。

“從古代文學引申至近現代文學。”想了想，崔熙說道。

“不錯的想法，不過你打算怎麽寫呢？”陳教授慈祥一笑，崔熙可以說是他的得意門生，就是平常太安靜了，不過就是這安靜給了陳教授很好的印象。一個喜歡文學的人，一般都會很安靜。靜靜的坐在一處，靜靜的看一下午書。也許是自己的思想很古板，但是他都花甲之人了，古板一點又怎麽不可以呢。

崔熙沒有說話，論文題目是才布置下來的，他還有一年多的時間準備。不過想着今天陳教授在學校，就來探讨一下。來之前也想了一些，但總是覺得自己想的東西很膚淺。

“在回去多看會書吧。”陳教授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輕輕吹了吹，喝了口茶繼續說道。“我知道你看看過很多書，有很多書看的不止一遍。在重新看一遍吧，你還有充裕的時間準備。”

“我知道了，那陳老再見。”崔熙輕聲說道。

“嗯。”聽到陳教授的答複，崔熙才轉身出了辦公室。

今天的陽光不錯，暖洋洋的，道路兩旁的梧桐樹通過春日的暖陽，在地面上形成了斑駁的樹影。

已經上午十一點了，看了看時間，崔熙直接去了食堂。随便打了兩樣素菜，吃完了回到了寝室。

平平淡淡的一天就這樣過了一半，下午崔熙沒什麽事，就抱着川端康成的《古都》去C大的後校園區看書。

崔熙不喜歡去圖書館裏看書，雖然很安靜，但是他喜歡一個人。下午的時間，有課的學生都去上課了，沒課的學生，有些去圖書館複習，有些就宅在寝室上網玩游戲。後校區沒有人，也就像是崔熙自己的秘密基地。

他坐在樹下靜靜的看着書，《古都》其實他已經看過好幾遍了。這些書都是他用獎學金買的，他不想多花舅舅和舅媽的錢，也不想把書這些下載到手機裏看。他覺得看書還是抱着書本翻看要好，那樣有種濃濃的書香氣息，是現代社會在高科技的發明都無法代替的。

他看的很認真，仿佛已經融入了故事裏。《古都》這部作品給人感覺很平靜，普通人的普通的生活，穿插于親情與愛情。兩者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卻又是分的清清楚楚。身份、等級、貧富、世俗沖擊着那個時候的日本。簡單真實，點點的景色渲染出那時候的古都。

他記得三島由紀夫曾經這樣評價川端康成的小說：“川端氏的作品裏，纖細連接着強韌，優雅與人性深淵的意識互挽着手。在其明晰之中，隐含着不見底裏的悲哀，盡管屬于現代，中世日本修道僧的孤獨哲學卻呼吸于其間。他對用語的選擇，顯示出現代日語極致的精妙，以及微妙的震顫和戰栗的感受性。”

看了一會，眼睛有些酸了，崔熙輕輕的合上了書本，閉目一會。對于亞洲的近現代文學，他更喜歡中國古代文學。說簡單就是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在往前就加上周易、詩經這些。

不論是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還是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崔熙都很喜歡。

簡單的幾個字，總能寫出上萬字的心情。

一個人靜靜的泡一杯香茗，讀一首古詩，便是一種享受。

休息了一會，崔熙繼續看書。

晚上回去逗了逗那兩只虎皮鹦鹉，給窗臺上的君子蘭澆了澆水。這便是崔熙一天的生活，平平淡淡，簡簡單單，沒有任何的波濤起伏，也沒有任何的錯綜曲折。

夏成那邊也是一樣，平淡簡單，也許應該說是十分平淡簡單，因為夏成是在屋裏睡了一天。

玩了一通宵麻将，回去倒在床上就挪不了窩了。

一覺睡到了下午，餓醒了，去廚房找了點吃的，然後繼續睡。晚上夏媽媽下班回來，拽起了還在睡覺的夏成。這個時候，夏成的瞌睡才徹底醒了。

“成子，明天周五，小曼下午沒課，去C大找她玩吧。”夏媽媽一邊做飯，一邊對坐在客廳又準備打瞌睡的夏成說道。

小曼就是前天夏媽媽準備帶夏成去她同事張阿姨家的女兒，李曼。夏媽媽和張阿姨是同事，自己和李曼也從小認識，也算是兩小無猜。母親這話的意圖很明顯，上次準備帶自己去張阿姨，是想讓張阿姨看看自己，在順便說說自己和李曼的事，看張阿姨那邊同意不。雖然他才二十一歲，但是夏媽媽總認為夏成在部隊，都是清一色的爺們，根本沒有時間什麽戀愛結婚。如今讓他明天找小曼去玩，意圖就更明顯了。

八成就是，孤男寡女，培養感情。

若是說從前，夏成不在意些什麽。都說了感情的事，随緣就好。但是如今，聽見母親這樣說，竟然有些不願意。不是說李曼不好，人家姑娘長的漂漂亮亮，成績又好，和自己也從小玩到大，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夏成腦子裏卻想到一個人。

白色的襯衫，平凡的面容，一個安靜的讓人遺忘掉的人。

“喂，聽我說話沒有？”夏媽媽見夏成沒有回答他，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就見夏成坐在沙發上發呆。

“聽了聽了，明天去C大找小曼玩，是不是順便把房開了，把小曼變成夏家的媳婦，最好在帶個小夏成回來什麽的，您老就直接抱孫了。”夏成本來也不是個斯文的人，在部隊裏和一群爺們混久了，說話這些也不避諱什麽。他一臉陽光璀璨的笑容對着夏媽媽，毫不臉紅的說道。

聽了這話，夏媽媽也沒生氣，她舉起鍋鏟揮了揮道：“你要是把小曼變成夏家的媳婦，老娘後天就給你辦婚禮。”

“好，你等着，老子明天就帶着小曼開房！”說完，夏成痞子一笑。

對于這話，當然是玩笑，他一直當小曼是妹妹，怎麽可能去碰她。不過說起C大，夏成想起來了崔熙好像就是C大的輔導員。想到這，他心中有一絲期許，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見到他。

其實想來，見到他後自己和他又能說些什麽呢。不過夏成很喜歡那種靜靜陪在崔熙身邊的感覺，不用說太多的話，和他一起，靜靜的坐在一起便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